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五十八章 寬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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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羊祜說的諸事安排妥當,便是對石伏都等罪人的行刑準備。
    要處置的不是幾個人,還包括石伏都、阿圖僧等人的眷屬。所以須得指定官吏負責各個流程,另外詔令的要求,將懸首級於洛陽城門,那便要提前準備防腐。
    一間大屋內,同時看押著許多人。這讓石伏都莫名想起了,武鄉大營中、那座石塔下麵的石屋!
    此處房屋照樣是光線昏暗,地上鋪著一些茅草,隻是房子並非石屋、而是夯土牆壁。但此時此刻,仍如彼時彼刻。
    “據說武鄉周圍的邑落全都沒了。”黯淡的角落裏,有人小聲說著。
    石伏都自然早已知道這些事。此時仿若有一種沛然不可抗拒的虛無感,正有形地籠罩包裹著他!
    部族從遙遠的西邊來,輾轉到此,千裏迢迢,曆經的磨難可謂千回百轉!然後幾乎沒有翻起一點波瀾,整個族群就這樣悄無聲息地消失了?
    神靈保佑他們渡過一次次危機,終於來到此間,竟然一點深意都沒有,隻是來送死的?
    石伏都坐在那裏,整個人一動不動,仿佛變成了一座萬念俱灰的石雕似的。
    還有沉重的後悔,壓在石伏都的心頭無法消弭!他之前是真的以為,沒人會注意到羯部,那點所作所為,能算多大的事?根本沒料到,迎來的,竟是毫不留情的雷霆毀滅!
    以前石伏都一直以為,尊嚴是最重要的東西。
    然而當處境急轉直下之時,他才明白,生存是一件更為沉重的大事。
    不過部族毀滅帶來的沉痛,石伏都很快也顧不上了。因為最直觀的恐懼占據了他,那便是死亡就在不遠的前方等著!
    “嘩啦……”鐵鏈的響動過來,門外走進來了一行人。
    羊祜下午又來親自過問進展了。旁邊有個官吏,開始有條不紊地向羊祜展示著物品,石灰、鹽粒,還有一些形狀怪異的小刀銅勺等工具。經過官吏的描述,石伏都等人才知道,那些工具是要掏空他們的腦子,再進行製作方便保存。
    “君侯饒命,饒命啊!請讓臣覲見大晉皇帝,我有話要說,我是受了蠱惑!”石伏都忽然跪伏在地,痛哭涕流,又將腦袋磕得“咚咚”有聲。
    “去年在洛陽,臣還覲見過陛下,當時陛下還賜了宴!”
    不遠處的阿圖僧愕然片刻,急道:“不對!都是羯人酋帥指使的,貧僧隻是聽命行事!”
    然而不管他們說什麽、怎麽表演,羊祜等人都不為所動,甚至麵無表情。
    許是折騰累了,石伏都又變得頹然,無力地坐到了茅草上。
    一旁的官員似乎聽聞過天子的怒火,當即建議道:“君侯,不如先殺那些眷屬。”羊祜點點頭,又看了一眼石伏都等人,“不過這種人膽大妄為,會在乎其族人死活嗎?”
    石伏都自然是在乎的,他最看重的就是自己的部族,但現在死亡的恐懼更加強煭!
    他又哀求道:“事已至此,我們已經付出了血的代價,君侯就不能開恩,寬恕我等的死罪嗎?”
    羊祜大概想到了誰說的話,開口冷冷道:“吾隻會送爾等下去。下去之後便可以問問,那些被淩虐獻祭的受害者,會不會寬恕爾等!”
    石伏都聽到這裏,渾身已無力氣,隻能在驚懼與絕望之中等待著。他能留在世間的時間,已所剩無幾,卻又顯得額外漫長。
    羊祜離開牢房之後,又想起了另一個應該處理的人,便是匈奴右部帥祛卑!最近幾日,那幾個匈奴酋帥都還在晉陽,此時正是除掉祛卑的好機會!上午羊祜才見過皇帝,但當時忘記了這事,不然在禦前的時候、應該找機會再問一句的。
    不過現在專門去覲見詢問,倒沒什麽必要了,那樣反而顯得自己不敢擔事。
    之前陛下就有過詔令,說得非常明確,待匈奴北部叛亂之事平息,便立刻給祛卑送去一杯毒酒!
    但因近期最關鍵的事,便是處理匈奴問題,所以此刻的羊祜還是又多想了一下。
    羊祜的腦海中閃過皇帝的樣子,皇帝下詔令時,雖有怒氣但語氣鎮定,自有一種莫名的自信。
    況且對待胡人,態度強勢說不定更有效,反而拉攏有時候會讓他們誤解、以為還有討價還價的餘地!
    想到這裏,羊祜不再猶豫,隻是派人知會了賈充一聲,便叫人去準備毒酒。然後親自率眾,前往匈奴右部帥的住處。
    羊祜沒親自進屋,叫了鎮護軍的一個武將進去。他自己則在院子裏的一間廂房等結果。
    “吾何罪?!”前屋中很快就傳來了憤怒的喊叫。
    祛卑又不傻,誰會帶著人上門,隻為了專門送一杯酒?
    晉軍武將差點被問住,他又沒幹過典獄,怎麽知道什麽罪?好在羊卿提前交代過了。
    “勾結叛亂。”武將簡單地說道,然後又加了一句,“君侯是得了陛下詔令的。”
    什麽罪其實不重要,後麵那句才是關鍵。皇帝要治汝罪,什麽理由不能找?漢武帝時期,還有大臣被處死的原因,是“心裏不滿、但沒說出來”的罪名。
    武將又和氣地好言勸道:“別費勁了,老實喝下去,能痛快點。”
    但每個人的性子都不一樣,祛卑顯然是個羈傲不遜的人,根本不怕威脅,反而將凶性激了出來,怒道:“汝等有何證據?”
    祛卑怒問罷,滿臉凶狠、眼睛變得如同狼一般發光,竟毫無征兆地轉身,忽然向一把橫放的彎刀撲去!
    “彼其娘之!”武將大罵一聲,急忙拔出環首刀,“上!”
    身後幾個甲兵也“唰唰”抽出環首刀,立刻散開,三麵向祛卑圍去。守在門外的兩名士卒,聞聲也取下弓箭,衝進了屋子。
    祛卑提著刀轉身麵對門的方向,紅著眼睛道:“欺人太甚!早知如此,吾定要太原郡橫屍遍野!”
    武將見狀,提醒道:“留意一點,他必須是被毒死的!”
    祛卑拿到了彎刀奮力反抗,可他什麽都沒有,既無鎧甲,也無法依靠戰馬,就隻有一把短短的彎刀!晉軍士卒遠近配合,很快就射傷、打斷了祛卑的手腳,幾個漢子將其按在地上。
    此時祛卑依舊在拚命掙紮,死死地盯著門外,眼睛裏都是仇恨、凶殘,憋屈不甘的怒火幾乎要洶湧而出。
    一個士卒拿起了幾案上的酒壺倒酒。武將不動聲色道:“隻倒一半,讓他走慢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