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風華(10)三更(盛唐風華(10)賀蘭美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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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賀蘭美之的兄長是賀蘭敏之, 不過而今不姓賀蘭了,改姓武了。
    武後的的母親楊老夫人是繼室,進門之後跟原配之子武元慶和武元爽不合。武後的父親死後, 楊老夫人更覺得被原配之子欺負, 連帶的武家族裏都欺負他們孤兒寡母,直到武後出頭, 這口氣才出了。武後將武元慶和武元爽治罪流放了, 又把寡姐家的兒子賀蘭敏之過繼到武家,承襲武家的香火。
    所以,現在沒有賀蘭敏之了, 隻有武敏之, 他承襲了武家的國公爵位。
    這一日,他在家的, 春寒料峭的,他不想在屋裏呆著。仆從一次又一次的催,“老夫人腰又痛了……這角法……別人也用不得……”
    角法便是將羊角的開口處磨的平滑,身體有些病痛非藥可醫的時候, 就用這樣的羊角或是其他動物的角,在中空的地方放入火折子, 又快速的拿開,將羊角扣在疼痛的部位。此法很少能為女子治病的,除非身邊養著醫女。
    府裏倒是真有醫女,可不知道是認穴位不準還是別的什麽, 老夫人每次疼痛必找郎君去。今兒也是,疼痛難忍, 又斥責醫女笨手笨腳,偏要請郎君過去。
    武敏之含著酒在嘴裏久久沒咽下去,“你告訴她,就說我馬上到。”
    武敏之閉了閉眼睛,強忍著惡心去了。
    賀蘭美之回來的時候,隻問:“外祖母和兄長呢?”說著就要去找。
    府裏的管家攔了,“小娘子,請稍等。老夫人腰疼,郎君正在診治,不可打攪……奴幫娘子去請……”
    “我去就好了,外祖母那邊我有什麽不能去的!偏要勞你多事。”
    “小娘子!”管家又攔了,“太疼了,脾氣有些不好……萬一弄錯了穴位,怕皇後追究起來,都不好回話。”
    又是皇後!還是皇後!處處拿皇後來壓我。賀蘭美之冷哼一聲,“哪裏就弄錯了穴位了?多事!”
    說著直往裏麵跑,但到底不敢魯莽,到跟前了,不敢進去。在外麵能聽到裏麵傳來一些喘息聲……這麽疼嗎?
    她就問說,“外祖母,我回來了,很疼嗎?”
    裏麵的喘息聲戛然而止,管家氣喘籲籲的跑來,“娘子正堂裏請……”
    “我進去看看……”她想扒拉開管家進去。
    裏麵傳來‘哐當’一聲,像是誰把什麽東西狠狠的摔在地上了。她嚇了一跳,就聽到裏麵的人喊:“呱噪個甚!”
    賀蘭美之嚇了一跳,管家使眼色,叫她去大堂裏呆著。
    到了大堂,賀蘭美之回頭看了一眼,“外祖母的脾氣如今這般大嗎?”
    正說著呢,一扭臉就見一二十多歲的俊朗青年走過來了,臉上帶著幾分倦怠,幾分戾氣,看賀蘭美之,就開口道:“回來了?要是想住府裏,我叫你嫂子給你收拾院子。要是不想住府裏,賀蘭家我馬上叫人去收拾。”
    賀蘭美之看了管家一眼,然後給兄長使眼色,“出去說!出去說!”
    府裏的亭子闊朗,哪裏也不挨著。兄妹倆麵對麵,賀蘭美之才收了笑,眼裏盡是陰霾,“兄長,我得在宮裏!阿娘死的冤枉!”
    武敏之看她,“你覺得你能在宮裏如何?”
    “我就要在宮裏惡心死她!”賀蘭美之冷笑一聲,“她寶貝誰,我就毀了誰!我得叫她知道,什麽叫做錐心之痛。”
    “你出宮吧,好好過日子,不要管了……”
    “兄長!殺母之仇不共戴天,我怎麽能不管。”說著,就冷笑起來,“她現在最寶貝她剛找回來的女兒,我就毀了她好了……”
    武敏之嘲諷的一笑,說不出的淒涼,“我還以為你能怎麽著呢?原來不過是跟我一樣,懼怕真正的惡人,隻會朝更軟更弱的人下手……你啊!不要被她那張臉騙了!一個剛認回來的女兒,她沒那麽重視。不要費心了!我最後勸你一次,要麽,利索的回來;要麽,你的事我再不會管了。”
    不管我了?
    賀蘭美之眼圈一紅,跟著自嘲道,“是啊!我姓賀蘭,不過是小門小戶縣男之後罷了。什麽鮮卑貴族,都見鬼去吧!而今,姓武才最尊貴!您姓武,我的事也不勞你費心!”說完,轉身就走,帶著婢女呼啦啦的又回宮了。
    婢女碧草低聲道,“娘子,您看出宮的那個是不是安定公主身邊的太監劉德。”
    還真是!他出宮幹什麽?“打發個人跟上去,看看他去哪了,幹什麽去了……”
    是!
    能幹什麽?不過是桐桐叫人給四爺送信去的罷了。
    不過這送信的事,是過了明路的。
    她給武後謝恩去的時候,武後就問:“太子在聖人那裏?”
    看!一個前朝一個後宮,差著那麽遠的距離,可武後還是第一時間知道了消息。怕是談了什麽,武後也已經知道了。
    她就道,“我也覺得兄長所言有他的道理。就像是孫道長教弟子們醫術,師父稍微一鬆,徒兒就要給對自己要求鬆二分。可師父上次當著我們的麵訓斥了師兄,訓斥的頗為嚴厲,我們便知道害怕了,再也不敢偷懶了。”
    武後愣了一下,這是說……太子沒別的意思,隻是單純想找個人盡皆知的人來立威!以正朝廷法紀。嗯!要是這麽想,也想的通。
    這個孩子可真是通透,她一直覺得七竅玲瓏心是環境逼迫出來的,隻有處境艱難,不得不察言觀色,不得不遊走在黑白的辦法之間,才能學會的。顯然,太子少了那麽幾分意思,可她卻掌握了。
    她招手叫這個孩子過來,“住的可還習慣?”
    “習慣!”林雨桐說著就看武後,“不過有件事正要求母後恩準。”
    說!
    “我想叫人給宮外的人送信,怎麽送?能打發人直接去嗎?”
    武後一愣,繼而哈哈就笑,她的師兄見天的得給她診脈用藥,這要傳送信件,難道不方便嗎?不就是為方便自在的,才給她打發了個熟人。誰知道她倒是直接問了。這般的性情,是難得的叫人覺得跟她相處可以輕鬆,她就笑問說,“要給誰送?”
    “我在山上,英國公的一位郎君對我頗為關照。去年過冬的衣物被褥,都是他所贈。我也常常給她燉藥膳,他的身子有些弱,我怕他吃的不慣,再病了。”
    武後一愣,“你是說他呀?有好大夫的……”
    “他們燉的不如我多矣!”林雨桐就道,“藥膳藥膳,是藥也得是膳,可他們做的全是藥,哪裏有一點膳食該有的香味?”
    好有道理!
    武後便又笑了,“你擔心人家呀?”
    林雨桐看她,“我還想嫁給他,能嗎?”
    武後愣了一下,她的眼裏瞬間溢滿了笑,繼而更大聲的笑了起來,“能啊!想嫁那自然是嫁得了的。”
    “那您替我看著,別叫他被人搶了去了。”
    我女兒看中的人,誰也搶不走!莫說他沒有婚配,便是婚配了,隻要我女兒看中了,叫他休了再娶你便是了!我總能叫我的孩子稱心如意的!
    說了會子話,林雨桐就告退出來了。
    出來之後,她回頭去看那座宮殿。這便是跟人相處的學問了。對一個強者來說,一個肯依靠她的孩子,她會覺得更容易親近吧。
    因為直接的說了,這才有了她叫劉德去送信的事。
    看!事情真的很簡單,試著去相信她是個好母親,那麽你就能稱心如意。在她看來,男人病弱有什麽關係?這一刻我女兒喜歡。喜歡就給你呀,將來不喜歡了……不喜歡了有什麽關係,再找喜歡的就是了。
    至於是不是出身英國公府,有什麽關係呢?這都不重要。
    林雨桐一邊往回走,一邊心道:可見她其實就是這樣性格的人,隻是她迄今哪怕是貴為皇後,也沒活成她想要的樣子。
    她想要的是什麽樣子呢?就是那種我喜歡,我想要,然後我伸手就能拿到。
    她——就是這麽一個人。
    晚上的時候,武後將這事說給李治聽,李治也笑,“長大了,少女懷春,少年慕艾,不過是人之常情罷了。英國公府的……李績的曾孫?是李敬業的兒子吧!李敬業莽漢一個,五大三粗……”
    武後也笑,“可見桐兒是沒見過世麵的!先把這個留著。開春了,在宮裏辦幾場馬球賽,回頭給她做生日的時候,宮裏要大辦幾次宴會。把長安城中的青年才俊都請來,叫她好好瞧瞧,什麽樣的芝蘭玉樹沒有,怎麽偏就瞧中了莽夫家呢?”
    正是!正是!一行說一行笑,李治就提說,“太子妃的人選,也該定下來了。也該在女娘們中間挑一挑,選個品行上佳,中正一些的來。”
    “好!這次一並瞧瞧,有合適的,是該定下來了。”說著,就又一歎,“若是每個子女都能如桐兒一般,在父母麵前坦坦蕩蕩,就好了!”
    李治拍了拍武後,“是說宏兒?”
    “孩子大了,心思就多了!瞧著,竟是讀書讀迂了。”這麽說著,又軟軟的嗔了一句,“都快氣死我了!真真是生來討債的小孽障。”
    “兒子跟女兒的不同……他那般大了,找朕是人之常情,還找娘,怕得有人笑了。”
    武後便再不說這個了,把話題又給拉回來了,“許是李家的郎君不似李敬業那般混賬呢?混賬一些也無礙,長的得俊俏才行呀!”李治便笑著躺在武後的腿上,聽她絮絮叨叨說兒女的事。他見縫插針,對武後說想改元‘乾封’的想法。
    外麵春風帶來了春雨,淅淅瀝瀝的!
    大唐乾封元年的春天,就在帝後的夜半私語中來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