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四章 失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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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澄想要扶著林零站起來,毫不意外地,林零又是一個踉蹌。

    

    “林零姐,都會好起來的……”魏澄看到她心碎難過的模樣,都禁不住落淚。

    

    他們的狀況,在平淡無波的日子裏,充斥著憂傷泛濫的戲劇性。就好比一出落幕前可以令滿場的觀眾潸然淚下的戲碼,演員們在台上縱情投入,連帶著觀眾都不由得沉淪。

    

    燈光下淚痕都在反光的兩張臉孔,定格在那裏,再也沒有機會進行下一次的擁吻,卻永遠帶著世上所有的感性凝視彼此。

    

    這大概就是管津文和林零當下的關係。他們的關係,是分崩離析的,也是失重的。

    

    “我是不是糟糕透了?”林零會想著自己剛才的模樣,又是一陣後怕。

    

    “沒有,林零姐,你很好,管學長提出分手也有他的不得已,並不是要拋棄你的意思。”魏澄扶著林零的肩膀。她的目的是寬慰,可是在無力改變的事實麵前,她的每一句安慰,聽起來都像是狡辯。

    

    “走吧,我們回辦公室。”林零拔起步子就想要回到自己的工位上去,被魏澄攔住,“林零姐,你現在的狀態不好,要不然你下午請假休息吧。”

    

    “我沒事,我不要緊。”有什麽困難是不能隨著時間的推移被緩慢解決的呢?再怎樣艱難,也不能在需要朝夕相處的同事麵前暴露自己軟弱的一麵。千萬不能讓同事們抓住自己的弱點,因為大家平時雖說是和睦共處的關係,可在工作這件事上,他們還是存在競爭關係的。

    

    於是,林零扶著洗手間的牆麵,每一步的邁出都無比費力。她也不許魏澄扶著,隻是盡量保持身體正直,小步小步地走向自己辦公的位置。

    

    當高塔上的每一個磚塊都開始搖搖欲墜的時候,哪怕它看上去格外堅固,隻需要一陣若有似無的微風,就可以使它轟然坍塌。

    

    林零昏倒了。

    

    她的身體就是一團被風卷起的落花,魏澄接住她的身體的那一刻,雙手幾乎沒有感受到什麽重量。

    

    天哪,這些天林零究竟瘦了多少斤……明明每天都在按時吃飯,為什麽感覺她的骨骼如此地清晰,都硌得魏澄的手生疼。

    

    ……

    

    林零不是第一次在病房醒來了,那股熟悉的消毒水氣味熏得她頭生疼。

    

    “……怎麽又是這裏?”林零一眼就看到了病房的號碼。

    

    0823

    

    她之前就是住在這同一間病房的,所以對這裏的一切都算是比較熟悉了。甚至她一抬眼,好像還能看到管津文帶她來住院的那天,忙東忙西為她收拾東西的身影。

    

    “老管,你休息一會。”林零下意識地念他。

    

    麵前自然是不會有管津文的身影的。隻有魏澄在忙前忙後。

    

    “林零姐,保暖瓶給你放在這裏啦。”魏澄甜糯的聲線把林零拉回現實。

    

    老管他,不在這裏啊。

    

    窘迫在她的身體裏不斷擴散。她隻有管津文在病房陪著自己的時候,才會感覺自己的神經是放鬆的。魏澄在這裏,她好像沒有辦法很自然地進行吃飯、入睡、散步等一係列生活中必經的程序。

    

    “大橙子,你不用忙了,我自己來就行。”她正準備下床,發現自己的手上還戴著心電監測儀,打著點滴。

    

    “你看,你行動又不方便,就不要硬撐啦。在床上好好躺著休息吧。我來。”魏澄趕忙攔住林零,自己繼續把病房布置得井井有條。

    

    “大橙子,我能拜托你一件事嗎?”

    

    “林零姐,你說。”

    

    “可以麻煩你把暖瓶挪個位置嗎?挪到電視機櫃的這一側來。我不看電視,不過把暖瓶放在那方便我倒熱水喝。”林零緩緩地開口道。

    

    她不是真的想到倒水方不方便的問題,而是她記得,管津文每次都會替她把暖瓶放在那個位置。她看到暖瓶放在那裏,就好像管津文還在病房裏陪伴著自己。

    

    魏澄不解其中的深意,隻是按照林零的要求照做了。她發現自己隻是簡簡單單地挪動了暖瓶的位置,可是林零卻不知道為什麽,突然長舒了口氣,臉上還露出釋然的微笑。

    

    “林零姐,你現在要喝熱水嗎?”魏澄問道。

    

    “不慌,我待會自己去倒。現在是不是已經不早了,你快回去打卡吧。”林零催促著。

    

    “我已經請了今天下午的假啦。”魏澄吐了吐舌頭。

    

    這傻丫頭。

    

    林零很感激自己的身邊有這樣至善至誠的朋友,她也不知道醫生給她輸液用了些什麽藥,感覺自己的心境前所未有地穩定。

    

    這也許就是鎮靜劑的魔力吧。她醒轉的時候腦海裏的第一反應的確是呼喚管津文的名字,可是她的軀體全然在藥劑的掌控之下,竟然全然沒有了之前在洗手間痛哭的時候那種撕心裂肺的窒息感。

    

    “那,麻煩你了。”出於禮貌,她也應該認真地答謝魏澄,畢竟魏澄本沒有義務為她做這麽多。她都不知道自己昏迷的時候,魏澄是不是墊付醫藥費、替她拿行李,各種忙前忙後。

    

    “沒關係的。”魏澄溫暖似陽,即便是呆在已經脆弱得不堪一擊的林零身邊,她也依然笑容和煦。

    

    “醫藥費是多少啊?”林零問了句。

    

    魏澄告訴她數目,林零頓時意識到這不是一筆小錢。魏澄能夠二話不說地幫自己墊付,確實是把她作為極其重視的朋友去看待的。

    

    林零把醫藥費轉給魏澄,魏澄也不急著手下,還是繼續把病房內的一切都打點妥當,才坐到林零隔壁位置的空床上陪伴她,順手收了。

    

    魏澄真的有這種魔力,總讓人心裏感到暖融融的。

    

    一陣目眩,林零索性闔上眼眯一會,也正好可以讓自己的神經放鬆一下。

    

    卻不料剛一入睡,就夢到了管津文。

    

    怎麽又是他?能不能不要繼續折磨她了?一直在腦海裏揮之不去隻會讓林零更痛苦啊……睡夢中的林零眉頭都皺緊了。

    

    這一次出現在夢裏的管津文倒是很溫柔,林零見到他臉上掛著淺笑的樣子就有些來氣,她帶著不解去埋怨,“為什麽又丟下我……”無論林零怎麽鬧脾氣,管津文都不改柔和的麵色,甚至還抬起手,像從前那樣揉了揉她的頭發。

    

    他的眼神裏晦暗不明的,是最清晰最篤定的愛意。那是林零所熟悉的眼神,是從前不需要在夢境當中也可以看清的眼神。

    

    疼愛,寵溺,並且眼瞳裏隻有她一個人的影子。

    

    林零鬧累了,就歪進管津文的懷抱裏,還是那個熟悉的,溫暖堅實的懷抱。林零此刻無比清楚這是一場夢,不過她寧願不要醒來。這樣的夢,她還可以做很久很久。

    

    那種強烈的實感,仿佛他的身體,他的眼神,他的每一次呼吸都觸手可及。

    

    “老管,我們不醒來了,好不好?等到我醒來的時候,天色就會暗下來,我就進入下一輪的休整。然後我們就來到夢境裏約會,你說怎麽樣?”林零其實都有點懷疑自己是輸鎮靜劑輸傻了,竟然連這麽離奇的夢和這麽傻裏傻氣的對白都會出現在這一刻。

    

    “可以啊。”夢裏的這位管爺還是挺配合的。

    

    “那你到底為什麽要和我提分手啊……”林零的心底裏,其實還是在追根究底。她渴求一個答案。

    

    “我沒有能力保護你,也給不了你什麽。可是你這個時候卻格外需要我。林零,這是一種錯誤的需要,是會讓你持續痛苦的需要。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能夠幫你戒斷。”

    

    “這樣啊……”林零也不管夢境裏會出現的這個管津文的想法,會不會和現實中那個管津文的所思所想相差十萬八千裏,像是受了一種神秘力量的指引,她竟然和這個管津文攀談起來,“所以你到底在做什麽工作啊,為什麽會突然這麽忙?”

    

    “我在做一份需要高保密性的工作。這是個高危職業,告訴你的話你會擔心,而且因為你是我的軟肋,我告訴你的話也可能會間接對你造成傷害。”所以還是不告訴你的好。

    

    什麽嘛。神秘兮兮的。

    

    林零頂討厭這種和管津文之間隔著一層秘密的感覺。她認為兩個人相愛,彼此之間就應該是毫無保留,沒有秘密的。她沒有辦法知曉管津文的苦衷,因為她發現,哪怕她已經做好了要和管津文共同承擔一切、麵對一切的準備,管津文似乎也有這樣那樣的原因,很多事都不肯告訴她。

    

    這樣一來,林零也很難做。可是她還是會選擇體諒與尊重,“那好吧,我理解。謝謝你願意保護我。”

    

    “……對了,你還會再回到我身邊嗎?”她試探性地問著。

    

    管津文隻是微笑著看向她,繼續輕撫著她的發絲。

    

    她剛想要追問一句,就突然清醒了。

    

    好像打了一通電話,聊著聊著突然欠費停機了一樣。

    

    林零有點懵。他到底會不會回來啊……夢裏的他一如從前,而且還能給她帶來關愛著她的實感,這也太美好、太值得回味了吧……

    

    這之後,鬼使神差般的,林零突然拿起手機,打開其中一個軟件。

    

    那是她和管津文還保持著互相關注的一個軟件。她發現了他的來訪足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