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山重水複不知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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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一會兒便有人敲了敲門,雖沒有得到回應卻還是扭動門把手推門走了進來,是一如既往溫潤謙和的蘭淨珩。
    可此時的她看著對方,一點都不開心,反而冷著臉質問道:“這是什麽地方?”
    她留意到拉了一半的窗簾外,正下著“簌簌”大雪,白茫茫的一片像童話世界般夢幻。
    耳邊時而有蟲鳴,時而有鳥叫,聽著樹葉飄落時的低語,感受微風的撫摸。
    一時間,她開始懷疑自己還在夢裏,否則自己為什麽會出現在如此陌生的地方?
    強忍著肉體上的各種不適下地,身子剛離開床就像觸發了什麽安全警報,整個房間回蕩著令人厭煩的銀鈴聲。
    感覺自己似乎躺在一葉扁舟之上,隨著水流的方向悠悠地往前淌。
    蘭淨珩說完穿上外套,拿了件雪服和一雙雪地靴就走出去,保持一定距離地緊跟著她。
    她被凍得發紫,卻還是漫無目的的繼續往前走,不想扮演被安排好的角色,不想過著被責任綁架的生活。
    可感覺身體越來越沉,因為身體的不適索性就順勢地栽倒在了雪裏,想著被雪一層層的蓋住,應該就沒人能找到自己了吧?
    但很不幸,蘭淨珩又把她給挖了出來,裹上衣服套上靴子,還從口袋裏掏出暖寶寶塞到她手裏。
    死亡計劃失敗,遲清野氣得想給他一個大比兜子,但看著這張為自己擔憂的俊臉,又有些下不去手,最後狠狠地掐著他的臉蛋道:“如果殺人不犯法,我真想掐死你,然後再一了百了。”
    “你這不是一了百了,是殉情。”蘭淨珩頗為無奈地說道。
    神他媽殉情,虧他說得出口,遲清野一把推開他,忿忿地想要爬走,卻不料被他攔腰抱起,像扛大米般的馱在肩上。
    “放我下來,不然我踹死你。”
    說完,她的兩條腿掙紮一番無果後,又掀起蘭淨珩的外套,使出吃奶的勁扯他的衣服,然後對著背上的肉,下去就是一口。
    蘭淨珩頓時疼得眼淚都要飆出來了,卻依舊沒有鬆開她的意思,“你能不能不要那麽野蠻?”
    “放我下來!”她再一次掙紮道。
    “進屋就放你下來,那麽厚的雪你走得不累麽?”看著眼前那小如綠豆的建築物越來越大,他很慶幸遲清野沒跑太遠,不然在這白茫茫一片裏可有得找了。
    她依舊不領情地咬牙切齒道:“多管閑事的大冤種。”
    “是是是,我是大冤種,你要再不聽話就要成為我的同類了,所以拜托你乖一點。”他半調侃半哄地說道。
    地上的雪幾乎沒過了他的小腿,肩上又扛著九十多斤的人,多少有些吃力。
    “……”
    好像不管做什麽,他都不會真正的對自己生氣,甚至是放棄自己,總是自顧自的扮演著救世主的角色。
    可作為一個外人,他做的並不比自己的親人少,這讓遲清野對此有著近乎自戀般的自信,又覺得不能理所當然的接受這份好。
    因為在她的認知裏,沒有無緣無故的付出,隻有所謂的價值交換。
    她忍不住質問道:“你究竟想要什麽?”
    “你呀。”他脫口而出,認真中又透著一絲漫不經心,乍一聽像說著玩玩的,可細細咀嚼又更像是心裏話。
    “……”遲清野陰沉著臉,鄙夷道:“你覺得你很幽默嗎?”
    “不,我很認真。”蘭淨珩突然駐足,略有些僵硬地說道:“我想要你,可以嗎?”
    “你是哪裏有問題嗎?”她蹬了蹬腿,頗為不悅地問道。
    “這裏。”蘭淨珩忽然將她放了下來,拉著她的手貼在自己的胸口上,一臉端肅道:“我的心出了些問題。”
    遲清野似有些局促地將手抽回並藏於身後,一臉不可置信地凝視著他,不知道他這是演的哪一出。
    “你別害怕,我不會對你做什麽的。”蘭淨珩知道自己唐突了,遂略帶歉意誒解釋道。
    “你該不會是以為說喜歡我,就能讓我改變主意吧?”她滿腹狐疑地問道。
    蘭淨珩既尷尬又無奈地撓了撓後腦勺,然後脫下自己的外套鋪在地上,想讓她坐下,然後莞爾道:“既然不想回去,我們就坐下來聊聊天吧。”
    她戒備地眯了眯眼,“聊什麽?”
    “你。”他坦然地說道,然後坐了下來,但沒坐在衣服上。
    “……”遲清野依舊站著不動,百思不得其解地盯著他。
    蘭淨珩低頭笑了笑,以掩飾自己的忸怩,“知道嗎?我從小到大,對除了自己以外的人事物向來漠不關心,直到你的出現,為我單調的人生填充了斑斕色彩。”
    “見到你第一眼時的驚豔,了解你之後的驚奇,朝夕相處的驚喜,我都稱之為心動。”他微微仰頭,用非常溫柔地神態述說著自己的心情。
    遲清野的戾氣在不知不覺中悄然退散,僅留下恬靜中的詫異與懵懂。
    “因為你,我有好好的健身,學習各種格鬥技巧,生怕未來有一天遇到壞人保護不了你。”他邊說著,臉上還洋溢著樂於為此付出的幸福,“因為你,我選擇回到蘭氏財團,努力學習如何管理財團,總擔心自己會配不上你。”
    在他眼裏,遲清野從來都不是瘋子,而是非常優秀且對自己很重要的人。
    因為遲蘭兩家的恩怨,他難以明目張膽的最求遲清野,即使對方是自己的病人,在不確定自己是否能給予對方幸福前,無論如何都得努力克製住那份不斷往外溢出的喜歡。
    在見不到的那些年裏,所有的努力和付出,都是在為未來的所有可能性做鋪墊。
    隻有成為更好的自己,才能掌握更多的主動權。
    “我有在默默的喜歡你。”
    蘭淨珩斂了斂氣息,還是將那份欲語還休的情愫,隱晦而堅定,止乎於禮的愛慕說了出來。
    “你存在的意義,於我而言,偉大而隱秘。”他看著一語不發的遲清野,認真而篤定地說道。
    她麵對這般肉麻而鄭重的告白,不由得局促地抓著衣角,若有所思,欲言又止。
    “或許,對你來說,我的這番話更像是道德綁架,但這都是我自願的,所以你不必對此感到有壓力。”他訕訕一笑,試圖緩解這比冰雪更加寒冷的氣氛。
    “不要以為說得天花亂墜,我就會相信你的甜言蜜語。”她似警告地說道。
    “我會向你證明的。”他莞爾一笑,拾起鋪在地上的衣服抖了抖,又披在了遲清野的身上,生怕她真的被凍上,“來,我們回去吧,大管家先生要擔心了,他年紀大了,能陪一天算一天,你總不想讓他也成為人生中來不及的遺憾吧?”
    這番話瞬間點醒了她,好像她一直都在為某件事痛心疾首,而忘了珍惜周圍還活著的人,然後不停的在失去中循環這份痛苦。
    見她還在遲疑,蘭淨珩轉過身背對著她,彎著腰道:“上來吧,我背你回去。”
    遲清野看著他寬廣的背部,沉滯了片刻後,輕聲道:“我可以自己走。”
    既然她那麽堅持,蘭淨珩也不好勉強,隻是無奈地笑了笑,然後伸手道:“那走吧。”
    遲清野看著他伸向自己的手,猶豫了片刻,輕輕拽住他的袖子道:“走。”
    兩人就這樣步伐緩慢地回到了那座別墅裏,大管家見到他們的瞬間熱淚盈眶,立馬張羅著要盛熱湯出來給他們暖身子。
    大概是因為沒有遲硯書和遲博川的幹預,蘭淨珩可以根據需求隨時調整自己製定的方案。
    如果給他們看到自己讓衣著單薄的遲清野跑到外麵去受凍,估計得把自己揍成肉泥。
    喝完湯後,在大管家收拾碗筷之時,蘭淨珩坐到地上隔著毯子給遲清野揉腳。
    從還沒進門他就發現,對方的腳被凍得微微發紫,雖然什麽都沒說,他卻都看在了眼裏。
    遲清野有些抗拒的收了收腳,道:“你這算不算騷擾?”
    “你要能時刻愛惜自己,被騷擾的問題自然迎刃而解。”蘭淨珩鬆開她的腳,微微後仰,雙掌向後貼著地麵撐著身子,氣定神閑道。
    “這是你給我揉腳的理由?”她嘴角一勾,輕笑道。
    “還有就是,晚一點遲硯書和遲博川會視頻確認你的安危,我可不想為此挨罵。”
    蘭淨珩似有些委屈地撇了撇嘴,然後起身去準備調試視頻設備。
    而大管家此時也正在準備晚餐的食材。
    隻有她,坐在沙發上無所適從。
    晚餐時間連線上了遲硯書和遲博川,他們的噓寒問暖裏,夾雜著對蘭淨珩的責備,大管家坐在一旁含笑聽著,仿佛又回到了幾年前她在白虎莊園裏調治的那段時光。
    好像什麽都沒變,又好像……一切都不一樣了。
    蘭淨珩走到她身後,和煦道:“這個世界很大,外麵的雪很美風很大,我不希望你被永遠的封印在自己的世界裏。”
    遲清野對他們又一次擅作主張的行為很是不屑,旋即左右看了看,確定大門的方向後,毫不猶豫地快步走去,拉開大門任風月肆意地拍打在她的身上。
    尋死的念頭依舊強烈,她不假思索地光著腳踩在厚厚的雪上,一步一步的遠離這座別墅。
    遲清野聽都沒聽過F國的這個地方,遂頗為鬱結地瞪著他,“為什麽帶我來這裏?”
    蘭淨珩猜到她會有這樣的反應,可萬事開頭難,無論是解釋還是行動都已做足了準備,隻是希望她能稍微冷靜一些,“我說過我會證明你存在的意義,所以希望你能……。”
    “神經病。”
    遲清野向一頭受傷的牛,踉蹌地衝過去將他撞開,然後奪門而出,而印入眼簾的卻是巨大落地玻璃外,那銀裝素裹的世界。
    很明顯,她愣住了。
    “F國的卡克斯勞太 恩莊園。”他從容不迫地說道。
    遲清野一手扶在飄窗上,一手捂著腰,彎著身子咬著牙,眉頭皺得可以擠死一隻蒼蠅。
    聽到動靜的大管家從廚房跑出來一看,嚇得急忙想要去把她拉回來,卻被蘭淨珩攔了下來。
    “外麵太冷,您的身子受不住,我去吧。”
    她猛然起身,肋骨處突然抽痛,不禁倒吸一口氣,又虛弱地躺下,局促而警惕地打量四周。
    床的左右兩邊放置著各種醫療設備,呈隨時待命的狀態。
    不知過去了多久,身子突然一抽搐,將遲清野拉回到了現實世界。
    睜開眼睛,最先看見的是原木色的天花板,順著往下便是雪白的牆,以及鋪著條紋地毯的木地板,很明顯不是玄武山莊古色古香的特製裝潢。
    旁邊掛著一大包幹癟的輸液袋,低頭看到自己肘窩上還粘著止血貼,就猜到自己能不吃不喝活到現在的原因是什麽了。
    房間裏所有床角桌角櫃子角,都被包上了厚厚的海綿,像是在保護蹣跚學步的孩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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