祛卑的住所中，嚎叫持續了一段時間，而且聲音很大。
    此地屬於大單於呼廚泉的宅邸，除了祛卑，呼廚泉、劉豹等人也住得不遠。這麽大的動靜，他們應該都聽到了！
    不過沒人出門去看，更無人懷疑其中有什麽問題。
    祛卑再怎麽也是匈奴右部帥，甚至除了呼廚泉，祛卑的威望，已是五部酋帥中最高的人！若無大晉皇帝的準許，誰會擅自謀害祛卑的性命？擔的責任也太大了！
    等到事情辦妥，羊祜便離開了匈奴單於的宅邸，準備返回刺史府。
    不過在此之前，賈充便已經提前把毒殺祛卑的事、立即向秦亮奏報了。當時羊祜尚未出發去見祛卑，不過秦亮聞訊之後並沒有阻止。
    看到賈充積極的樣子，似乎暗自有點期待著什麽，比如皇帝對羊祜會生出些許不滿。秦亮倒沒想過，上午他們兩人還坐在一起，相談甚歡，當天下午賈充就急著來打小報告了。
    但賈充並沒撒謊，秦亮自然不會管他怎麽做。
    此時秦亮還呆在刺史府閣樓上。他跪坐在席子上，正翻看著幾案上的一張地圖。賈充則在下首的席位上，寫寫畫畫著什麽。
    這張地圖上包含了蒲子縣的位置，估摸著大概位於臨汾的西北邊，兩地應該離得不太遠。
    匈奴南部的駐地正是蒲子縣，當年朝廷把匈奴人安排到這個地方，懆作著實有點迷。
    蒲子縣在黃河以東、呂梁山西麓，對於預防北方來敵，此地幾乎起不到作用！
    乃因沿著黃河南下的那一條行軍道路，到了偏頭關（此時叫胡林）之後，山勢陡峭，便不適合軍隊走了；所以沿著黃河南下的胡人，根本不會去蒲子縣。
    而對於走呂梁山與汾河那條路的敵軍，蒲子縣能起到的作用卻不大。反而內附到此地的匈奴南部，可以循著河穀地東行，威脅到臨汾盆地！
    現在匈奴三部酋帥都在晉陽城，包括右部帥祛卑，屍體也算。隻有南部帥沒在這裏，而且匈奴南部也是離得最遠的一部。
    不過秦亮起初就有所準備，隻是為了以備萬一。帶兵到安邑城的胡遵，現在就在運城盆地。
    胡遵部的位置，不僅能堵住太原郡南下關中的方向，同時也能防備匈奴南部翻過呂梁山。
    秦亮盯著地圖琢磨了好一陣，才抬頭挪開目光，看向敞開的門窗外麵若有所思。
    殺祛卑的事，在這種時候，還是多少會讓他上心的。
    畢竟匈奴諸部的大單於呼廚泉，已有多年不再掌握諸部實權；而右部帥祛卑，在威信上隱隱有取代呼廚泉的趨向，祛卑在匈奴諸部裏、都算得上是舉足輕重的人物。除掉一個重要人物，自然容易叫人多想一下，為何而殺，殺之後會有什麽利弊。
    不過當初正是秦亮親口下的詔令，雖然那天確實有點情緒的影響，但現在人都已經死了，再去考慮也是無益！
    秦亮當即調整心緒，主動將此事徑直拋諸腦外。
    他從席子上爬了起來，踱步走出門。賈充的手似乎停了一下，側頭看了秦亮的身影一眼，但未跟出來。
    樓閣上的簷台很寬敞，秦亮走到欄杆旁邊，眺望著天際。
    此時日已西垂，懸在了西城樓上，宛若帶著光暈的夕陽顯得非常紅。因天空上有了一些雲層，此時看起來已經沒那麽通透了。
    濃墨重彩般的橙紅之中，夾雜著深色的建築黑影，如煙的烏雲。臨近日暮的晉陽城，古樸而陳舊，依稀的嘈雜聲中，卻有幾分寂寥。
    秦亮出神了片刻，便收回遠眺的目標，下意識地踱步沉思。
    如今經過了果斷出擊鮮卑、及時平定叛亂等事，最難的階段已經過去，可謂萬事俱備。隻剩下最後的目標，也是最實質的一步戰略！事情到了這裏，必須要迅速達成，不容有任何改變的餘地！
    就在這時，羊祜拾階走上了閣樓，一眼就看到了簷台上的秦亮。
    剛剛秦亮踱步的動作停下，正凝視著遠處。羊祜忽然看到那雙虎目之中露出的堅決之色，也不禁愣了一下。
    但見秦亮長身而立，觀之如玉山挺拔。他俊朗的臉上、稍高的顴骨線條分明，目視前方的眼睛炯炯有神，似藏著不可置疑的意誌。羊祜立刻站定，猶自琢磨了片刻。
    秦亮察覺到來人，轉頭看去，隨口招呼道：“叔子。”
    羊祜遠遠便彎腰揖拜道：“拜見陛下。”
    執禮罷，羊祜這才走近秦亮，位居其側後，拱手道：“臣已去過匈奴右部帥祛卑的住處，送去了毒酒一杯。”
    “嗯。”秦亮應了一聲，聲音十分淡然而隨意。不知為何，他總能讓人產生一種毫無理由的信賴感。
    果不出所料，秦亮不可能責怪羊祜，尤其是對於自己下過詔令的事。
    秦亮轉過身來問道：“叔子以為，該把剩下的匈奴四部，具體遷往何處？”
    他心裏肯定早有打算，詢問羊祜，多半也是想再聽聽大臣的建議罷了。羊祜稍作沉吟，正組織言辭。
    這時秦亮邁步而走，又道：“到廳中來說吧。”
    羊祜跟在秦亮身後，一起進門，立刻見到賈充跪坐在席位上，羊祜依然禮貌地拱手執禮。
    賈充也放下了毛筆，立刻站起來先向秦亮揖拜，然後還禮羊祜。
    秦亮沒理會這些繁文縟節，招手道：“公閭也近前來，一起說說看法。”
    幾案上仍舊擺著展開的一副大地圖，秦亮坐到上位。兩人各自找到支踵，圍坐在同一張幾案旁。
    在場的君臣近期最關心的，本來就是匈奴之事。羊祜與賈充都早有腹稿，羊祜先談自己的見解，賈充竟在旁不時補充。
    兩人看起來十分和睦，貌似其樂融融，好像先前什麽事都沒發生過一樣。
    商議了一陣，賈充道：“匈奴劉豹等人正在晉陽，是否通知他們，明日便來覲見？”
    秦亮看了一眼外麵天色，說道：“推遲一天吧。明日卿等若發現了什麽缺漏，仍可以及時提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