“娘，今日家中可有陌生人來過？”
    彼時，省吃儉用又十分勤快的母女兩已在江城某處角落購入一間簡陋小院為家。方寸的院子裏，心靈手巧的黎雅養了很多花草，一棵被她從城外山林中撿回來的月桂散發出馥鬱香味。
    正在燈下刺繡，黎雅聞言抬眸：
    “沒有，為何這麽問？”
    做了多年，繡坊對黎雅精湛的繡藝很欣賞。
    隻是，魚知微心疼母親，不讓她再每天去繡坊呆一天，隻接點簡單的活在家做。
    慢慢坐去另外一套繡架前，魚知微開始熟稔的穿針引線：
    “沒有，就是隨口問問。”
    “你去休息吧，我來就行。今晚我做晚點，明天要去隱然寺燒香。”
    隱然寺是江城名刹，黎雅每個月十五都會去那裏燒香，希望菩薩保佑情深義重的丈夫早登極樂，保佑她們母女兩平安平靜的生活。
    心知這對失去爹的娘來說也算一種精神寄托，魚知微自是不反對，笑答：
    “兩個人繡不比一個人快？上山的路崎嶇，明日您要注意安全。”
    “我會。”
    黎雅微笑著走線：
    “下山時給你帶城頭那家的桂花甜糕。”
    魚知微點點頭，暗忖明日又能去集市打探消息了——
    這些年，她一直沒有再追問黎雅當年的事，但不代表忘記。
    江城時不時總有些走南闖北的生意人來選瓷器。從他們口中，魚知微大致了解到如今呼延族狀況：族長還是當年那位欒青林，隻不過他年事越來越高，如今族內大部分事務由他的長子欒元盛做主。
    至於黎氏……
    在黎雅走後沒多久，黎全最小的兒子黎庭被選為新的神蛇侍從。
    黎庭的生母難產而死，被黎全和嫡母牢牢控製在手裏。
    黎氏，則徹底淪為欒氏附庸！
    神蛇侍從漸也不再是族內地位的象征，而是欒氏駕馭族群的傀儡！
    隻是，除開這些，魚知微也沒有打探到更多的消息，一來呼延族畢竟相距較遠，二來族內密事也不被外人知曉。她目前所能做的，也就是隨時保持關注，不至於眼前一片漆黑而已。
    讓她沒想到，這天黎雅去上香回來，同時帶回來的還有個奄奄一息、衣衫襤褸的羸弱丫頭。
    “娘，她來曆不明，咱們不能這麽隨便收留，等她狀況好些，讓她走吧。”
    相熟的大夫開方子離開，魚知微邊熬藥邊皺著眉頭說。
    一時好心又衝動將陌生人帶回來，黎雅此時也有些後悔。
    美眸中綴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晦暗，她點點頭：
    “行，我當時就是覺著她格外可憐，忍不住想到……”
    “忍不住想到若是女兒也這般，希望也會有陌生人幫女兒一把？”
    已是豆蔻少女的魚知微再不是懵懂女童，對人對事開始有比較成熟全麵的觀察和看法，何況是朝夕相對的母親：她善良但不軟弱，也不像尋常婦人那樣喜歡閑話八卦，又生得美若天仙，也難怪當年父親一怒為紅顏，非要說她有什麽缺點……
    就是她的善良淳樸偶爾會大於理智！
    就比如現在，隨隨便便救了一個陌生女孩回來。
    黎雅舒心一笑，為女兒的理解：
    “知娘者，知微也。”
    “女兒和娘相依為命，如何能不了解？”
    縱然此事給平靜生活帶來一些漣漪，魚知微無論如何也責怪不了娘親。
    所幸，她們運氣還好，髒兮兮的小丫頭不是什麽壞人，喝藥醒來後，自述是隨父母因饑荒逃難出來的，因實在沒辦法弄到口糧，家中還有兩個弟弟要養活，且她又突然風寒嚴重，她被父母狠心拋下……
    黎雅和魚知微聽得目瞪口呆。
    在呼延族，基本男女都一個樣，當然也會有重男輕女的時候，但遠遠沒到這個地步！
    雖然嘴上還說著暫時留下她，魚知微心底其實也軟了。
    就這樣，雙蝶留在了她們身邊。
    別看她才十二歲，幹起活來的麻利程度絲毫不亞於黎雅和魚知微。為報答黎雅的救命之恩，雙蝶始終拒絕和魚知微以姐妹相稱，而是稱黎雅夫人，稱魚知微小姐。
    這個小插曲很快過去，一直覺得有人盯著自己的魚知微不敢向她們透露分毫，隻自己日日警覺。
    秋天快過完時，這種被盯梢的突兀和莫名感神奇的消失了。
    就在魚知微逐漸開始放鬆時，一個月黑風高的酷寒夜晚，活多的她搓著雙手從刺繡坊回到家，發現母親和雙蝶都不見了，一張紙箋被隨意的壓在燈盞下方：
    “回呼延族，自能見到她們。若過年前還見不到你，今年除夕，必送她們去見你父親！”
    垂在身側的雙手，情不自禁攥成了拳頭。
    那一刻，魚知微體內血涼如雪——
    她恨自己沒有學到父親的高超武藝，恨自己開始放鬆警惕，更恨的是……
    那個剝奪母親婚嫁權利、吞噬父親生命的黑暗之所！
    腦子嗡嗡的她趕緊打了盆冰冷刺骨的水洗臉，讓自己冷靜。之後，獨自守著一盞油燈的她開始思考。此番去那，還不知道能不能活著回江城，能賣的都賣了當盤纏，還有，除開幹糧和車，必須準備防身之物……
    一夜無眠到天亮，魚知微花了三天時間處理一切。
    第四天，她早早踏上了南下的路。
    當年逃出來，如今又回去，她很難去細細揣摩自己的心情究竟是什麽。
    但她知道，這一去，該了結的，或許都會了結！
    也必須了結！
    十一月的花城，溫度仍然宜人。
    終於靠近目的地的魚知微沒有著急，投身一間客棧修整。
    住了兩天後，一個農夫打扮的男人敲響了她的房門：
    “魚小姐嗎？明天此時，會有一輛係著藍色綢帶的馬車在客棧外等，請準時上車。”
    “若我不上呢？”
    廣繡裏的手攥匕首攥得指尖發白，魚知微目光清淩。
    男人微愕，旋即冷笑：
    “若你不上車，隻怕見不到貴為第一美人的生母了！你要知道，黎雅當年可是……”
    “滾！”
    這一夜，自是又輾轉反側。
    讓魚知微沒想到的是，夜闌人靜的深夜，忽然又有人來了。
    來的，還是個勁裝打扮的女人：
    “我叫平琳，和你娘曾有閨交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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