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六二,雨夜漂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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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鐸已經吃完了,在河水裏洗了手說:“薑大夫知道我是誰,看來他沒跟警察招供,是個聰明人。”
    邱文明說:“還說呢,當時把我嚇懵了,不知道你走沒走脫。”
    金鐸接過來,撕下兩隻雞腿,狼吞虎咽地吃起來,時而用手舀著河水送進嘴裏。
    金鐸向岸上的鍾華和大奎揮揮手。鍾華一直站在河邊,目送橡皮艇漸行漸遠,直到河道轉彎,樹叢擋住視線。
    呂成剛重新坐回船頭,笑著問金鐸:“金鐸,早晨你前腳剛走,警察後腳就來了,看了我和文明的身份證,沒說啥。我就納悶了,你怎麽知道警察會來?”
    金鐸嘴裏嚼著燒雞和麵包,舀著河水喝了兩口,咽了食物說:“其實我也不確定警察會來,不過,薑大夫說來了五六個警察,我就有點警覺。一般來說警察公務都是兩人一組,五六個一起出現肯定有行動,有什麽行動呢?林場這小地方,誰家來了生人瞞不住人,我估計他們可能會搜查民宿,所以就提前閃了。”
    橡皮艇離開河岸,隨著水流緩緩漂向下遊。
    金鐸知道呂成剛不相信自己,也不跟他爭辯,隻是嗬嗬一笑說:“閑著也是閑著,吹著玩兒唄。”
    邱文明不停地拍蚊子,問呂成剛:“驅蚊油放那個包裏了,再擦點,這蚊子太厚了。”
    金鐸說:“天黑了,蚊子就都出來了。”
    呂成剛低頭辨認了一會兒,從一個包裏掏出一個小瓶子遞給邱文明說:“我沒少擦,不好使,擦也白擦。”
    邱文明說:“現在天還沒全黑差點勁兒,等天全黑了,蚊子更多,這一宿,我這點血得讓蚊子吸幹了。”
    金鐸說:“你擦完給我,我也擦點。”
    這個季節,平原上六點半左右太陽落山;山穀裏不同,這才四點半,太陽就沉入西山,天上有連片的陰雲,光線幽暗起來,四野朦朧神秘。成群的野鴿子飛過草梢,飛進樹林;蚊子,小咬,瞎虻等昆蟲喧鬧起來;一團團黑雲從西天湧上中天,黑色的雲團被太陽鍍了金邊。
    呂成剛騎坐在船頭,很是興奮,渾身洋溢?漂流探險的激情,勇士一般騎在船頭,揮動桔黃的塑料漿,左右開弓,拍打河水,驚得河邊草叢裏的小鳥撲棱棱亂飛。
    金鐸坐在中艙,腳邊堆放著戶外防水背包,他懶洋洋地歪在隔板上想心事兒,滿臉的憂鬱。
    邱文明抱著一隻漿坐在船尾,不時在水麵劃一漿,擺正船尾,之後收起漿,抱在懷裏,好像一肚子心事。
    這是一次真正的探險,無法預見前途是什麽;或者瀑布懸崖,或者激流險灘,或者暗礁漩渦,或者溶洞暗河。
    無論前途是什麽,此刻,必須勇敢地向前,闖過去是柳暗花明,困在這兒是死路一條。
    琥珀河像雞腸子扭來扭去,橡皮艇在激流中左衝右突,有時轉彎不及便撞了土岸,或者擱淺沙灘,總是呂成剛一馬當先地跳下去解圍。
    野性漂流,呂成剛是初學乍練,激流之中揮動塑料漿忙得滿頭大汗,竭盡全力控製橡皮艇的方向。每當小艇被水流衝得打斜,金鐸便伸開雙臂,護住糧草和背包,生怕給養落進水裏,那可太糟糕了。
    橡皮艇隨波逐流向下遊漂流,金鐸不時從防水袋裏取出手機,查看一下自己的定位,大致判斷剩餘路程。
    天要黑的時候,天邊傳來隱隱的雷聲,雲層之上電光閃閃。
    邱文明看著陰鬱的天空說:“要下雨。”
    一陣陣涼風吹過,草樹颯颯作響,又滾過幾聲悶雷,雨點劈裏啪啦敲擊樹葉。
    天光漸暗,風雨交加,河麵上霧蒙蒙一片,邱文明打開強光手電,白光被濃霧反射回來,一片白茫茫,根本看不出去。
    邱文明說:“金鐸,這樣不行呀,看不清路,有危險咋整,找個地兒避避吧。”
    橡皮艇停靠在一棵大樹下,巨大的樹冠擋住了雨。呂成剛把小艇係在樹根上,洗了手說:“幾點了,這一通忙,肚子又餓了。”
    邱文明說:“快六點了,餓了就吃。”
    三個人向中艙聚攏,邱文明掏出香腸麵包。金鐸說:“香腸耐放,燒雞不耐放,先吃燒雞。”
    邱文明掏出兩隻燒雞,不管雞頭還是雞屁股,胡亂撕成大塊遞給呂成剛和金鐸,大家就著河水雨水大吃大嚼起來。
    呂成剛咂咂嘴說:“那不有酒嗎,來兩口。”
    金鐸說:“別喝了,保持清醒。”
    雨越下越大,風聲,雨聲,流水聲響成一片。突然,樹冠撐不起大雨之重,雨水嘩啦啦瓢潑一樣落下來,三人被澆成落湯雞。
    呂成剛甩著頭發上的雨水說:“不成,不成,這扯不扯,快換個地方。”
    河左岸是沙灘,右岸是河水衝擊塌方後立陡的砂土岸。呂成剛說去左岸,一劃就到省事;金鐸說不成,去右岸,爬到高處才安全,小心山洪爆發,沙灘就成河道了。
    三人合力把橡皮艇劃到齊胸高的右岸,塌方後的砂土岸刀劈一般陡峭,岸上荒草叢生,金鐸背著包抓住荒草奮力爬上去,再把艇上的東西接到岸上,拉邱文明上岸,呂成剛最後上岸,三人合力最後把橡皮艇拉到岸上。
    三人往山坡上爬了十幾米,確認安全了,靠著一塊白堊巨石,把橡皮艇翻過來底朝上當傘頂在頭上,雨被遮住了,但腳下水流成溪。渾身濕透,小風一吹,涼徹透骨,牙齒不由自主地打顫。
    金鐸說:“這樣不行,著了涼又得發燒,把酒拿來整兩口吧。”
    邱文明拿出一瓶高度白酒,三個人一口燒雞一口酒。聽著風掠樹梢,雨落荒野,琥珀河流水聲越來越大,山洪下來了。
    這是一場夏季常見的雷陣雨,一個多小時就停了。一彎新月浮上天幕,清輝幽幽,世界在月光裏隱約朦朧。
    三人走到河邊,河水見漲,水流湍急,河麵變寬,左岸的沙灘已經沒入水中,茅草梢露出水麵。
    邱文明說:“水太大,山洪下來了。”
    呂成剛說:“沒事,沒多深,沒不了人。”
    金鐸沉默了一會兒說:“水太大了,天又黑,橡皮艇控製不好橫衝直撞,太危險,等等再說。”
    呂成剛說:“沒事,沒多深。”
    邱文明說:“你虎呀?天這麽黑,水流急,萬一遇上瀑布,漩渦,暗河就危險了,還是等等吧。”
    三人回到巨石旁坐下來。
    雨停了蚊子多起來,四麵八方嗡嗡叫個不停,身上露肉的地方拍一掌密密麻麻的血點子;手在空中一揮蚊子多的打手。
    呂成剛邊拍打蚊子邊說:“我草!這扯不扯,這一晚上,不用別的,蚊子就把咱的血吸幹了。”
    邱文明說:“拿手電,采艾蒿。”
    邱文明把艾蒿揉搓出帶有刺鼻氣味的汁液,把汁液塗在臉上,腿上,腳上,手上,所有裸露之處,這一招兒果然有效,蚊子還是嗡嗡叫個不停,卻是幹叫,並不落下咬人。
    三個人手裏甩著艾蒿撲打蚊子,時間變得難熬。呂成剛說:“我草!啥意思?咱就這坐著等天亮?”
    金鐸說:“等一會兒,看看再說┄┄成剛,去看你媽沒?她老怎麽樣?”
    呂成剛說:“我媽還行,看見我更沒事兒了,她就是想我想的,我出來了,她就好了。鳳芝幫我裝修房子呢,回頭把她接回來,讓她享兩天福。”
    金鐸說:“你倒挺孝心。”
    呂成剛問:“孝心什麽呀?淨跟我操心來┄┄金鐸,你在深圳好的,怎麽跟姓唐的扛上了?”
    金鐸歎口氣說:“孩子沒娘,說來話長。”
    金鐸嗬嗬一笑說:“弄死他們,你不得償命嗎?”
    呂成剛說:“一命換兩命,劃得來。”
    邱文明說:“成剛,你別衝動,人就一條命,不能說換就換。”
    呂成剛眼睛瞪得老大問:“苟局長?”
    金鐸點點頭。
    呂成剛恨恨地說:“額草它馬滴!他是唐英傑的狗腿子,就是他陷害的我,愣說我吸*毒,販*毒。額草它馬滴!我饒不了他。”
    金鐸看著呂成剛氣得漲紅的臉問:“人家是局長,你能怎麽著人家?”
    呂成剛咬牙切齒地說:“他和唐英傑,都得去死。”
    金鐸嗬嗬一笑說:“唐英傑沒咒念了,下一步得想法對付苟了。”
    邱文明點著頭說:“我草!你這一說我明白了。薑大夫有心眼,他領著警察從最西邊查,這就容空了,你就是在,也有時間躲起來,從後窗戶跳出去,後邊是倉房,藏那兒都夠他們找一陣的。不過,嗬嗬,可把薑大夫嚇壞了,我看他臉兒都白了,進屋一看你不在,臉色兒才緩過來。”
    金鐸嘲弄地嘻嘻一笑說:“你瞧著我收拾他們,我不要他們的命,我要他們生不如死,活遭罪,這才叫懲罰。”
    呂成剛翻了翻眼皮,想說金鐸你真能吹牛逼,話到嘴邊咽回去了,金鐸是自己的恩人,還欠人三十萬塊錢呢,不能這麽不敬。隨即問道:“我草!真的假的?你也學會吹牛B了。”
    呂成剛坐在船頭,東張西望,興致勃勃,用一隻塑料船漿不斷地劃水,擺正船頭的方向。
    邱文明坐在船尾,抱著一隻塑料漿發呆,不時劃一漿,避免橡皮艇打橫。
    那一刻,金鐸突然一陣心酸,此行曲折蜿蜒200多公裏,吉凶未卜,有太多的未知,真不知道能否再見麵。
    金鐸將目光移向遠方,移情它顧,讓情緒穩定下來。
    金鐸坐在橡皮中間,周圍是大大小小的背包和購物袋,此時覺得肚子裏空虛,問呂成剛:“吃的在那個包裏,真是餓了。”
    呂成剛掛好船槳,挪了挪身子,打開一個戶外防水背包,取出一隻燒雞和一個麵包遞給金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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