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顧七弦不說話，大胖苦惱又啐：
    “當然了，路青山也可恨！
    他既然那麽尊重季院長，難道就不清楚季院長生平最大的願望就是看到你走進廟堂、帶領寒門學子開辟靖國的一番新氣象嗎？而且，他的死和你又沒幹係！說來說去，路青山這個人還是糊塗得緊，哼！”
    “他不是不知……”
    這些年，顧七弦漸漸領會到大胖在身旁的好處了——
    甭管他如今是否已能幹到有資格作為丞相近隨，有他在身旁，不管什麽時候都能閑叨叨幾句，挺好！
    想想當初，林櫻讓他當書童，自己還百般不願呢。這麽多年過去，自己越走越遠，越登越高，斬魂斬夜忠心但不敢隨便逾越，小寒小暑更是畏自己如虎，唯有大胖能隨心所欲、毫不設防的聊幾句……
    他放下碗，溫言解釋：
    “而是他無法接受季懷穀就那樣靜悄悄地逝去。
    每個人眼裏都有一個如父親般偉岸、如師長般溫厚的領路者，對我來說，我早去的父親是這樣的存在，但對路青山來說，這個存在是季懷穀。在他眼裏，季懷穀一心為國、學富五車，高潔無暇，溫和慈悲，完美得讓他隻能仰慕和追隨。”
    “可你從前說過啊，季院長有時就是太慈悲了！”
    “是，成大事者，太慈悲不是好事，所以……”
    “所以你決定嚴懲路青山？”
    “大胖，幫我做件事吧，不要讓第三個人知道的事。”
    “你盡管說！”
    這注定是漫長寒冷的一夜。
    好不容易強迫自己迷迷糊糊進入睡眠，睡了大概不到兩個時辰，顧七弦又被外麵的動靜驚醒。
    一問，原來是追查細雯的暗衛回來了，隻帶回來一具屍首，正在被斬魂訓斥。
    至於吵嚷的動靜則是來自路李氏，得知自己竟然想殺害顧七弦、結果害魚知微生死未卜，她恐懼之後以死為要挾，非要見顧七弦一麵——
    畢竟他還沒下令，小寒小暑怕鬧出人命，押著她來了。
    睡眠本來就淺的他再睡不著，披著鬥篷去開門。
    一看到他，路李氏立刻哭著撲跪過來：
    “顧相對不起！民婦沒有真想殺您，民婦是想求您饒恕青山，他……”
    “本相知道，你回去吧。”
    早在得知自己竟然癲狂對顧七弦下手那一刻，路李氏已然心神俱裂。此刻，看他臉色這般寡淡，一顆心更是墜入不見深淵的穀底。卑微又可憐的磕了三個響頭以示懇求，她抹著眼淚被小暑帶走。
    輕籲了口氣，顧七弦和斬魂一道去看細雯的屍首——
    一支箭貫穿胸部，當即死亡！
    斬魂皺眉匯報：
    “他們立刻對那人展開追蹤，很可惜，那人輕功十分了得，沒多久便消失。”
    “執本相手令去縣衙喚仵作前來仔細驗屍。”
    “是！”
    “那邊……”
    “相爺放心……”
    斬魂會意，忙說，“斬夜一直留在那邊，寸步不曾離開，若有事會第一時間來報。天還沒亮，相爺要不還是回去睡個回籠覺吧？魚小姐這一傷，咱們也不知能不能準時抵達京城，若相爺不介意，屬下給老相爺去個信？”
    “我來寫信，你們忙去吧。”
    自小就沒有睡回籠覺的習慣，顧七弦自然不可能再睡，回到客房提起筆，給長孫越和林櫻寫信。給長孫越的信倒還簡單，把長孫慶父子意圖刺殺自己的事一提，他相信如今全心全意養老的長孫越不會要求自己念什麽宗族之情。
    給林櫻寫信時，從來文思如泉湧的他卻難住了……
    若一切還是從前，他勢必要跟林櫻嘀咕幾句魚知微。
    女人才最了解女人，這是林櫻常掛在嘴邊的話。
    隻是，一想到那夜花江水下……
    一個字都寫不出來！
    他覺得沒臉見人，更覺愧對林櫻和燕禦年，更怕後麵萬一哪天……
    信紙搓了一張又一張，枯坐許久，一個字也沒寫下。
    心情煩悶時，大胖推門而入：
    “爺，大夫說魚小姐醒來片刻，應該沒有生命危險了。”
    “待會我親自去瞧瞧。”顧七弦神色一振，沒死就好，否則隻怕多起變數！
    “行，你這是在……”
    很少見顧七弦有扔掉這麽多紙的情況，大胖奇怪。
    顧七弦起身：“歸期肯定要延遲，須給京城去信，否則他們要擔心，隻是……”
    頓了頓，想起從前大胖也是事無巨細跟他爹娘寫信，他交代，“這邊的事你暫時一個字也不要跟你爹娘提起，此地據京城尚有千餘裏，說了除開讓他們懸心，並無任何益處。”
    “你是指……”
    刺殺這種事大胖早都不會提了，立刻道：
    “魚知微的事？放心，我不提，你們目前這關係，我提管什麽用？唉，要她不是呼延人就好……”
    “怎麽說？”
    “若她不是呼延人，你和她瞧著男才女貌的，還挺般配嘛！
    再說，昨晚那種緊急情況，雖然斬魂斬夜基本會確保你無事，但萬一呢？一想到近在咫尺的她要是沒衝上去，此刻生死未卜的就是你，我這心呐，就在肚子裏哐啷哐啷的不安穩呢！說真的，她這般舍生相救，你就一點想法沒有？”
    手裏的狼毫似乎更重了。
    嘀嗒……
    筆尖的一滴墨掉落，大胖很有眼色的退下了，獨留顧七弦繼續枯坐。
    一切尚未查明，自己能有什麽想法？
    說不定是法萬象精心設計的苦肉計呢？
    他對大胖最後一句嗤之以鼻，但眼前卻總是掠過昨晚驚險的那一幕……
    一時間，思緒更亂。
    好在這種亂糟糟的心緒沒持續多久，少頃，小寒來報長孫智父子意圖逃跑，被早安排的暗衛拿下。當然，他們也連夜拿到了殺手的口供，有足夠證據證明長孫智父子企圖刺殺丞相。
    眉眼間的猶疑悉數變成狠絕和冷酷，穿戴整齊的他走出客房：
    “將他們押入縣衙，審問之後，梟首示眾！”
    事實證明，長孫智父子不是什麽硬骨頭。
    半天時間不到，兩人吐了個痛快，從打著長孫家名義斂財到多次強搶欺辱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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