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50成功在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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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璘也是剛發現一個情況,金鹿號上的大炮位置和俞大猷想法一樣,都是兩舷裝炮,便於集中火力打擊敵人。
而此前不管是明軍還是西班牙人,他們都習慣在船頭船尾布置火炮,兩舷裝炮較少。
他那知道這個時代各國海軍,其實一般都還是在船頭船尾布置火炮,就算是商船也是這樣。
在兩舷裝炮的隻有一類人,那就是海盜。
海盜不會從正麵衝向肥羊,而是會利用速度優勢從側麵緩緩追上目標,然後強行登船。
如果從前方或者後方,那交匯的點就那麽一次,時間還很短,一旦錯過就很難再追上。
所以,把炮放在側舷,就能讓船上的大炮在靠近前先打一炮,給敵船製造傷害,甚至嚇破膽,後麵就好操作了。
實際上,這時代大部分海軍將官其實還是沿襲了陸軍作戰的模式,喜歡把大炮放在船頭,正麵轟擊敵人戰艦。
若是不能把敵人打退,那就接舷戰,直接強行登陸對方戰船,直接俘虜敵人,還能得到一條完整大船和船上的物資。
至於俞大猷為什麽沒有傳統將領這樣的看法,還是得益於他在大明南北都有作戰經驗的影響。
大明的戰陣都是傳統戰陣,也就是正麵應敵,演化到海上戰艦就是傳統模式,在船頭船尾布置大炮進行轟擊。
可是在草原上,蒙古騎兵正麵衝擊大明軍陣其實很少見,那都是擊潰明軍軍陣以後才會開始的追殺。
當迎戰結陣明軍以後,蒙古騎兵一般都是圍著明軍軍陣遊弋,用箭雨不斷打擊軍陣中明軍士卒,破壞他們抵抗的士氣。
一旦士氣被破,出現一個逃兵,整個完備的明軍軍陣就會瞬間崩塌。
然後,他們就可以肆意屠戮這些士兵。
蒙古騎兵這樣兜圈的戰法,對俞大猷形成現在的海戰模式影響是很大的。
因為明軍的軍陣,受限於遠程火力的數量,往往隻能針對一麵或者有限的三麵。
畢竟,如果要同時對各方進行攻擊,火力分散太嚴重了。
所以,麵對蒙古騎兵這種戰法會很被動。
軍陣變換卻是很難,稍不小心可能軍陣就散了。
於是,當蒙古騎兵遊弋到軍陣後方時,明軍幾乎無法對敵人進行反擊,隻能被動承受傷害。
這也是小規模明軍軍陣根本無力抵擋蒙古騎兵的原因。
顧頭不顧腚,遲早都要被箭雨打崩。
俞大猷就是把海軍戰艦效仿蒙古騎兵,圍著敵船遊弋,這個時候船頭船尾布置火炮可就不行了,火力太弱,利用船舷布置火炮,打擊威力更大。
當然,這也是看到夷人商船受到的啟發。
夷人商船雖然也在船頭船尾布置大炮,但是船舷也開了炮窗,這是麵對海盜打法不得不做出的應對。
不過這在俞大猷眼裏,卻仿佛看到了騎兵作戰的影子。
而此時,歐洲大陸的傳統強國們的海軍將領才剛剛結束艦首大炮是否需要更遠射程的爭論。
是的,在他們眼裏,如果戰艦上大炮射程足夠遠,那麽在接近敵人,進入慘烈接舷戰時,艦首大炮可以多打出一輪炮也是對敵人的一種傷害。
實際上,在他們的交戰曆史上,艦首往往隻能打出兩輪火炮,就會馬上進入慘烈的接舷戰。
這不僅是因為這個時代火炮射程有限,還因為火炮裝填緩慢,難以持續多輪進行打擊。
而在二十多年前,威尼斯海軍司令才在給手下戰艦船長的作戰手冊裏提出,避免試圖在遠距離上持續射擊而應該在近距離進行一輪決定性的齊射的理念。
但是就算如此,這樣的戰術也是以傳統作戰模式下進行的選擇。
更先進的,讓艦隊列成縱隊實施舷炮攻擊的戰術其實不管是在大明還是在歐洲,這種戰術都還不成熟。
基於明軍龐大的福船船隊,在俞大猷的作戰設想裏,也是隻把炮艦組成類似明軍騎兵的構成,遊弋在明軍福船為主的軍陣外,圍繞敵軍戰艦進行側舷炮打擊。
其實,就是騎兵戰術進入海戰的變形,起到騷擾、破壞作用。
最終決勝的,還是靠福船和敵船進行的接舷戰。
而這其中,多少也受到魏廣德影響。
在和俞大猷的書信裏,魏廣德就提出布置大量火炮在側舷,可以快速對敵船進行集火打擊。
這種想法很簡單,但是在當前的造船技術上要變成現實,其實不是拍腦袋就能決定下來的,特別是大明的造船技術。
麵對大明水師裏大量的福船,魏廣德也很難讓水師接受這樣的戰法。
畢竟,福船的結構決定了,它更適合在船首船尾布置大炮。
不過即使如此,俞大猷還是在大明的多種船型裏找到了適合側舷布置火炮的鳥船,將其變為現實。
使用騎兵戰法,也和鳥船的航速快有關係。
應該說,明軍將官的學習能力還是很強的。
陳璘在注意到從未出現過的金鹿號上,十多門大炮布置在側舷,就讓他想到了俞大猷推動的炮船計劃,也算是有敏銳的嗅覺了。
“大人,那份英格蘭女王的國書,是否要盡快送到京師去?”
本來應該是逐級匯報的,陳璘應該先把書信交給俞大猷,由他上報朝廷。
可是現在,俞大猷雖殷正茂出使西洋,估計最快也要一年後才能回來。
可這國書放在手裏就有點燙手了,總不能拖延一年才送到京城去吧。
揉揉額頭,陳璘終於還是下定了決心。
別看一開始收到英格蘭女王書信陳璘還很高興,想到大明威名遠揚,即便是歐陸一個彈丸島國都知道大明,但現在該怎麽處理,可是讓他這兩天費盡心思。
“派一條炮船把書信送到浙江去,然後飛報京師。”
感覺這封書信的重要性,陳璘沒有選擇派出速度、適應性更好的蜈蚣船送信,而是決定派出炮船送信。
用炮船傳信,不僅速度上受影響不大,最主要還是安全。
還是那話,雖然南海上大股海盜已經被消滅,可小股海盜依舊存在,陳璘也不敢冒險。
“是,下官這就去安排。”
身後將領急忙躬身道。
“老爺,甘州有書信送來。”
蘆布快步走進值房,在魏廣德身前小聲說道。
“哦,拿給我看看。”
魏廣德抬頭說道。
蘆布把一份密封的文書雙手遞到魏廣德手裏,隻是看了眼封口,蓋著甘肅巡撫官印,這才撕開封口取出裏麵的書信。
拿出書信隻是看了一眼,魏廣德不由得輕輕“咦”了一聲。
書信不是甘肅巡撫侯東萊寫的,而是索南加措所寫。
快速瀏覽書信內容,原來是南加措前往甘州宏揚佛法,侯東萊對他隆重禮敬供養,讓索南嘉措受寵若驚。
索南嘉措於是就從甘州寫一封信,信裏表達了他對萬曆皇帝的祝福,並希望能夠保持朝貢關係,願意勸說俺答汗退出青海地區。
顯然,侯東萊的設想實現了一部分,索南加措對明廷的示好做出了良好的反饋。
文書裏,還有甘肅巡撫侯東萊的奏報,魏廣德也看了眼,臉上浮起喜色。
思考片刻,魏廣德就拿出一張紙條快速票擬,“渠西行勞苦,馭虜酋之機已現,望竭忠盡力,為朝廷謹守疆場”。
寫好一張條子,魏廣德又拿出一張快速票擬,“藏僧求貢事,誠製馭虜酋之一機。承示即入告主上,已荷俞允,其回賜諸物,皆命內庫送不榖閱過乃發,聖德柔遠之仁,可謂並包無外矣。”
這會兒魏廣德沒有繼續看書案上各省奏疏的興趣,端起茶盞輕啜一口,這才放下。
想想,就拿起甘肅來的書信和自己的票擬起身,對蘆布說道:“我這兒去首輔那邊,有事兒可去那邊知會我。”
“是,老爺。”
蘆布躬身,等到魏廣德繞過書案走出值房,這才緊隨其後出了屋子。
魏廣德快步到了張居正值房外,對著門口書吏說道:“進去通報一聲。”
“魏閣老請稍後。”
那書吏急忙躬身道,隨即轉身快步進了值房。
片刻後,那書吏出來請魏廣德進入,魏廣德大踏步走進了首輔值房。
“善貸,可有事來此?”
雖然知道這個時候魏廣德過來肯定是有事兒,但張居正還是客套一句。
“叔大兄先看看吧。”
魏廣德把甘州來的奏疏和索南加措的書信一並遞到張居正麵前,“善貸已經做了票擬,叔大兄也看看是否恰當。”
“好。”
張居正答應一聲,快速翻看手裏文書,臉上喜色也漸漸更濃。
“侯東萊的計策成功,有索南加措發聲,想來青海的俺答汗應該會很快回到草原去。”
張居正笑道。
“接下來建廟之事,是否應該馬上展開。”
魏廣德笑道:“明年,索南加措應該就會去草原宣揚佛法,沿途先把那三座寺廟建起來,京城挑選的高僧,也一並派過去,雖索南加措一起進入草原。”
禮部早就挑選了京城的喇嘛,也往草原送去了一批,這次魏廣德打算把那些願意去草原弘揚佛法的喇嘛都送去。
說實話,一開始魏廣德以為這些喇嘛會不願意離開繁華的京師,不會去草原上傳教。
隻是讓魏廣德驚訝的是,禮部甫一向各喇嘛廟傳達消息,報名去草原的喇嘛卻是爭先恐後的報名,想要爭奪這個機會。
讓蘆布打聽以後魏廣德才明白,這些喇嘛為什麽會放著好好的四九城不待,而積極想往草原跑。
不是因為傳教,而是因為去了草原,就有機會見到上師,也就是索南加措。
對於格魯教弟子,索南加措的地位無疑是最崇高的,在喇嘛眼裏,這就是活在人間的真神,如果能被摸頂賜福,好像就是他們能得到的無上榮光。
即便是數百年後的今天,在西藏依然能夠看到,跪拜著爬行朝聖的信徒。
跪拜著爬行的朝聖過程被稱為“等身大禮”,這是藏傳佛教中最虔誠的朝拜方式之一。
等身大禮的朝拜者通常是沿著一條直線路線,跪拜前進,全身匍匐在地,雙手向前伸直,整個身體呈現出一種完全臣服和敬畏的姿態。
在朝拜過程中,他們還會不斷地磕頭、叩首,表示對佛祖和菩薩的敬仰和祈求。
這種朝拜方式被認為是最為虔誠和神聖的,因為它不僅需要朝拜者付出巨大的體力和精神代價,更重要的是,它體現了朝拜者對佛法和眾生的無限尊重和崇敬。
想想,後世文明高度發展的時候還有這樣的信徒,就更別說現在了。
沒有後顧之憂,魏廣德自然大手一揮,隻要願意去的都可以報名,隻不過人數太多不能一次性都送進草原。
現在貌似機會來了,把這些人送到邊鎮,讓他們沿途迎接索南加措,隨他一起進入草原,既可以展示朝廷對索南加措、對格魯教的重視,也能壯大索南加措的聲勢,方便他快速提升在草原的影響力。
特別是這些人到了草原後,在京城的生活習慣,多少也會對蒙古人產生影響。
其實,這給時代寺廟僧道的生活水平是很高的,他們不缺有錢人的供養。
如果沒有這些人,魏廣德想要在草原上大興寺廟的計劃,怕是還很難成功。
但是有了這些人,讓他們用京城寺廟的規模去要求草原上也興建類似的寺廟,一旦形成規模,不僅能大量消耗草原上青壯的數量,還會耗費大筆錢財。
張居正自然也明白,侯東萊和魏廣德的計劃眼看著成功在望,接下來慢慢引導就好了。
“好,都很好。”
張居正樂嗬嗬說道,魏廣德的票擬他看了,沒覺得有什麽,侯東萊那邊隻需要鼓勵一番,至於索南加措那裏,朝廷給些賞賜,再讓魏廣德給索南加措寫封回信就妥了。
“善貸,既然上師如此上道,求些上次是應該的。
到時候你代表內閣寫信回給索南加措,另外給侯東萊傳個話,讓他務必促成索南加措明年動身前往草原。”
張居正說完,魏廣德就點點頭,“戶部那邊,還請叔大兄知會一聲。”
“放心,能夠用銀子解決的事兒,自然比流血好。
這點大是大非,戶部上下都是懂的。”
張居正說道的自然是雖然花了朝廷的銀子,但可以免除刀戈,也相當於為朝廷省了銀子,怎麽看都不虧。
“對了善貸,我這裏還有份奏疏,你也看看吧。”
說完,張居正把一份奏疏遞給魏廣德。
魏廣德麵上還掛著喜色,接過來隻看一眼臉色微變,“施觀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