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根兒下期待的日子過得飛快，幾天的功夫，外地的老師就走空了，學校的職員隻剩下前台的小步、樓上的劉會計，老師就隻有小秦和小金了。到了臘月二十九，秦小楓上午給牛大力代課，中午是自己的學生宰父勇，下午還給另兩個老師代課，整整一天的課。她索性叫等著放學鎖門的小步也先走了，她最後離開的時候鎖好就是。

    早上的大課結束了，她回到教師辦公室，先推開窗戶喂鳥，這次多捏了幾塊餅幹，接下來好多天都不來呢。她在自己的桌前坐下，捧著鯨魚杯子吃餅幹喝熱水。水汽氤氤氳氳，她輪流蒸著腦門和兩邊腮幫子，濕濕熱熱的很舒服。樓上的裝修也已經完工，小樓安靜得出奇。

    外麵有腳步聲，秦小楓無奈地想著林文珩又來投喂了。難道他都不回家嗎？莫非今年他就在江城陪父母過年？

    “你買機票了嗎？”秦小楓問林文珩和他的盒子們。

    “秦小楓同學，放下你的餅幹！隻你一個人哪？”林文珩答非所問，飛快地把盒子又放回去。“走走走，上去，去餐廳吃，這裏擺不開，我的好菜明珠暗投、錦衣夜行了。”

    秦小楓不想上去。況且她上不慣大課，三個多小時下來覺得挺累的。“不去。我就吃餅幹。快點吃完想趴一會兒，還有半個多小時下一個學生就到了。”

    林文珩又飛快地把盒子拿出來“行行行，你說了算，就在這裏吃。”

    “我說，林文珩同學，你怎麽就這麽沒原則呢？”秦小楓瞧不上他。

    “見風使舵活得長，我要原則幹啥使呀？嗤，累贅！吾輩要輕裝上陣！”

    林文珩一邊收拾著一邊囑咐她“我下午就走了，初十左右回來。”

    秦小楓擦著嘴反囑咐他“太好吃了，這半個月我被你喂胖了兩斤。但是年後我就不吃你的了，你拿來我也不吃。就這麽定了。喂，你聽見沒？”

    林文珩撇撇嘴，走掉了。“小幹巴猴兒流浪狗，還敢嫌棄恩公。快趴下，睡你的吧。”

    傍晚下課時秦小楓已經真的累成狗，暗自決定奢侈一把，打車回家，大過年的就不去搭地鐵轉公交了。下到一樓卻見前廳燈火通明，趙長風在樓梯底笑得春風滿麵“千枝下課了？千枝累不累？”

    秦小楓很有些天沒有看見他了，納悶這個時候他怎麽會還在江城，按說年底總公司那邊各種應酬是最密集的，他應該忙得不可開交才是。“不累。趙總還沒回家呀？”

    “我回去了幾天，趕著把雜事都處理完了，今天上午才剛到江城。林文珩回去跟老婆孩子過春節，我來接他的班。”趙長風在燈光下向她露出和煦的笑容，秦小楓晃了一下神。趙長風走去大門把它反鎖了。“走，上樓吃晚飯。”他走回來把秦小楓往樓上引，秦小楓猶猶豫豫地不動。

    “或者你就在沙發那坐一下，我上樓去拿下來。”察言觀色的趙長風馬上說。

    秦小楓攔了他一把“請別這樣。真的。”她想繞過他往門口走“請別讓大家都為難。”

    趙長風不肯放棄“晚飯總要吃的呀，千枝。”

    秦小楓和和氣氣地告訴他“我要回家了。趙總有大門鑰匙吧？您走以前請把燈和空調都關好，再把總閘拉了。”她指給他看“在這裏。”

    趙長風是個很有決斷的人。他定定神，先不與她在晚餐地點上糾纏。他摸出電話撥通，簡單地說了兩句話，馬上掛掉。

    “明天就三十了，我們一起過年好嗎？”他單刀直入，換了話題。“我的計劃是明晚我們去……”

    “謝謝，不了。我要回家過年。”

    “大過年的，你一個人去哪裏呢？我想好了……”

    “我回家。”秦小楓口氣冷淡下來了。

    “我們可以先……”

    “我說了我回家！你難道聽不懂嗎？這三個字當中哪一個字你理解不了？”秦小楓又累又餓，突然難得地煩躁起來，說話的口氣很衝。

    “好好好，我聽懂了，你別急，別急。”趙長風急忙安撫。恰好樓梯一陣響，原來是李秘書端著托盤下來，對秦小楓友善地點頭“秦總好，快趁熱吃吧。先喝一碗湯，我們熬了一下午呢。慢慢喝，我再上去拿饅頭和蒸的南瓜。”

    秦小楓心裏再不爽也不會對不相幹的人撒氣“李秘書好。你們不用這樣麻煩的。我不餓，你們吃吧，我先走了。”

    趙長風一個眼色，李秘書接著挽留“我守著這個湯鍋眼都不眨，幸不辱命。秦總看這湯，雪白雪白的，熬到位了吧？秦總賞個臉吧，不餓也喝一碗，挑幾個棗吃。我拿了三隻碗下來，我們也沾沾光。”

    趙總強將手下無弱兵，個個都是眼明心亮的機靈鬼兒。李秘書笑嘻嘻地盛湯，見秦小楓有軟化的跡象，眼疾手快把勺子塞進她手裏。趙長風暗地舒出一口氣。三個人圍著小茶幾坐下，半頓飯工夫李秘書上上下下跑了五六趟，秦小楓心裏過意不去了，暗歎早知如此還不如上樓去吃了。

    趙長風看出來了，心想苦肉計對心軟的人真有用。他看看李秘書，李秘書悟到了，越發跑得勤，茄子和汽水肉要分兩次端。趙長風盯著秦小楓，又要讓她吃飽，又不讓她吃太多，腦子裏計較頗多。吃完了又叫她略坐一會兒，不要飯後被冷風吹到了，歇一會再送她回家，反正順路。他倆自顧自商量著，李秘書說他留下來收拾廚房殘局，這可不能擱到年後等總公司的廚師來，擱到那時鐵定一水池的綠毛龜；隻好請趙總親自開車送秦總了。兩個男人活活弄出一台戲，他們說的樣樣都有理，反對會顯得既幼稚又絕情寡義；秦小楓無力到放棄，認命地建議大家一起收拾，再一起開車走。

    三個人魚貫上樓去，李秘書托著碗碟，趙長風端著湯鍋，秦小楓捏著三把湯勺。

    說是一起收拾，主力還是做家務笨手笨腳的李秘書，秦小楓想幫忙，趙長風想她歇著，便強行插手亂幫忙，並且狠催李秘書，催得李秘書加倍笨手笨腳。

    忙完了出門，秦小楓叫他們略等一下，她去聞誠寵物店給楊三江拜個早年。玻璃櫥窗上半截垂著布簾，露出藤躺椅上一個人擱在腳凳上的腿。她以為是楊三江，推門進去卻是感冒了的金老師，眼睛紅紅，鼻頭也紅紅，掙紮著要爬起來行禮問候，被楊三江一掌按回去了。楊三江執意送出門來，遠遠地與站在車旁的趙長風相互點了個頭，看著趙長風小心伺候著秦小楓上了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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