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三章 淩空飛行的約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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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零做出這樣的決定,就注定接下來她需要麵臨一場艱難的苦修。

    

    而且,是一個人在暗夜當中摸索的苦修。在她的身邊和身後,都空無一人。

    

    自然也不會有管津文。

    

    看來,接下來會有一段漫長、令人窒息且色彩灰暗的歲月,需要靠林零自己一個人來熬過了。

    

    沈凝和魏澄眼看著她想要獨自支撐著自己繼續走下去的意誌很堅定,所以也不好太阻攔她。林零表達完自己的想法,謝絕過二人想要幫她多分擔工作的好意,就默默地低下頭吃午餐。約莫幾分鍾之後,她就收起餐盤,起身和沈凝魏澄她們道別,“我吃好了,我先回辦公室啦。”

    

    從前她就算是已經提早吃完,也會很安靜地坐在座位上,等著和沈凝魏澄她們一起回去。她會心不在焉地聽著她倆隨口說些什麽有意思的事或者是八卦,並且隔三岔五地被她們拉近話題當中去,哪怕其實林零從來都不關注這些,答也答不出兩句。

    

    “……好的,正好我也吃不下了,我陪你回去!”魏澄倒是體察到林零今天的陡然轉變,她害怕林零落單了之後繼續有些胡思亂想的傾向,於是借口已經吃完,忙不迭地跟上林零的腳步離開了。

    

    臨走前,她還朝著沈凝眨了眨眼睛。

    

    沈凝心領神會,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繼續慢條斯理地吃,目送著她們離開。

    

    “林零姐,咱們一塊回辦公室。你還準備去趟茶水間嗎?”魏澄牽著林零的手,一直不斷地沒話找話說。林零卻隻是木訥地點頭搖頭,基本上一聲不吭。

    

    魏澄也擔心自己會不會吵著她,幹脆也住了口,隻想著盡快地把她安全送回辦公室。

    

    林零此刻與其說是平日偶有的精神不濟、精力難以集中的抑鬱症症狀,倒不如說是她自己在硬撐。眼下她所呈現出來的狀態,正是快要撐不下去的狀態。

    

    果然,在轉角處看到了洗手間,林零就像是一個落荒而逃的士兵,直接衝進洗手間,倚在牆角開始低泣。

    

    她似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去投入地哭泣,眼淚全部流淌到她的衣袖上。她不敢發出任何一點聲音,生怕被其他人聽到她的失落與頹廢。

    

    林零有抑鬱症這件事,不過是大家閉口不提的公開秘密而已。她在公司已經以這個病症的名義請過了長假,天下就沒有不透風的牆。

    

    她每天堅持著正常的工作和生活、做出一副與常人無異的樣子,不過是為了自己那點可憐的自尊罷了。當時,她在管津文的麵前,是可以暫時放下這些無意義的自尊和偽裝的。

    

    他愛她,她比任何人都篤信這一點。她可以在他的麵前完全放鬆,把自己的弱點和不堪盡數暴露在他的麵前。而他永遠都會微笑著包容她。

    

    他的聲音是醇厚有磁性的男低音,她隻要閉上眼睛,就能夠聽得到。

    

    他很喜歡把她圈進自己的臂彎裏,把每一絲溫熱的氣息,都輕輕地吐息,拂過她的臉頰。

    

    “我愛你。”林零可以聽到這樣的聲音。她知道,這是管津文在告訴她,他的想法。一定是。來自大西洋的海風,懷抱著他內心深處的問候,精準地落在她的耳邊。

    

    他愛她。他們彼此都知道。

    

    林零想盡可能地把自己糟糕的情緒和止不住的思念壓抑起來,讓自己可以盡快在一片靜寂當中,從這排山倒海一般襲來的傷感當中安然脫身。

    

    這樣一來,下午她才好帶上堅強的麵具,繼續像個沒事人一樣做自己的工作。

    

    一時間,所有的記憶就像無數根尖刺,不斷地紮進她的內心。她以為自己承受得住,但是它們似乎並不打算放過她,瞄準她的心髒,肆意攻擊著。

    

    許多珍貴的回憶,在這一刻開始,淩空飛行。

    

    早先,在林零預備著去國外讀研究生的時候,就和管津文有過一個約定。

    

    那是他們第一個無比認真的約定。

    

    林零說,想要管津文陪伴自己去畢業旅行,就在倫敦和周邊的幾座城市,可以盡興地來一場旅行。管津文說過,他很向往有她在的地方,想要陪她走過每一個她走過的角落。

    

    “那我到時候去讀書的時候,就把旅行攻略給做好。到時候我們一起旅行哦。”林零在電話的這頭興高采烈。那時候的她,可以在管津文的麵前感到無比地快樂,即使她病著,可是隻要想到了有機會和管津文一起出去旅行,她就感覺空氣都是甜的。

    

    一種興奮的情緒會從根本上衝淡她的病症,讓她能夠以最佳的狀態去麵對生活中的一切。

    

    管津文在她的身邊,就是很令她滿足的事。

    

    那麽,收拾一些什麽行李呢?

    

    在做好這個約定沒有多久,管津文就提出了第一次分手。林零的情緒乃至心髒,都在逐漸地坍塌。

    

    可她總還是相信,管津文愛著她。所以那時候,隻要她有閑暇時間,她就會拿出自己備用的行李箱,有意無意地整理著需要帶著的東西。

    

    會一起去旅行的吧……抱著這樣的期望,林零還是對他們原定的計劃翹首以盼。她會看著日曆,也看著他們從前的合影,看著已經收拾得差不多卻還想反複檢查的行李箱。

    

    管津文,你一定要來啊。

    

    當然,管津文沒有來。他們還是僵持不下,即便是彼此牽掛。

    

    林零獨自一個人拖著行李箱在倫敦和附近的城市轉了轉。

    

    嗯,也勉強算是一場畢業旅行了。

    

    她拍了許多美麗的風景照,還去紀念品商店購買了各式各樣漂亮的明信片。

    

    她那時候給他寫了很多的明信片。她知道他在市的地址,因為那時候他們也都還沒有分手。

    

    所有的明信片,都被投遞進郵筒,寄到他的處所。

    

    ……那是他們的第一個約定。複合之後,林零還問過管津文,有沒有收到她從英國寄給他的明信片。

    

    “沒有啊,我的遠房表姐那時候還在海外念書。她也給我寄過明信片,我一張都沒有收到。小小的一紙明信片,寄丟的可能性實在是太大了。”管津文那時候是這樣回答的。

    

    可實際上呢?

    

    管津文是收到了一張明信片的。

    

    那是一張博物館門口作為背景的明信片,被保存在信封內。信封的裏麵還附有一零拿著拍立得的自拍照。

    

    “管津文,展信安。

    

    突擊檢查,有沒有交往新的女朋友啊?嘿嘿嘿。開玩笑啦,其實隻要你開心幸福就好。

    

    之前我們答應過彼此的畢業旅行,我自己一個人把旅途走完啦。最後一站,就是我說過我最最想去的博物館啦。我是文博愛好者嘛,你懂的哦。

    

    最近很想你。不對,準確來說,每天都挺想念你的。你呢?

    

    我記得你之前吐槽過這個明信片很難收到的來著。那我對這張明信片也不抱什麽期望啦。如果這張可以寄到你這裏,就說明我們還很有緣分。如果真的收到了,記得回到我的身邊好不好。

    

    我愛你,從昨天到今天到明天,無論與你是否在同一座城市、同一個時空,用墨水寫在這張明信片上麵的愛意,永遠都帶著墨香氣,永遠都不會磨滅。你會相信嗎?”

    

    這一刻,管津文從自己的上衣內側口袋,拿出了這個信封,端詳著照片裏笑容比暖陽還沁人心脾的姑娘。

    

    這是個神思抑鬱的姑娘,卻依然願意拖著遍體鱗傷溫暖他。

    

    這是怎樣的勇敢和堅決呢?管津文陷入深沉的思索。

    

    他已經不知第幾次打開這張明信片了,更不知是第幾次閱讀這張明信片了。上麵的內容他幾乎可以倒背如流。

    

    最終,他沉吟片刻,還是將明信片小心翼翼地塞回信封,放回自己上衣的口袋。

    

    ……這還隻是第一個約定。

    

    以後一起一直一起撫養零零,等生活有了起色就搬進一個漂亮的大房子,以後要一起結婚,以後管津文和林零要輪流換班做飯做家務……好像複合之後,他們更經常用最輕鬆的語氣和最嚴肅的態度,做出很多很多的約定。

    

    這大概是彼此都更堅定地想要此生就選擇彼此的信號。他們都在同時向對方釋放著這樣的信號。

    

    尤其是林零,她的精神狀態,加上在原生家庭有一些並不愉快的生驗,對於婚姻和長期親密關係是有恐懼在的。可是在管津文的麵前,她好像突然變得無懼無畏,溫柔強大了起來。

    

    她可以為他做很多事。包括嫁給他。

    

    嫁給管津文,也是林零深埋心底的一個夢想。她不敢說出口,畢竟這是一個過於沉重的約定……

    

    太多太多的曾經和約定,在淩空飛行。

    

    林零無處藏躲,任憑它們將她淩遲。

    

    這世上太多事情難以盡如人意,至少目前,他們再一次退回到陌生人的位置。

    

    進無可進,退無可退,說得就是他二人了。

    

    “林零姐。”魏澄看著她的樣子都無比揪心。

    

    “我沒事。”林零的聲音冰冷得像是沁了一層霜。

    

    她的愛意,再不封凍起來,就要燒傷她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