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三章 陽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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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佾乃天子之樂,宋國無能為也。”回答申舟的是義正言辭的郜白,他赤紅著臉,大力揮舞著手臂,宛如一直張牙舞爪的螃蟹,仿佛這些動作都無法表達他內心的情緒。
“怎麽,宋國是這個豎子做主了嗎?”申舟的聲音飽含著譏諷,宛如一根針錐刺入髒腑。
“小子無知,八佾之舞怎麽會是天子之樂呢?”宋公卬端起酒爵,對申舟祝酒。黃澄澄的濁酒映照出宋公古井無波的麵容。
“哦?”申舟愈發顯得玩味了起來,他倒要看看宋公要玩什麽花招:“倒要宋公指教,何謂天子之樂?”
宋公卬也不回答,拍了拍手,清脆的掌聲一落地,立刻就有禦士送上一卷畫帛,半跪在申舟身前,雙手持禮慎重,高高把畫帛高高托起,舉過頭頂。
“請看!”宋公卬左手背在身後腰間,右手向前打開。
申舟遲疑地緩緩打開畫卷,引入眼簾的圖像讓他的下顎久久不能收回。
鼎身莊重而紋飾精美,繪製著代表大地的雷紋,四周浮雕可出盤龍及饕餮紋樣,金色的圖像仿佛是天際的太陽,那麽耀眼奪目。
“這!”申舟身形不穩一個踉蹌,倒退了兩步,一雙圓啾啾的大眼睛瞪得老大,他顫抖著喉頭,哆哆嗦嗦道:“這,這是盛放在雒陽的九鼎,天下至尊寶器?!”
“然也。”宋公卬對申舟的表現非常滿意,要的就是這樣的驚詫。
“世人皆知,九鼎乃天子之器,昔日為臣服殷商之餘,周公歸徐州鼎於宋,置之太丘之社,以靖殷人。聞楚王有飲馬黃河之誌向,孤一人已經齋戒九日,封壇祭天,廣發行人遍之諸侯之間,言明即將獻徐州鼎於楚王,恰好申公蒞臨敝國,正好與公一道入楚,不知申公可否有意護送?”
申舟第一反應是詫異,然後神智漸漸回歸,心道:“平白無故怎麽會白送鎮國之器呢?宋公定是畏懼楚王的虎威,才獻鼎以求自保。
這麽重要的禮物,現在已經不是我一介使者可以說了算了。
如果我再繼續挑釁宋公,導致宋公反悔不送寶鼎入楚,萬一楚王垂涎神器,遷怒於我,抄家滅族的下場我可不想承擔。
而我隻要乖乖護送徐州鼎入楚,就是唾手可得的大功一件,後麵是戰是和與我無關。”
申舟決定護送徐州鼎,和宋公的交談也變得彬彬有禮起來,伸手不打笑臉人不是嗎?至於對公子朱的許諾,申舟搖了搖頭,隻能表示抱歉了。
各人自掃門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申舟的納鼎之功既然板上釘釘了,那左路軍是升遷還是貶黜就與他再無牽掛了,壓根就不需要對宋作戰來挽回顏麵。
想通關節後,申舟頓時感覺全身舒爽,仿佛打開了任督二脈。
“不知徐州鼎、太丘社現在正在何處?”申舟仿佛變了一個人,語氣像極了相親的男子,溫婉和善,他把身子微微向宋公卬探去,殷勤的眼神怎麽也掩蓋不住。
“彭城。翌日,孤一人欲往輸運之,不知申公是否願意同往?”宋公卬拱了拱手。
“固所願爾,不敢請也。”申舟有生以來,第一次對宋人的拱手回了禮。
……
大野澤,又稱巨野澤,煙波浩渺、綿亙數百裏。大野澤西引水於雷澤;西南銜接濟水,連通菏澤;東北出濟水,再經濟南注入大海;東南入菏水、通泗水、入淮、入海。
此澤交通便利,水產豐富,自古是先民生存爭奪之地。這裏是炎帝部族的發祥地,八十一個氏族從這裏誕生。大野澤呈“門”字形,東西長約百裏,南北寬約三十裏。
在後世,由於黃河改道和圍湖造田,大野澤越來越小,到宋朝變成了一百零八好漢的興起之地——梁山泊。
大野澤自古以來都是兵爭的交通要道,偉丈夫劉裕就曾經北伐前燕、後秦,利用大野澤,引戰艦自濟水殺入黃河。
而大野澤在春秋之世,掌握在宋、魯兩家之手。宋國的乘丘就築城於大野澤的南端,今山東菏澤巨野縣境內。而魯國築城於大野澤北端的須句,業已陷落於長狄之手。
隨著最後一船的士兵被運送到乘丘,宋國的全部騎兵,包括三大兵種,兩千騎手已經在乘丘紮下了根。
聲勢浩大的船隊綿延百裏,往來輸送三番兩次,長狄就算不是瞎子,也知道自己的後方出現了一幫不速之客。
僑如聽說後路出現威脅後,趕緊撇下已經完成合圍的鹹丘城,火急火燎地往來時的方向趕路。
“你不是說宋國囧於內亂而無瑕他顧嗎?”僑如吹著胡子,對於負靳指責道。
“就是就是。”
“我們在鹹丘搶到這麽多糧食、船隻、奴婢,現在被斷了後路,又該如何運回去?”
“全軍為了征伐魯地,半數的軍隊沿著濟水、泗水一字排開,建立據點。現在宋人出兵威脅,不啻於一字白給陣!”
一石激起千層浪,部下紛紛聲討大言惶惶的於負靳,把全軍帶入危難之地。僑如深深的看了一眼於負靳,後者精神有些恍惚,對狄人的問罪後知後覺。
他現在心裏已然萬念俱灰,宋人能騰出手來救援魯國,隻有一種可能,那就是曹國覆滅,宋逆被蕩平。於負靳感覺氣息的支點陡然喪失,他複興祖業的夢想倏忽飄逝,宛如征蓬被狂嵐卷上了天際,再無影子。
他以自己才能聽得到的聲音喃喃咕噥著:“怎麽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僑如聽不懂曹人的言語,他把一把青銅刀丟在於負靳的腳下,冷冰冰地說道:“出兵前,你對本王再三許諾,宋人、魯人、晉人如何雲雲,本王問過你,情報可有萬分把握,你是否有用剖腹的覺悟,你挺著胸脯給出保證,現在你知道該怎麽辦了吧?”
於負靳也不理會僑如,瘋魔了一樣仰天長笑,反反複複重複著:“這不可能!”
“真是不識相!”僑如忿然,他必須給自己的族人一個交代。
於負靳被踹到在地,麵孔朝地,他宛如鵪鶉一樣,沒有做出任何反抗,重複著口中的呢喃。
僑如一腳踏在他的腰眼,金色的大刀出現在他右手的掌心。刀加上了於負靳的脖頸,一鼓大力緩緩按了下去。
僑如熟練地轉動刀刃,來回切割著頭頸處的肌肉,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吱聲。片刻後,僑如把刀留在屍體上,自己跳起來猛地一跺,發出骨骼碎裂的聲音。
最後的一絲筋肉和血管從肩頸脫離,好大一顆人頭咕嚕嚕像皮球一樣滾落一處,沒有飛濺起一滴鮮血,也沒有發出一聲悶響。(www.101noveL.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