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霧都孤兒(二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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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然,太太總是對的。”威廉醫生日常平淡的臉上,總算露出點笑容,開了個玩笑。

    聽到威廉醫生這麽說,威廉太太也露出了一個恩愛的微笑。她拍了拍丈夫的後背,說道:“還有點早餐,沒吃的話就去吃點。另外,你要不要先睡一覺?畢竟昨晚你可是沒睡。史蒂芬也一樣吧?你們都去休息一會兒吧!”

    “嗯……你這邊一個人照顧得過來嗎?”威廉醫生看了眼門外排隊的病人。

    “能看多少看多少吧!你不在,急診病人也都不會留著,剩下的都不是什麽特別要緊的病。”威廉太太回答。

    威廉醫生便點了點頭,剛想說點什麽,忽然又想起什麽似的,四下裏一張望,發現診所裏確實有點變化——

    “莉莉絲呢?怎麽沒見她幫忙?”

    “她昨天下午請假回鄉下老家了——是她家裏人給她捎了信,讓她回家一段時間,據說是給她介紹了個對象……她確實年紀不小了,家裏人應該都著急了。”威廉太太很自然地說道。

    威廉醫生點了點頭,沒再多說什麽,回自己辦公室小憩去了。

    生活似乎又回歸了正軌。

    在凶手犯下了三起命案後,或許是因為警方的行動驚擾了他,也可能是因為他需要一段時間尋找下一個目標……總之,兩周時間過去,這位霧都開膛手沒有再出現。

    東區的人們雖然對這個殺手念念不忘,但每個人的生活壓力都很大,沒有多少心思分出來去擔憂。經過時間的消磨,凶手的熱度也消退了一些。而且,這位凶殘的殺手似乎隻對賣身女感興趣,想通這一點的民眾,也就沒有那麽恐懼了。甚至乎,有一些帶有偏見和極端思想的人,對這位殺手還產生了“認同”。

    東區警局和聖瑪麗大教堂分局依舊十分重視這件事,從這段時間加強了巡邏力度和人手就能看出來。周道安有時候出門上街,也能碰到一兩個“相識”的警員,化妝成了便衣,在入夜後悄悄戒備著。

    可是,這樣加強戒備,對於凶手而言,不應該是更加謹慎和小心,甚至幹脆蟄伏起來麽?或者說警方的手段僅僅是變抓捕為防範嗎?

    隻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周道安不知道這裏的人們懂不懂這個道理,但他覺得弗雷德這樣一個看上去就很有想法的人,不應該用這麽被動的手段去應對。

    不過對他而言,已經不再是臨時顧問的他,沒法介入到警局的決策中,所以也沒得理由操心。隻是他的第二個連環任務……

    僅僅過了3天,周道安便明白了警局這麽做的用意。

    1888年9月25日。

    一大早,周道安便被威廉醫生叫上,去給一位“貴賓”級的病人看病。此人是威廉醫生從前在皇家醫學院就職時就認識的朋友,名叫弗朗西斯·湯普森,外人要稱呼他為湯普森爵士。

    是的,又是一位受過勳的爵士。此人並沒有做出過什麽重大貢獻,但卻擁有一定的社會名氣,因為他是一位詩人和作家,同時又是一位虔誠的天父教徒,在教派圈子裏很有名氣。

    這裏順帶提一下:日不落這樣以彌賽亞教為主流的國家(周道安前世的世界,英國國教就屬於基督教,這異世界雖然名稱換了,但關係不變),天父教也有一定的影響力,無論在宗教上還是政治上。因此,一些天父教有頭有臉的人物,在社會中也有一定的地位,甚至擔任要職。

    這位湯普森爵士便是如此,他以作家的身份,擔任了霧都當地最大的報社之一——中樞新聞社的副主編。不要小看這個身份,一家知名報社的副主編,相當於掌握了相當程度的話語權。

    簡單地介紹了一下病人,威廉醫生又給周道安描述了一下湯普森爵士的毛病——隱私 部位瘺管病。根據病情描述,周道安很快確定,這就是後世所謂的痔瘡膿腫形成的肛瘺。

    瘺管病在當時算個不大不小的毛病,醫療手段上,倒是和後世沒有太大差別——把膿腫割掉,順帶清除一部分痔瘡,然後縫合關鍵部位的破損部分。對於威廉醫生這樣的頂尖外科醫生而言,技術上不成任何問題,關鍵是後續恢複,這又涉及病人自身的體質、生活習慣、衛生習慣等等。

    如果是普通病人,醫生給你做完了手術,是不用管你後續的恢複的。但如果是個身份顯赫的病人,治療者又以私人醫生的形式給你動的手術,那就涉及到一個“售後服務”。

    這一次,威廉醫生帶著周道安出診,就是做“售後服務”的——湯普森爵士在手術半年後又有複發跡象。

    兩個人一大早出門,乘坐馬車從東區到了西區。湯普森爵士居住在西區的傳統富人社區,或者叫優質居民社區——霧都西二區。換一個更直觀的說法,這裏算是日不落帝國首都的“二環”,王宮、首相官邸、議會大廈,都在這裏。

    湯普森爵士的住所在泰姆河(相當於周道安前世的泰晤士河)的北岸,在切爾西和富勒姆兩大優質居民區的交界處。這裏風光怡人,又處在世界潮流的中心,根本不是東區風貌可比的。

    好在威廉醫生本就是從這裏出去的,以前也身居高位,舉止氣度完全匹配這裏的“優質居民”標準,甚至猶有過之。而周道安,雖然是個東方裔,穿著也極其普通,但好歹後世見過大世麵,也沒露出什麽鄉巴佬進城的窘迫。

    在湯普森爵士的私人洋房一樓,管家帶著二人來到了湯普森爵士的書房——這裏既可以辦公,又被裝上了一張不小的床鋪,顯然是方便湯普森爵士工作的。

    我們尊敬的湯普森爵士此刻穿著便服,趴在床鋪上——躺著可是會觸碰痛處——正聽著床頭坐著的一位中年美婦人給自己念報紙。

    這位湯普森爵士年紀未必比威廉醫生大,也不過五六十歲,但健康狀況並不好,導致看起來遠不如威廉醫生顯年輕。他長著一頭稀疏的金黃色頭發,大鼻頭,腫眼泡,唇上和下巴的胡子刮得很幹淨,反倒留著鬢角到臉頰的髯須。

    聽到動靜,看到威廉醫生進來。湯普森爵士立刻用一種詩朗誦、詠歎調的方式,打了個熱情洋溢的招呼——

    “喬納森(約翰的某種複雜化文雅化的稱呼),我的摯友,您終於來了!這令人喪氣的天氣,讓我原本已經平複的傷口又惡化……隻能再次麻煩您跑一趟……”

    “這是我的職責,弗朗西斯……”威廉醫生保持著少說話、多做事的風格,直接打開了工具箱,洗幹淨了手,然後走到了湯普森的床前。

    脫褲子,撅腚,然後查看患處。

    周道安雖然隻是打下手,而且也見了不少恐怖的創傷,但是當他看到湯普森爵士那已經變得幹癟的臀部,和潰爛流膿的肛門周遭時,還是有些許不適。反倒是威廉醫生一臉淡定,檢查前後臉上都沒露出一絲異樣。

    他輕輕地扒開湯普森的臀部肌肉,細致地檢查了一番後,重新洗過了手,對光著屁股的湯普森爵士說道:

    “情況還好,弗朗西斯。並沒有你想象的那麽惡劣。的確,是天氣熱導致的創口複發,有一些炎症,但是上次手術的縫合處並沒有撕裂,所以,我給你清理一下創麵、消消毒就沒事了。”

    “哦,是嗎?那真是個好消息,喬納森,您真是我的幸運星……”原本臉色有些萎頓的湯普森聽聞自己情況不壞,立刻來了些精神。

    於是,威廉醫生也沒有耽擱,在給湯普森注射了一劑嗎 啡止痛後,就開始了清創工作——別看隻是清創,但因為肛門神經極其豐富,割掉腐肉和擠掉膿液的過程是十分痛楚的,所以注射一劑止痛藥,能比較好地緩解患者的痛苦。

    嗎 啡是這個時代最常見的止痛藥,應用已經很廣泛了。不過,湯普森爵士在注射了一劑量的嗎 啡之後,仍然對威廉醫生後續的清創工作叫苦連連。

    “還是痛呢,喬納森……啊,這真是天父對一個紳士最苛刻的考驗……啊……哦!”不愧是詩人,就連叫痛用語都相當“唯美”。

    好在威廉醫生動作很快,三下五除二,“打”完收工,幾分鍾的時間,已經讓湯普森爵士滿頭虛汗,便袍都濕透了。

    “弗朗西斯……”結束了工作,洗過手的威廉醫生,接過了管家遞來的紅茶喝了一口。想了想,還是開口對湯普森說道,“你是不是平時為了鎮痛,嗎 啡用的劑量太大了?”

    “哦,喬納森,您看出來了……是的,我不否認這一點。”

    “可是,這東西用多了,副作用不小……最嚴重的是,它會上癮。剛剛我給你用足了劑量,可是你依然能感覺到痛楚,說明你已經產生了抗藥性和依賴性了,弗朗西斯。”威廉醫生斟酌了一下,還是實話實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