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金歲月(7)二更(流金歲月(7)金家兩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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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家兩口子是真著急!為了這個婚事, 兒子這不是變好了嗎?這就是最大的事。所以,別管別人怎麽說,說那姑娘有多大的毛病, 這都是小事。懶一點、饞一點, 這不妨礙別人,對吧?自家這小子, 一個不順心就是要妨害別人的。
    別管咋說, 兒子現在是靠自己的能耐,把人家閨女哄的領證了。那這要是不能把媳婦娶進來,是不是做爹媽的錯!
    肯定呀!要是這不成, 人家那孩子進城去了, 還能找個更好的。可自家這孩子,本來就難娶媳婦, 這要再弄一二婚頭,大概說了,這輩子可就打了光棍了。
    於是兩人想了再想,還是把大兒子和二兒子給叫到屋裏, 商量這個接班的事,“……你們兄弟姐妹四個, 雙泉就不說了,大學再讀兩年,出來就工作了,肯定是幹部待遇……你們倆呢, 也比老四有出息……事都到了這個份上了,再不叫接班, 這媳婦八成還得飛。你說,這要不給他成了家, 將來沒我們這倆老的了,他那麽個不聽管束的,不還得麻煩你們嗎?你們看,能不能叫他接班……”
    金印更放出話來,“他接班,以後我跟你媽老了,不用你們哥倆管!”
    相當於一個工作分了三份,一個兒子占一份。但是呢,你們把你們那一份再預支給我,抵你們的養老錢了。
    大民就笑道,“給老四就給老四唄,還抵了孝敬錢呢?他不惹事,都阿彌陀佛吧!看現在這考大學,直係旁係三代都在政審裏算呢。雙泉考大學那陣,我就提心吊膽的。這以後再有個啥事,咱家出個蹲局子的,啥好事都折騰沒了。叫老四接班,我看成。”
    三嶺一邊剔牙就一邊道,“接班也得是開車吧?”
    那倒是也不一定!但是司機吧,有司機的油水。
    可三嶺開不了車,“我坐車都暈的慌,學開車……就會開個拖拉機,我開不了大貨車,大哥沒意見就成,叫老四接班吧!”
    於是,第二天,在四爺壓根就不知道的情況下,被告知接班手續都辦完了。金印提前退了,叫金老四給接班了。
    金絲嬸在門口跟人家說閑話就說這個事,“啥好差事都能被那小子給作沒了!我那嫂子偏心眼,心都偏到咯吱窩了,要不是她慣的狠了,老四能成這樣?”
    吳秀珍坐在門口,從花生蔓上摘嫩花生。自家這小祖宗,說是想吃水煮的嫩花生了。
    這玩意可麻煩,摘下來,上麵都是泥,得一遍一遍的涮洗。
    自家婆婆在另一邊的門墩上坐著,種著的豇豆零星熟了,摘回來她給剝豆子呢。等巷子裏沒人了,都回去歇晌去了,吳秀珍才低聲道,“媽,這事還是不成。我想去那邊縣上,給小桐找個對象。之前王主任的老婆跟我提了一句,她娘家侄兒剛複原,分配到那邊的公安局,這倉促領證的事,也不是不能說,就是領證,但是沒住一起……應該能體諒……”
    老太太把豆子一顆一顆的剝下來,而後問說,“你想叫你閨女過啥樣的日子?”
    這把吳秀珍給問住了,半晌沒說話。
    老太太就說,“我兒子當年大學畢業,我是一萬個不願意叫他娶你了。結果呢?你們也沒過的更壞。你說說,你當年是不是一個村上的小丫頭,早早的跟雙朝好上了,我兒子應了你了,畢業回來就結婚,果然就真娶你了。我當時是一萬個不願意,可後來想了想,雙朝性子執拗,較真……跟人相處呀,並不討人喜歡。但你不一樣呀,你心裏靈性的很,會跟人打交道,會看人眉高眼低,他不如你會做人,帶上你呢,他做的不到的,你補上了,瞧著這些年,運動來運動去,你們受啥波及了?真要是娶個跟雙朝一樣的,雙朝未必能有現在!”
    老太太伸手搓著簸箕裏的豆子,發出各種刺耳的噪音,她的聲不高不低的,就說:“金四混的,我也沒一點看的上的。可這孩子靈性,會辦事!你就說,這麽短的時間,把事處理幹淨了,這是一般人能辦到的事?那法學的,那麽些人學的不如他快……這事呀,不是你想誰合適就是誰合適,得看你閨女咋想。她要是堅持不改主意,那就得想金四的長處……就跟我當年一樣,老想著你這個不好,那個不好,咱家這日子不就過不成了嗎?”
    把吳秀珍說的,一時還真想不到怎麽去辯駁。
    婆媳還在想這個事該怎麽往下說呢,就見一小夥子急匆匆的往巷子跑,大老遠的就喊:“姑——”
    吳秀珍扭臉看過去,是侄兒,吳衛國。她站起身來,“咋的了?”
    衛國到了跟前,身上都汗濕完了,“姑,我爸媽跟俞老蔫家的兩口子吵起來……”
    衛國一邊扇著,一邊道,“俞老蔫的妹子不是嫁給公社張副主任嘛……”
    衛國搖頭,“借著這個關係,不是把俞老蔫的兒子給放到公社當辦事員去了嗎?”
    “這俞家兒子談了個對象,也是公社辦事員。那姑娘今兒上俞家來了,說是她給咱村的四混子辦了結婚證,結婚的對象是咱小桐……哪有這樣胡亂嚼舌根的,隔著牆皮在咱家聽的清清楚楚的,那我爸我媽能不惱了嗎?”
    吳秀珍心裏咯噔一下:完了!都得知道了。
    這不是自家哥嫂跟不跟人吵架的事,而是都在一個公社,遲早都會露了消息的。不過是早晚的事罷了!
    騎著自行車趕緊就走,吳秀珍這人,不跟人吵架,如今學的很有涵養。當時就說俞老蔫家的兒子和那姑娘,“別管這事是真是假,但是這做工作,就要有原則。老百姓找你們辦事,回頭你們把人家的私事,宣揚的人盡皆知,這恐怕也不是為人民服務的宗旨!如今這還吵吵起來了,就怕人不知道。那我要是去找公社的幾位主任問問這個事,你們覺得合適呀?”
    那肯定托人找關係進了公社的差事就幹不成了。
    吳秀珍話又往回一收,“不過呀,咱這也是鄰裏鄰居的,祖祖輩輩都挨著住的!說實話,不是一家人,也成一家人了。我還能真為了這個事去告狀?”
    老蔫家兩口子瞬間蔫了,趕緊回話,“……這個事咱也不知道準不準,其實也是替孩子著急!”
    “是!都是替孩子著急。”吳秀珍就道,“雙朝忙,沒回來,本來呢,是該告知大家夥一聲的,可這他沒回來,我自己也沒法辦這個事呀!因此,跟金家親家說好了,等等再說。我哥我嫂,還有孩子她姑,可都不知道呢。這事鬧的,知道的是說我家那口子忙,兒女的婚事顧不上。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家對姑爺和親家不滿意。又或者,叫我哥我嫂子我小姑子都以為我們跟他們不親了,孩子這麽大的事,都瞞著不說……”老蔫趕緊回話,“哎喲!我的妹子呀,是我不會辦事……”
    “我還能真你怪呀!到底是喜事,到時候您得來喝喜酒,早早來幫忙,要不然我可當我出嫁了,您都跟我疏遠了。”
    那沒有!絕對沒有的事。
    一巷子的人這才都知道,哎喲!怎麽好好的,把姑娘嫁給四混子了呢!
    都猜測說,肯定是四混子哄的人家姑娘這樣那樣了,人家家裏沒法子,隻能捏著鼻子認了。
    也有人說,就說嘛,怎麽好好的叫老四接班呢,這怕是人家林家提出來的條件。
    治保主任說,“怪不得拿了兩張蓋著大印的字說是娶媳婦用的,我還當這慫胡吹呢,沒想到是真的!”
    連方所也登門找金印,“說是為了娶媳婦跟人家和解,竟是真的?是那位縣太爺家的姑娘。”
    金印嘿嘿嘿的笑,客氣的讓人坐。他哪裏不知道,方所能來,看的不也是跟那位縣太爺結親的麵子嗎?
    但這個,算是個拿不到桌麵上的事嗎?真不是!一個個的還開玩笑,說四爺:“還是你小子能!”
    一個個的把猜想出來的當真相,還拒絕澄清,那就幹脆這樣算了。
    這個時候,吳秀珍能說啥?這麽長時間,金家出來沒露過一個字,對吧?就是四混子再混,這事上沒胡來。
    那現在事漏了,怪誰呢?
    誰也怪不上!要怪就怪自家這孩子腦子抽了,真去領證結婚。
    舅舅舅媽,姑姑姑父都來了,坐了一屋子,林雨桐搖著扇子慢悠悠的扇著,感覺每個人看她的眼神都像是在關愛智障。
    舅舅甕聲甕氣的說,“還說啥呀?都跟人把證領了,還有啥說的?”然後扭臉就說吳秀珍,“這事不賴孩子,就賴你們兩口子!自己的事就那麽要緊呀?俞老蔫那妹夫,就是公社一搞後勤的,結果安排了一個又一個……你們呢?親閨女呀?非擱在農村種地!這是孩子一輩子的大事。”
    “哥!說啥呢?”吳秀珍趕緊喝止了,嚷嚷什麽呀!她就說:“啥時候以權謀私都不能是對的吧?”
    舅媽就起身,“結都結了,還說啥呀?”她往外走,還嗬斥舅舅,“幹啥呢?地裏的活不幹了?咋的呀?當官的妹夫指望不上,你還指望有個當官的外甥女婿拉拔你一把是咋了?”
    有點陰陽怪氣!
    林雨桐察覺了,舅舅舅媽、姑姑姑媽都在一個村上,但一個村住著,這麽長時間,知道自己落水了,就來看了一次,再沒過問過。
    啥原因呢?因為當官的,不照顧三姑六親就是沒人味!
    你能幹,可給誰帶來好處了?既然沒有,那你算是錘子!
    更有說,誰知道是真能幹還是假能幹,要是混的開,能不安排嗎?不安排,肯定是安排不了。
    這種心態呀,挺有意思的。每個人都痛恨貪官,但家族裏一旦出了做官的,就都恨他不夠貪。
    林雨桐突然就很想去隔壁縣一趟,去見見這個不肯走後門的官爹。
    這次她不光自己去,也想光明正大的帶著四爺去。老太太沒攔著,“那就去吧,跟你爸把事說清楚。”
    於是第二天天不亮,四爺就接了桐桐出門,沒用供銷社的車,而是坐了客車,在縣城倒了一次車,才到了三雲縣。
    到的時候都快中午了,縣城不大,走著就能到單位。
    門口開門的大爺挺客氣,認出林雨桐了,“是小桐吧?”
    應該是原身來過這裏。
    林雨桐點頭,“是!”
    “又找領導拿鑰匙吧,進去吧,也快下班時間了。”
    兩層的辦公樓,辦公室在二樓。裏麵辦公的人認識原主的該是不少,見了她都多看兩眼,再打量四爺:“又沒帶鑰匙?”
    是啊!取個鑰匙。
    上二樓的時候,會議室有開會的聲音,兩人就在外麵等了一會子。得有十來分鍾吧,會議室的門打開了,林雙朝先出來了,正跟一個矮胖的中年人說話,結果一抬頭,就看到站在外麵的一對璧人。
    兩人都穿著白短袖藍褲子,幹幹淨淨的。姑娘把頭發梳的利利索索的,小夥子的小平頭看著也幹練。
    這倆人誰看了也不會覺得不著調呀!
    矮胖的這位是老牌公社書記了,就笑道:“喲!這是……”
    林雙朝指了指桐桐,“姑娘,最小的,小桐。”然後隨意的介紹了四爺,“小桐談的對象。”然後給兩人介紹,“這是李主任。”
    “李叔叔。”林雨桐就笑,“我媽在家常提起您,說您家我嬸子做的醬豆可好了。”
    其實這位是才調來的,跟林雙朝並不熟悉。家裏的家屬有接觸也正常,但這麽一說,就覺得真親切。
    李主任主動伸手跟四爺握手,“小夥子精幹,做什麽工作呀?”“您過獎了,在供銷社。”
    “這可是服務單位,好好幹!”
    “一定聽您的指示!”
    然後陸續從辦公室出來的,都知道領導家的姑娘要結婚了,帶著對象來了。
    林雙朝在一邊站著,還是那副樣子,這個從他身邊過,說‘恭喜得一乘龍快婿’,那個從他身邊過,誇一句‘小夥子不錯,前途無量’,他都不苟言笑的應對著。
    這要真是一乘龍快婿,真要是前途無量,我也會笑。
    可這……想用一句‘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吧,也不對!肚子裏要是隻有敗絮,倒是好打發了。
    把人都打發完了,林雙朝才取了鑰匙,回家吃飯吧,想了想,家裏啥吃的都沒有。那還是下食堂吧。
    食堂有碗筷,可以帶自己的,也可以不帶。
    林雙朝帶著兩人,沒帶碗筷,去了一人一個碗一個碟子,排隊去。
    是的!跟普通的工作人員一樣,排隊吧。
    飯菜有什麽?半碟菜,上麵放倆二合麵饅頭,再就是一碗隻見湯不見蛋的蛋湯。
    吃飯的地方就是大堂,找個角落,坐吧。
    一邊吃著,林雙朝才一邊問:“你倆一起來了,是出什麽事了?”
    林雨桐就把事給說了。
    林雙朝聽的很認真,很仔細,吃了一個饅頭了,他才問四爺:“接班之後,在縣城?”
    “在縣城就隻能做司機!”四爺搖頭,“我申請回公社,可以調崗。”
    林雙朝吃的很慢,“都急著進城,你反其道而行之,為什麽?”
    四爺也停下筷子,就說,“供銷社跟其他的單位不一樣,他成立的初衷就是為了組織、協調、管理重要的農業生產資料和農副產品營銷的,他的前提,離不開一個農字!方便農民日常,重點放在日雜上,我覺得已經偏了。他最要的職務應該是農業生產資料,從農機到農業化肥農藥,如果供銷社不能夠幫農民解決這些問題,那這便是丟失了職能。以前呀,咱們用化肥都是上麵配給,這並不能滿足需求。尤其是自留地耕種,大部分是買不到化肥的。這便是服務不到位。”
    林雨桐愣了一下,還真是!因著田地是公家的,所以,化肥之類的統一配送,跟各大隊聯係了,供銷社在這方麵的職能上,好似就弱了。因著大家都在供銷社買日雜的多,好似印象裏,供銷社就是個商店,收農產品,也賣日雜。但其實,在農村,它最重要的一部分職能是農業生產資料。
    林雙朝意外的挑眉,‘嗯’了一聲,“你們的來意,是希望盡快舉辦婚禮?”
    是!
    “婚禮……我想盡量簡單的辦。”林雙朝看桐桐,“不想驚動太多的人,如果能辦成一個茶話會,我覺得更合適。”
    是怕有人趁機送禮吧。
    四爺馬上道,“我回去跟我爸傳達您的意思,怎麽合適怎麽辦。”
    桐桐點頭,“儀式嘛,正式就可以了!很不必鋪張。”
    林雙朝就道,“今兒是陽曆八月八號,那就放在陽曆的八月十五,我提前一天回去。”
    好!
    吃完飯,叫兩人在外麵等著,林雙朝找單位的出納,預支了兩個月的工資,一共二百四十塊錢,拿出來之後遞給桐桐,“拿著,置辦你喜歡的東西就行。”
    可林雨桐看見他手腕上有了裂痕的表盤,胳膊肘子上磨損的痕跡,腳上的鞋子修過的痕跡……他是真的清貧的很了。
    等出了大門,看著他返回去上班,桐桐扭臉問四爺:“現在這寫文章,稿費高嗎?”
    稿費呀?一千字十元到五十元不等。
    就算是按照一千字給十塊錢,說實話,真比賺工資劃算呀!
    突然想掙點錢,給這老頭換塊手表,買雙皮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