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燕寧挖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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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軍攢動起來,燕寧的一身銀甲英氣逼人,謝元慈往邊上瞟了一眼,秦傾就站在那,雙手背在身後,眼裏亮閃閃的,點點晶亮印著校場通紅的燭火燈光,他有些詫異。

    “在想什麽?”,謝元慈問道。

    秦傾笑而不語,反手指了指台上,眉眼裏掛滿了眷戀,滿滿當當的幾乎就要溢出來,藏無可藏。

    不知不覺中,他的阿寧,長大了呢。

    她就該是這樣,張揚的,明媚的,是夏日絢麗奪目的紅蓮,還是那種豔紅的,高挺的,不可一世地將鋪滿整個蓮池的綠葉都踩在腳下的紅蓮。

    他的美顏溫潤,看著燕寧的時候總是帶著淡淡的縱容寵溺,情緒大多數時候是收斂的,讀不出什麽多餘的表情,像這樣濃烈不舍的情緒外放還是第一次,至少,是他見過的第一次。

    謝元慈歎了口氣,幸而那丫頭還在前頭忙著耍威風,不然肯定要發現些什麽。

    台上的燕寧朝著他們遠遠招了招手,揚著手上的劍,正準備過來的時候又被陸成鬆攔下。

    謝元慈望著上頭出神,一念成嗔,哪怕是秦傾這樣與佛常年為伴的人,卻也逃不開,放不下,舍不得。

    他問了楚清河秦傾的病情,雖不能感同身受,但似乎可以理解,大抵是當人的生命開始倒數的時候,壓抑著所有自私的放肆的本能的想法的自製力就會直接下降,佛骨仁心的世子秦傾也不能免俗。

    不忍再看台上,少女明媚似驕陽,滿心歡喜地等著這場戰役的勝利就能帶著他站在眾人之巔,受萬千人朝拜,人啊,想和天鬥的時候,總是太天真了。

    “前線的情況你早就知道了?”

    “剛剛不是說了嗎,燕王叔問我借了涼州軍,所以我知道的比你們早一點”

    眉頭輕挑,謝元慈微微眯著眼,審視著秦傾,“是王爺問你借了兵,還是你借了兵給他”

    戀戀不舍的轉過頭,又是一副溫潤得體的表情,不說話,隻是看著他。

    謝元慈聰明地不再追問,聰明人啊,就是應該知道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

    “為什麽又突然和她說了前線的事情,你找我的時候可是隻字未提,你不是應該也不想她去前線的嗎?”

    哪怕在燕北,他如果真的想瞞一個消息,也還是能夠瞞得住的,可偏偏最後前線的消息和鎮北王的信又暢通無阻地送了進來。

    “她那麽聰明的人,瞞是瞞不住的,燕北也是她的地方,你自己教出來的人,她多大本事你還能不知道?”

    謝元慈無奈地瞟了眼台上,教會徒弟餓死師傅,燕寧越來越有君主風範了。

    “最開始猜不到,後麵大概都能猜到了”

    秦傾微動了眉心,隨後很快釋然,謝元慈可以猜到,他並不意外,謝家元君這樣的人物,文治武功無一不精,想要完完整整瞞住他,才真的是徒勞。

    “不管你猜到了多少,能瞞能藏的,替我遮掩一二吧,應該沒有喊你一聲小舅舅的緣分,但為了同一個人,勉強算個朋友的情分還是多少有幾分的,我隻拜托你這件事”

    謝元慈不答,眉頭深鎖著,之前秦傾不告訴他前線戰事突變,無非為了兩件事,一來擔心他的反應露餡,怕燕寧起疑,所以他在望北樓的反應有些慌張,就是不小心誇大了些,想要配合他的表演。左右既然秦傾之前說過隻字片語,那燕懷遠就一定不會有事。

    二來也是為了他們著想,知道得越多越是煎熬,而且之後他們也沒辦法和她交代,身邊所有人都在瞞著她,隻有自己一個人被蒙在鼓裏的感覺並不好受,為他們也為燕寧好,他隻知道自己該做的事情就好。

    秦傾這個人對於人心的謀算,實在成熟細膩的讓人害怕。

    細想他之所以最後又讓前線的消息能夠傳進來,是想讓燕寧覺得,她已然窺探到事情的全貌並且得以掌控,就能心無旁騖地去往前線。

    原本滿心的懷疑,都會因為這封信消滅幹淨,秦傾和他們的反常太過明顯,而這封信的出現很好地把事情引向了他們的欲言又止和隱瞞都是因為這次的檀州之戰,是老王爺和秦傾約定對她的試煉,心中的疑惑也能很好地消磨幹淨,覺得事情都在自己掌握之中。

    卻不知道,她以為的真相,不過是這個人想讓她看到的事實,連他都自愧不如,算得通透又精明。

    隻是還有一點沒想明白的,本覺得秦傾瞞著自己的病情,隻是想好好陪她走完最後一程,男兒熱血,當歸沙場前線,他想轟轟烈烈地歸於前線戰場。

    但似乎好像又不止是這樣,秦傾長於金陵皇城,對於沙場,哪兒來的這麽大的執念,把他們每個人謀進去,做了這麽大的一個局,到底是為了什麽?

    旁觀者清,完顏烏祿和秦瓊可絕不可能是自己跑著來燕北玩耍的。

    他究竟想要做什麽?

    留著這兩個人人質隻是做個護身符著實不大劃算吧。

    想要問些什麽,卻見台上事畢,應是燕寧和陸成鬆把事情都交代清楚了,正往下頭走來,很快湊到了秦傾身側。

    也不知怎的,好像這次秦傾來燕北之後,燕寧就變得格外粘人,非得時時刻刻看到秦傾才覺得安心,謝元慈愣了愣,眸光一暗,別開了眼。

    “在聊什麽?”

    秦傾笑著替她整了整發帶,“和小舅舅隨便聊聊”

    “嗯?”,燕寧看向謝元慈。

    “在說某些人信誓旦旦說能搞來金陵兩百萬石糧,也不知道這大軍都快開拔了,某人說的糧草能不能供應得上”,謝元慈尋了個話題避開。

    這也是在望北樓的時候來不及細說的,燕寧要他擬折子向金陵要糧,還說能夠有辦法將糧食翻個倍,卻也並沒有仔細展開。

    燕寧托著下巴,一臉興奮,臉上的表情格外生動,“原來是為了這事啊”

    “我又改了個主意!”

    謝元慈挑了挑眉,示意她把事情說清楚。

    “你覺得這仗,金陵的陛下他是希望我燕北贏還是輸”,燕寧看向秦傾,眨了下眼睛。

    雖沒有什麽過分的舉動,甚至連手都沒簽,卻讓人有一種兩人渾然一體的親昵。

    秦傾笑了笑,謝元慈並覺得他不會正麵回答的,以他的身份,評價這事會落了把柄,雖然這是燕北,消息難以被金陵知曉,但秦傾這個人一貫的做法就是小心穩妥,滴水不漏。

    讓他有些驚訝的是,秦傾竟直接搖了搖頭,“燕北贏的太多了,這場仗,他一定希望不要打,若是打了,也最好是燕北輸”

    燕寧點了點頭,滿眼都是算計,看得謝元慈也忍不住為秦旭感到悲慘。

    少女微微一笑,拿食指頂著額角,淡淡道“兩百萬石糧食算什麽,不過是一點錢糧罷了,算不得什麽損失。我想想”

    她思忖了一下,“算算,我這三年都已經給他刨了幾十個暗坑了,這個不跳的話也不著急,跳過了這個,後麵還有下一個,下下個,我拾掇拾掇再挖出來。我就不信他插了翅膀都躲過去了,那顯得多看不起我。再不行,我就再多挖幾個,暗箭傷人的事情,陛下擅長,上行下效,我也不好差勁嘛”

    謝元慈渾身一顫,抖了一下,默默為遠在金陵的那位陛下默哀,竟有些覺得他可憐了,不管這次燕寧想怎麽坑他,多半是能把他活埋了的那種。

    她扳著手指,越說越興奮起來,“你看哈,我往金陵求糧,開天辟地第一遭了吧,這是不是顯得我燕北已經山窮水盡,前線戰士在餓著肚子逼退北境鐵騎,他不給糧,全天下人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他”

    “那如果他給了呢?”,謝元慈輕瞥嘴角。

    燕寧不滿地搖了搖頭,“嗯,非也,沒有如果,而是秦旭他一定會給的”

    “我本想著半路截了他的糧草,再把事情鬧大一點,前線無糧,國庫就得重新征發,那就多坑了人家一倍的糧草,四百萬石糧草,可不是小數了”

    “不過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對”,燕寧嘖了一下舌。

    “怎麽說?”,謝元慈的好奇心也上來了。

    “秦旭這樣的人,就算是要往燕北發糧,也一定是磨磨蹭蹭的,最好中途再出一點什麽意外,我猜,他想的和我想的應該是殊途同歸,我捉摸著,他一定也是想截糧的”

    謝元慈睜圓了眼睛,“自己發糧,自己截糧”

    “對!”,燕寧輕蔑一笑,“這才是他秦旭會做的事情,既不落人口實,又能對前線戰局產生影響,也不會少了兩百萬石糧草,一舉多得”

    謝元慈還是有些不敢相信,這也太不可思議了吧,當今那位真能不顧局勢做到這個地步?

    “可別忘了,糧馬道可是要過滄州的,滄州那位大將軍,可是當今陛下親信”

    呆了一下,細細回味著想了一下,好像也不是那麽無法理解。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秦傾笑著接了一句,他已然猜到燕寧的打算了。

    燕寧和秦傾對視一笑,“依樣畫葫蘆這事做得好的話也能產生妙用的”

    都是聰明人,謝元慈很快反應過來,沉吟道,“強在糧草入滄州之前,先截斷糧草,偽裝成山賊搶劫”

    “既能夠得了這兩百萬石糧草,落入我們自己口袋,又不會因為第一次接受了金陵的糧草支援落了下乘,失了百姓的民心,而且”

    “而且,以後燕北是征兵也好,征糧也好,征稅也好,都和金陵不再有半分關係,是他落了下乘,即使燕北揭竿而起,也是金陵理虧”,燕寧笑眯了眼,滿是期待。

    嘖,坑他那點糧食有什麽用,都不夠看的,還平白落了下乘輸人一等,要坑就要坑一把大的,賠了夫人又折兵,夠秦旭好好喝一壺的。

    “兩百萬石糧草要運回燕北也不是件小事,你搶了他的糧怎麽處置呢?”

    燕寧白了他一眼,神在在地道,“誰說我要把糧食運回來了?”

    秦傾笑著接下去,“小舅舅,阿寧的意思是,把糧食留在皇朝就好”

    謝元慈愣了愣,過了一會兒,才回過神來,也和他們一樣笑了開來。

    是啊,運回來做什麽,既然,橫豎都是要入住金陵的,那這糧草就存在皇朝就好,風險也小了許多,不然未來豈不是還要從燕北再搬回來,徒增麻煩。

    “最近永州可不太平啊,山賊匪亂嚴重,怕是咱們的陛下有得要頭疼了”,謝元慈很是擔憂地說道。

    言罷,三人對視一眼,一下子笑了開來。

    那就,祝他們的陛下一切好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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