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清風(241)萬字更(明月清風(241)兒子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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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月清風241)
    兒子大婚了, 真成了大人了!新婦淡掃蛾眉,站在了堂前。
    不用洗手作羹湯,沒有難相處的小姑子。太子妃不再去秦將軍的身邊了, 而是徹底的跟在林雨桐的身邊做助手。
    這就是要手把手的教的!首先, 宮裏的這一套怎麽運行,你得學。皇家是個龐大的體係, 便是有女官幫襯, 也需要你本身能擺弄明白。曆代皇後若是能把這些弄清楚就不錯了,事實上,很多皇後隻是沒激化叫事情看起來辦的體麵了而已。其次, 還得有需要皇後要處理的外務,比如內命婦。隻有把這些都處理明白了,再其次,才是外事。真等一項一項的摸到了, 郭東籬才知道自己要麵對的是什麽。
    新婚繾眷,兒女情長, 有!肯定有!但正事一件一件的擺在麵前,牽扯的無一不是大事,
    啟明也不再是隻幫著處理桐桐這些的事務了, 東宮正式開府,他的一套班子全力的運轉起來, 許多事情是不用過四爺的手,啟明就能處理的。
    這意義又完全不一樣了, 怎麽戰戰兢兢都不為過。
    啟明最近所有的心思都在清點糧食儲備上了,新明上上下下,所有的糧倉,都得徹底的清點一遍。朝廷再怎麽重視,總還是有些地方會出現膽大包天的。前腳查過去,後腳就敢高價把糧食給你倒賣了。糧倉裏空空如也,也就是啟明把他身邊的那些小子都撒出去了,有些地方著重的查,第一次去查的時候沒問題,可回馬槍過來了,再一查就壞了,糧食全拉走了。再一查,第一次查的糧食都是從糧商的手裏借來的。早前這糧食都已經‘消失’了!又搪塞說是開倉賑災了,再不然就是漏雨了,糧食泡爛了。
    明知道朝廷重視這事,還有這種鋌而走險的。
    對這樣的人就不能給客氣!倒賣了賑災庫存,你這就是謀殺更多的無辜百姓——殺!
    這樣的罪名量刑有時候是有彈性的,想他定罪為倒買倒賣瀆職,也成!但是將其升級為國難之時發國難財,那就等同於謀反,殺你沒商量。
    欠缺了,朝廷得趕緊給補充呀!真要是大災來了,別真給出事就行。
    新明的整套班子都在忙這個事。對外跟新明連同蒙古都拉進去,謀劃海外一大塊新地皮去,這事也在緊鑼密鼓的籌備之中。
    快過年了,費揚果送來的信上,直言不諱的提了一件事:大清朝廷中有了兩種聲音,但與新明的合作不會有變。林雨桐將信推給郭東籬,“你看看。”
    郭東籬看完又放下,“這是說,大清還有新的攻擊目標嗎?能短期內叫他們獲利的,會是哪裏?”她的視線也放在地圖上,而後不確定的看婆婆,“倭國?”
    林雨桐點頭,然後在那個島國上點了點,“對!就是這裏。”
    郭東籬覺得她又缺少了一部分知識體係,那就是她對倭國了解的也不多。但她想,“好端端的去攻擊別人,這不占理的。”
    林雨桐就笑,“倭國這個國家……就沒有好端端的時候。不說咱們被他們的人偽裝成倭寇屢屢騷擾,就是朝顯,上岸騷擾的就沒停。大清怎麽會沒有理由呢?他們占了朝顯,騷擾朝顯就是騷擾他們。這事要不想跟對方為難,那就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能過去的事。但要是想跟對方為難,這就是理由!所以,大清出兵,並不是師出無名。再說了,出兵真的得有理由嗎?借口這東西,找一找總能有的!要是找不來,你還造不出個借口嗎?”
    郭東籬似有所悟,緩緩的點頭,問說,“要是大清真要朝倭國出兵,勝的概率大嗎?”
    林雨桐沉默了半晌,“若是隻為了劫掠一翻,是可行的!但同時,也會招來瘋狂的報複。任何一個劫掠的行為,換來的都隻會是仇恨。而且,國家和民族的屬性不同,結果就會有不同。有些民族骨頭是軟的,你強他就會跪你。有些民族心是狼的,他惹你可以,你惹他不行。要是把這兩個民族看成一樣的,那便是要吃虧的!”
    郭東籬很快就能對號入座了,皺眉說,“那這麽說,大清很危險?”
    林雨桐再一次提醒她,“別小看皇太極和多爾袞,他們不是等閑之輩。”
    當天晚上,四爺就寫了一封長信,叫仇六經秘傳給劉舟,“轉給石羊。”
    於是,這天,石羊得了一封密信,字體確實熟悉的。他的手一緊,把自己關在書房裏讀了起來。來回看了十幾遍,在心裏琢磨了一遍再一遍,然後才求見了皇太極。
    皇太極並沒有叫他多等,求見了,就見了。天太冷了,皇太極靠在炕上,蓋著熊皮的褥子,手上抱著熏爐,也叫他上來坐。
    石羊並沒有上去坐,而是坐在了距離皇太極最近的凳子上。皇太極立馬把手裏的熏爐塞過去了,又叫人端了火盆放在石羊的腳邊,這才道:“要過年了,你這種天這個時候要見,必是有什麽大事。”
    石羊把熏爐往懷裏抱了抱,這才道,“臣聽聞十四爺主張對倭國用兵,因此,臣來了。您知道的,臣交往很雜。像是漢人的商人,臣也多有來往。接觸的多了,消息搜集的多了,關於倭國,臣覺得有必要把那邊的情況,說給您聽。”
    皇太極點頭,多爾袞確實有這樣的提議。他早前沒提,是因為他不確定新明是不是真的願意將船給自家用的。如今,很多事能拿到談判桌上說了,他提出這個事了!一樣跟新明合作,隻是目標不唯一。那個很遠的目標,地方再大,可荒無一人。咱們近處就有一處不錯的地方,再說了,倭寇跟新明交惡不是一天兩天了,新明有出兵的理由。在這些基礎上,多爾袞覺得這是有跟新明合作的基礎的,便將事情給提了出去。
    費揚果和多爾袞,各有各的目標,無所謂好壞與優劣。多爾袞著眼於眼前,不想太受製於新明。費揚果著眼在以後,走出去方能海闊天空。
    他誰的都沒否,跟多爾袞說的也是,對倭國你了解多少?
    多爾袞而今做的就是多方去了解倭國去了。不想這個時候,石羊來了,要說的也是倭國的事。
    那就說嘛!
    就聽石羊道:“……要說現在的倭國,就得從四五十年前說去!也就是四五十年前,西班牙人、葡萄牙人……這在大清少見,但是在新明,尤其是近些年,都常能見到!他們就是那些金發碧眼的洋人,他們先後到達了倭國。也就是從那個時候起,洋教隨著這些人在倭國給根紮了,教眾極多。”
    皇太極就道,“但我聽聞,新明許多崇尚西洋學術的大人,也是洋教徒呀!”
    石羊搖頭,“所謂的教徒……臣覺得都不那麽真!如果入教能叫他們學到更多的東西,他們會入教的。會受這些教義的影響嗎?也會!但是骨子裏的東西會變嗎?不會!這就是儒家高明的地方了。他能兼容並蓄,但卻輕易被人拐不走!”
    皇太極接受這種說法,點頭叫石羊繼續往下說。
    石羊就又道,“這個洋教發展的多快呢?短短的時間內,倭國這麽一個小小的地方,洋教的教堂發展到二百多座,教徒十五六萬之眾。”
    皇太極一下子坐起來了,“這是要出事呀!”
    “皇上聖明!”石羊忙道,“正是您所想的那樣!倭國那位豐臣大人,您該是知道的。”
    知道!他一個貧苦農民出身,平定了倭國的戰國時代,晚年殘暴,被家臣德康家篡位。如今的德康幕府就是這麽來的。
    石羊就道,“據說,早在豐臣還在世的時候,曾看中一平民女子。但這個女子是虔誠的洋教徒,堅持一夫一妻的教義,豐臣要帶她走,除非沒有其他的妻妾,否則堅決不走。可當時的豐臣除了妻子,還有各種姬妾三百多人,她這個要求就有些過分且可笑。當時,豐臣就下令禁教!但是呢,因著當時豐臣四處征戰,顧及不到禁教這個事,所以禁的並不徹底。後來呢,除了西班牙和葡萄牙這兩國之外,又有英吉利和荷蘭兩國先後到了倭國!後來者跟之前的兩個國家所信奉的教義還有所不同,臣將他們稱之為舊洋教徒和新洋教徒。新的這一派,來的晚了。舊有的教派已經在倭國成了氣候了!怎麽辦呢?此時,德川家已然奪了天下,他們便在德川家麵前詆毀舊的那一派,說他們是西、葡兩國派來的間諜,意圖顛覆德川家,繼而達到殖民的目的。再加上,倭國本就分九州,九州相對獨立,這兩國分別與九州當權者做生意,貿易往來,叫九州都富有了起來了,作為最高統治的幕府,感受到了威脅。再這麽下去,沒人肯服從統治。於是,倭國便開始全麵禁教!對這些舊洋教徒進行了屠殺。距離最近的一次事端是三年之前,這些舊洋教徒揭竿而起……雖然被鎮壓了,但是,這對幕府的衝擊也極大!從三年前的事端之後,倭國開始了‘鎖國’,這個‘鎖國’不是全麵封鎖,他們鎖的是洋人,是原來的那些黃毛鬼南蠻子,但是跟新明跟咱們甚至於跟朝顯的貿易卻不在禁止之列。”
    皇太極心裏便有數了,石羊是在說,這個舊的洋教徒——可用!
    任何一種鎮壓,那都是血腥的,都是殘酷的!事情過去不久,舊恨還在,這便是能利用的。
    石羊走了,皇太極將>
    有人忙著宣旨去了,有人換了熏香,轉眼,屋裏的藥味被衝淡了。皇太極起身,直接去了屏風後麵,而後吩咐說,“把窗戶打開!”
    是!
    皇太極用冷水洗了一把臉,臉皮紅了,人也精神了。他拎著刀去了外麵,舞了一遍,在多爾袞來的時候,就收了架勢,將刀扔給親衛。這才指了指禦書房,帶著多爾袞進去!
    屋裏冰冷冷的,皇太極吩咐炕坐,“你從外麵來,腿腳都涼了,上去捂著。”
    熱乎乎的炕,果然就暖起來了。兩人分坐在炕桌在兩側,皇太極這才把石羊剛才說的,換個說辭說給多爾袞。
    多爾袞愣了一下,“奴才也打聽了,隻打聽到一點軼事,不知道是道聽途說來的,還是如何……”
    不管真假,你先說便是。
    “幾十年之前有一位被迫離開倭國的西洋傳教士,留下一個預言,早些年在倭國流傳的很廣。說是那個傳教士說,二十五年之後,倭國會出現一個天童,它是上帝在世,精通教義,通魔法,會拯救你們的。而三年前倭國那場亂子,這些教眾擁護的就是一個十六歲的孩子,叫四郎時貞,後來有許多十多歲的少年都被當成是四郎時貞被砍了頭。他的母親死前曾說,幕府兵是抓不住四郎時貞的,但也有人說,他的母親在最後還是抱住了一個頭顱,說是‘你怎麽瘦了那麽多’這樣的話。但民間一直流傳著,說是四郎時貞還沒有死。”
    傳的有鼻子有眼的,該是有這麽一碼事的吧。
    皇太極起身在書房裏轉圈圈,而後又叫人,“宣費揚果。”
    幹嘛?
    費揚果一來才知道為什麽的,皇太極交代的第一件事是,“想法子從新明打聽一下這個四郎時貞的事。”
    不用打聽,“這事是真的!在新明的時候聽過,錯不了的。大差不差就是那麽回事。”
    皇太極再確認一遍,“你說的可得是真的!”
    是真的!新明對周圍各國都極為關注,熟悉每個國家的情況是太子的必修課,也曾經是他的必修課。這種事怎麽能瞎說呢?
    皇太極站住腳,心道一聲慚愧,被圈在裏麵果然是眼界都小了,這一點就比不上新明。他確認了這件事,腦子裏就冒出個想法來,“你會倭國話嗎?”
    費揚果指了指自己,“我?”
    對!你!不是在新明學的雜嗎?
    “簡單的能聽懂一點,說不了多少,還磕磕絆絆的。”
    皇太極眼裏閃過一絲失望,多爾袞明白了,“皇上,您是想造出一個四郎時貞來?”
    對!可上哪找個少年人,能說一口流利的倭國話,對倭國的情況了如指掌,年歲不用那麽準。那個四郎時貞的,到現在應該不足二十歲吧。十六七、十七八,甚至於二十一二的青年,都能冒充四郎時貞的!不是說當時屠殺,把相關的人幾乎屠殺殆盡嗎?那就是說,認識四郎時貞的人幾乎已經沒有了。要不然,幕府兵也不會砍殺了那麽多少年,隻為了確保殺死四郎時貞。
    另外,那樣的有針對性的屠殺,也說明四郎時貞在那些人心中的地位有多高!那個傳言有多能蠱惑人心。這就是一麵招牌呀!
    可上哪找這麽個一個少年呢?現培養也來不及呀!
    費揚果麵色複雜了一瞬,“……咱們沒有合適的人選,但是新明有!如果跟新明合作,這個人選就得用新明的人。”
    哦?新明有這樣的人?
    多爾袞就道,“隻會倭語不行的!皇上問你會倭語不會,但卻不是隻會倭語就行的!這個人選得有一定的能力,能馭人……”
    費揚果看多爾袞,“我知道!我說的這人肯定能滿足皇上的要求。”
    誰?
    “鄭森。”
    鄭森是誰?腦子裏才閃過這個問題,皇太極想起來了,“跟你一起在朱啟明身邊陪讀,是鄭芝龍的長子?”
    對!就是他,“他母親是倭國人,他出生在倭國,在跟隨他父親來新明之前,他不曾跟他的母親分開過,他的倭國話是自小就學的,後來還教新明的太子和我們,一天都沒落下……且鄭森自六七歲就進了宮,陪讀在太子身邊,受一樣的教導……”怎麽會不合格?
    皇太極和多爾袞對視一眼:這個人選,合適!
    看看那位太子,再看看眼前的費揚果,還有成了蒙古大汗,也坐穩了汗位的巴林,這個鄭森就很值得期待了。
    費揚果一下子就明白了,這事還得自己去促成,“過了年,我就動身。”
    四爺和林雨桐沒想到,開年的第一件事竟然是:大清要跟新明合作,剿滅倭寇。
    這哪裏是要剿滅倭寇,這分明是要追剿到倭寇的老巢去!四爺隻是給了個方向,說是那些洋教徒或可一用。可皇太極和多爾袞更細節,他們竟然想造出個洋教徒領袖來,引導倭國的民眾反他們的幕府,好漁翁得利。
    四爺頭疼:人是活的!情況變了之後,大清的發展並不會跟四爺預料的一樣,在原定的軌道上行走!這個時期的滿八旗從占領中獲得了巨大的利益,他們的衝勁正足。
    林雨桐在地圖上畫圈圈,心裏有些懼怕了,“這麽下去……這會是一隻巨無霸!”
    四爺搖頭,“分分合合,合合分分,這才是規律!這要是把鄭森推出去……一代兩代或可維係關係,可之後就難了!現在鄭森的血統可用……可將來,鄭森的血統也能為人家所用。”
    明白!倭國不就一直說這位鄭國公爺統治台彎的時期,就是倭國對台彎的合法統治嗎?用的不還是混血嗎?
    再遠真看不到了,曆史的走向還是人主導的,咱也不知道後代子孫會是什麽樣兒,又怎麽敢估算以後呢!隻是就眼下來說,可以答應。
    四爺就先說,地方不要,好處給分潤就行。
    而啟明也提出了一個點,那便是荷蘭這個紅毛鬼有煩人了,咱是否也可以聯合其他國家呢?比如,他們將教派分新舊,新教主導的國家,跟舊教主導的國家,彼此恨不能弄死對方,這難道不是咱們的機會。
    啟明在跟軍機和內閣議事的時候,就提出了這個想法,“保存實力與謀取利益,這不矛盾。”
    意思是,調用一切可用的資源,支持別人去打,咱們是能不打,盡量不打!
    於是,鄭森一出正月就要走了,他得帶人去大清,跟大清得磨合,然後商議著怎麽坐商船前往倭國,組織倭國舊的洋教徒起事。
    而大清也抽調了一部分八旗,前往新明練兵,滿八旗在想在船上不暈,得練的。
    才送走了鄭森,王承恩跪在啟明的麵前,“殿下,叫我去吧。”
    去哪?
    “去您說的那塊不毛之地!那裏太遠了,需得信臣。我行,您叫我去吧!”
    “還有我!”穀有道也跪下了,“朱字營當年的童子軍,能抽調出一半過去。殿下,為了長遠考慮,有這些人過去,才能保證新明在那裏的利益不受損呀!”
    啟明沉默著沒說話,良久良久他才道,“好!你們此次就跟著去吧。都長大了,都得有一番作為了。”哪怕知道這一別,今生能見隻怕也是寥寥幾麵。從此之後,各種利益糾葛難免,但此刻,啟明感念他們能站出來。他伸手將兩人扶起來,“我去請旨,你們隻管去準備。擇日就啟程吧!”
    站在最高處這個位子上,幾乎是沒有給人傷春悲秋的時間。
    開春了,一點雨都不見。今年的親耕跟往年一樣,但是鋤頭下了地,刨開一尺深都是幹土。連漫山遍野的野菜都長不大,那葉片小小的,一簇簇,摘下來淘洗太費勁了,上麵都是土。饒是如此,漫山遍野的還都是挖野菜的人。不僅挖野菜,便是草根也往出扒拉。這個東西暫時可以不洗,隻要陰幹了,就能存起來。至於現在吃的,都是往年陰幹的,那都是洗了之後再陰幹的,而今洗不洗都行,放在水裏煮一煮,搭一把苞米麵就是一頓飯。
    這個旱情出現在哪些地方呢?直隸、河北、山東、山西、河南、陝西。
    林雨桐拿著折子的手都止不住的抖,好些日子了,她跟四爺的飯都是一頓一碗混著菜的粥而已。折子是各地上上來的,經過饑饉年月的人,不難想象百姓的日子是怎麽過的。春上種下去的種子幾乎沒有冒出來。等了一日一日又一日,天逐漸熱了,地裏啥也不長。沒吃的,連地下水都難找!為了一口水打死人命的事常有,哪怕是衙門幫著調配,但也總有人覺得不公。有些老人絕食,隻為了給兒孫省下一口吃的。有些家裏孩子多的,官府給分下來的賑災糧,能保證人活著,但當爹娘的總怕孩子會餓出毛病,寧肯拿一把幹菜混著觀音土吃,也得給孩子省出一口來。雖說沒有易子而食,但其狀慘之若此,不由的人不悲慟!
    這還是從去年就開始下布告,叫大家謹防旱災的情況下,尚且如此。這要是猛不丁的突然就這麽著了,真就是活不下去了。
    各地的軍中時刻戒備著,隻要吃不飽,就有人要鬧事,這是不可避免的。
    軍機三天兩頭給各個戰區下令,若有鬧事者,隻誅首惡,不懲其他!害怕有人一時興起,下手沒輕重,反而激起更大的民變了。
    這邊旱災蔓延之大半個北方,這邊還沒處理明白了,眼看這天熱,這一季水稻就要收了,南邊又大雨!蘇、鬆、湖等主要的產糧的州府,都上了折子,說是晝夜傾盆大雨,災情險惡。
    宋康年坐在四爺和桐桐麵前,說各地的情況:“雨又大又急,水驟然聚集,河道是連年清理過的,可也很快的就蔓上岸來,分不清堤岸了!貧寒之家,屋宇倒塌,這倒是小事。之前朝廷有預警,也走街串巷的說過了,一旦遇到險情,就近去學堂或是軍墾安置。人員無傷亡,但其他的事呢?蘇州上折子說,富戶不朝外賣米了,如今世麵上的米價漲的好幾番,一鬥米三四錢。這就致使大部分除了吃朝廷的賑災糧,那就隻能靠草根根皮活命。比這更惡的是,已然出現壯年之人拋棄妻子,隻顧自己活命。街麵上有了強人,無人敢出門,市不敢開,家家關門閉戶。”
    一地若此,別的地方必然也是如此。
    大災之前,最容易暴露人性!真以為那句‘有一口吃的,也得分你半口’這事誰都能做到呀?試試家中無糧之後看看對方的嘴臉再來說話。
    兩人不驚訝,但也知道,這會叫朝廷的負擔加重,也會多了很多不安定的因素。
    比如,男子卻丟棄了女人孩子,這些無勞動能力的女人和孩子全都成了朝廷的責任。其實,朝廷可以以興修水利,修整路麵這樣的名義招募人手,甚至可以鼓勵富戶多興建一些東西,以此來達到賑災的目的。但是男人若是隻顧著的自己的嘴,朝廷能奈何呢?本來一人掙的,能叫一家餓不死。可就是有人想要一個人吃飽管你其他人怎麽樣,那你拿這種人怎麽辦?而且,這種人沒牽絆沒顧忌,幾個人十幾個人幾十個人湊到一起,就敢為惡,甚至於扇動鬧事。
    所以,該安撫的安撫,該殺的還是要殺的。
    這種有什麽災情就報什麽災情的還好,其實最怕的就是遭災了,但是官員沒做好應對準備,怕露餡了,然後隱瞞了災情的。
    這次緊小心慢小心的,還是有兩地出現了這個情況。州府一直沒報說災情有多嚴重,那自然就以為這地方還可以。現在這,你又不能保證人家局部沒下雨。這要是下雨了,好歹有點收成,對吧?
    結果都到七八月裏,去山西查看災情的禦史回來就報,說是蒲州的情況在山西屬於嚴重的。禦史路過的時候,看見城外那個埋餓死百姓的大坑,塞剛餓死的人都塞滿了。餓的狠的人,拿著刀跑到這個坑裏,從那些人的身上割肉,甚至於夫妻父子,一方死了另一方都要割肉而食!
    林雨桐‘哇’的一聲,直接給吐出來了。
    殺!這個府的知府是誰,立刻緝拿,就地問斬。八百裏急令周邊府衙,先調撥一部分過去賑災。
    這邊才處理完,又有去山東的巡撫回來,說山東的沂州多山多水,是受旱災最少的地方,受的影響頗少。但當地的知府為了多吃多占,在聽說別的地方都報了旱災的情況下,他也報旱災,誆騙朝廷的賑災糧。
    這個怎麽說呢?有點小山頭的意識。但是公平的說,這位知州的初衷怕並不是貪占朝廷多少東西,而是害怕周圍的百姓都知道他們沒遭災。若是如此,近處的流民會迅速湧入。流民要吃的,可當地的百姓不會舍得自家的糧食。那怎麽辦呢?一方要搶,一方要驅趕,打起來那才是真完了。他是兩害相權取其輕,選了這麽一種隱瞞的方式。激起民變是要殺頭的,但欺瞞朝廷防患於未然,最多就是罷職罷了。
    林雨桐把折子遞給兒媳婦就道,“當官的有時候也難,你得想到他們的難處!想著他們為何那麽做!不要著急,不要總把人往最壞的想。哪怕是他往最壞的想了,但是他的做法隻要在當時沒有激起更大的變故,那就暫時可以不管。”
    果不其然,緊跟著蝗災肆虐,沂州的知州沒要賑災糧,而是上了一道請罪折子,春上撥給的賑災糧,當時沒用上,但是秋裏遭受了蝗災,這次是真的用上了。因為賑災及時,沂州一切如常。
    郭東籬從來不知道,坐在上麵的感覺是這個樣子的!她整晚整晚的睡不安穩,終於理解了那種說辭,說是滿天下都是嗷嗷待哺的饑民。
    是的!就是這樣的。
    別處她也看不到,就看到眼前這一畝三分地的京城,真就是一直不見一滴雨。到了這年冬天,幹冷幹冷的,哪怕是有點雪呢!可惜,還是沒有。
    皇上和皇後每頓飯兩樣鹹菜一碗粥,啟泰跟著張皇後那邊吃飯去了,東宮還算是好點,因為那位道爺伯父,每天都從他的份例菜裏拿一道出來給東宮送來。去請安的時候,這位伯父很不高興,“你不要管你爹吃什麽,我給的你們必須吃,必須吃完!”難道百姓吃不飽,皇上和太子就得跟著餓肚子,沒這個道理!
    太子笑了笑隻嘴上應承了,他明白爹娘的意思,有時候你不餓著肚子,你是無法設身處地的去替那些餓肚子的人想的。
    現在唯一盼著的就是,來年情況能好點。
    新明七年,開春倒是下了幾場雨,雨不大,但也好歹算是看見點希望了。下種施肥,把希望全都寄托在這田地上。
    可四爺和桐桐的表情依舊凝重,一再下旨,“種番薯,謹防蝗災。”隻希望這麽著,能多保住一些莊稼。
    心情本就不明媚,結果沒幾日,聽聞徐霞客病故了。
    這邊才叫人去祭奠,南邊的奏報又道了。去年南邊大雨,澇災。今年一春,南邊又不見雨了,旱災又起。奏報來的時候都四月過半了,蝗災真的來了,遮天蔽日,樹葉草皮都給啃光了。番薯是種植的多了,軍墾全都種這個東西。但一則,再是蝗蟲不愛吃,但多少也是受損了,本就影響產量,如今還大旱,今年能自足便不錯了。
    林雨桐忙著根據神。
    怎麽了?她一邊扒拉算盤,一邊跟四爺說話。
    四爺就道,“我記得這一年有月食。應該快到那個日子了吧。”
    林雨桐的手瞬間就亂了:“月食?”
    嗯!月食!
    不是林雨桐的心小,這點事手底下就亂了。實在是現在的很多認識,都是深入人心的。
    月食和日食這兩個東西,不管是在東方還是在西方,自來那都代表著兩個字——不吉!
    日為陽,月為陰。所以,日為恩澤,月為懲罰。若是日食出現了,那就得是說君王給的恩澤不夠,朝廷就得輕徭薄賦,就得賑濟百姓。而月食出現,這就代表著上天在問責你們的律法是不是公正,是不是有冤假錯案。曆朝曆代,君王在麵對月食的時候,都是在大赦天下!
    律法,一直是朝廷變法的重點。如今,月食來了,必然有人將此跟律法變革聯係起來。在受災人心不穩的情況下,若是宣揚這樣的東西,擾亂人心,怎麽辦?
    林雨桐又問說,“知道是月全食,還是月偏食?”
    別說都是月食,偏或者全有差別嗎?
    有!
    用吉凶來說,自來的說法都是:月全食,代表著國君要糟殃;月偏食,代表著大臣有災禍。
    四爺搖頭,哪能記那麽準呢?
    林雨桐把算盤推遠,看四爺,眼前這事怎麽辦?
    四爺就笑,“你以為隻分那麽些嗎?這月食吉凶,還有更細致的分法……”
    怎麽分呀?
    身在東北的一位老道,站在高處,不住的看著天空,跟身邊的小徒弟道:“這月食從月亮的上麵開始,這是說國君荒淫無道,是昏君;從中間起,代表著宰相要失令;若是從若為盈凸月而食,天下起刀兵;若是滿月而食,則代表天下亡。月食若在春,則收成差,大將死;在夏,則大旱;在秋,戰禍;在冬,兵喪戰敗。”
    小徒弟掰著手指算,“月食從哪起,這得出來才能看。但是,而今已過十五,以日子劃分,怕也看不來吉凶。不過而今是春季,春食,則收成差,大將死!”他喃喃地道,“大將死……您這算的是新明的,還是大清的?”
    老道怔怔的看著天空,嘀咕了一句:“什麽新明大清,不都一樣?”說完,看著一顆星晦暗了一下,他心裏咯噔一下。
    小徒弟忙問:“怎麽了?”
    老道歎氣,“大清的後宮要有喪事了!”
    後宮的喪事,這有什麽關係?隻要不是皇後,誰死都沒關係。
    老道搖頭,這話就蠢了!事情哪裏就分的那麽清楚,這位死了,未來的變數就多了呀!
    誰要死了?
    沒幾天,小徒弟知道了,天下人都知道了:死後才被冊封為宸妃的海蘭珠,她死了!
    林雨桐皺眉,“海蘭珠死了?”她的兒子還活著呢,她怎麽就死了呢?那她的孩子交給誰撫養了?
    將劉舟送來的密報看完,她終於想起還有那個一個人,去了大清的皇宮:周氏!
    周氏養了海蘭珠的兒子!
    這事不僅林雨桐覺得莫名其妙,就是莊妃也隻皺眉,她跟蘇麻說:“皇後不養著,這是為我考慮,咱得承情。可為何交給周氏!”
    蘇麻低聲道:“阿哥自來與周氏親近,如今阿哥爺的年紀也不大,離不得周氏也是有的。想來也無礙,這邊的皇後好似不喜歡周氏。”
    莊妃看著坐在一邊抓著筆學著描紅的兒子,眉頭皺的緊緊的,這跟喜歡不喜歡無關,漢女養大的阿哥,新明的朝臣會樂意去扶持的。這對咱們來說,可不是什麽好事。
    蘇麻低聲問,“而今這般的合作……”她想問問,還有為質的必要嗎?
    莊妃看著窗外,“便是沒有必要也得留下……以後,進宮帶著福臨吧!”
    啊?
    莊妃歎氣,“也不知道那位太子妃何時能有孕,若是生了皇孫出來,叫福臨跟皇孫一起玩吧。若是能一起長到十三四歲……”事就定了。
    可她卻不知道,大清皇宮裏的皇太極,夜半的一聲咳嗽,用帕子一擦,竟是有些血了。
    太醫跪下,瑟瑟發抖,不敢言語。
    皇太極問說,“朕還有幾年?”
    太醫不住的給把脈,而後手不斷的哆嗦,但還是道:“若是不勞心勞力,還能有個三到五年。”他盡量的往多的說,要不然小命難保呀!
    皇太極輕咳一聲,“把嘴閉緊,不可多言。對外隻說……宸妃去了,朕隻覺得鴛鴦失伴,悲痛難自抑……”
    是!您是太悲傷了,太思念宸妃了,所以吃不進,精神不濟了!
    “後宮若是打問……”
    “思念成疾,時間長了,放開懷抱,就好了。”
    皇太極這才將人給打發了,“三到五年……三到五年……許多事就得提前安排了。”
    可四爺和桐桐知道他活不了三五年了,最多兩年,就再無皇太極了。
    而那位順治皇帝,依舊不能擺脫幼年登基的命運。
    四爺說,“給嶽樂放出皇宮吧!”
    又叫嶽樂陪著未來的順治皇帝,就不怕順治最後又想把皇位傳給嶽樂?安親王府最後那麽倒黴,難道不是因為這個?
    四爺:“…………胡說!”說得爺們一家都跟小心眼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