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許夫人驕笑試風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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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一個男人的成長,其實都是仰望著另外一個男人的背影。

    

    而風塵大概向來不想做那個背影後麵的目光。

    

    世事似水去無定處,猶如蒼狗,終會凋零。在這流水一樣的反複無常中,去追求生命的永恒,眺望絢爛的伸張,卻好像刻在靈魂之中一樣。雖然極目已不見故土,抬頭也再不是同一片天空。

    

    前一世,風塵是苦的,苦到他曾經不再忍受任何一條傷疤。

    

    在這些無數的傷痕中,並沒有哪一條能夠教會他如何才能叫堅強,但總有一條讓風塵體悟什麽是執著。

    

    也沒有哪一條讓他有不做選擇的權利,但總有一條讓他積累下甘心下注的勇氣。

    

    隻知道披荊斬棘稱不上勇氣,隻學會堅韌執著算不得勇氣,隻秉承錯誤的理念也不是勇氣。

    

    勇氣是無論前路多節,方向迷迭,在這條路上,依然能夠心懷熱誠。

    

    現在的風塵,絕對要感謝當初做的那些少年英雄夢,沒有成為超人的幻想,估計熱誠什麽的,實在沒有什麽最佳賞味期。

    

    又一天例行前往醫館接受鞭策,好在自從十多天前和許成皿的交談之後,楊書也沒有再用什麽填鴨似的理論教育。

    

    但是這並不妨礙風塵依然毫無頭緒。

    

    今天的天幕仿佛一個陰鬱的孩子,因為下雨,一改往日的昏黃,灰白的樣子漸漸壓了下來,竟是要被黑色取代,就這麽夾雜著揮灑的水滴,像是在俯視著風塵的狼狽。

    

    “人生如修行一場啊,‘一日看盡長安花’的得意,難道真的隻有一天嗎?”風塵茫然的站在荒原街上自言自語,早上的行人還沒有很多,換了一席白衣,擠進澀澀風雨,陰沉的天色在街旁的青磚石瓦上印出蕭瑟,也使得風塵天生無光的瞳孔裏顯得更加深邃。

    

    想起前幾日還覺得沒有煙雨江南的氛圍,今天偏生就有了淅淅瀝瀝的體驗,風塵不得不感歎:“竹杖芒鞋輕勝馬,一蓑煙雨任平生啊”

    

    “回首向來蕭瑟處,也無風雨也無晴。東坡先生當初做這首詞,可不見得也是你這個心態和調調,怎麽?是觸景生情,還是心煩難解啊?”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在身旁的許煙蘿接下了風塵滿嘴的幽怨,撐著傘,一身玫紅色短裙,胸線以下蓬鬆的裙擺,正好飄進了風塵茫然若失的眼光之中。

    

    看著來人,風塵慌忙收起思維宮殿,不得不回到現實當中,“蘇子瞻那時候可是三月份,他是出去春遊的,趕上下雨能怪的了誰?而且說的好聽,還不是和友人一樣風雨忽至,狼狽不堪。他朋友如果還活著肯定說他不厚道,襯托自己的泰然自若。”

    

    “嗬嗬……”許煙蘿抿嘴輕笑“楊院長說的真對,你果然每一句都要頂嘴才行。我倒是好奇,你整天吊兒郎當不著邊際,看來讀的書倒是不少。你以前學校裏什麽專業?”

    

    “被金融專業錄取了,但是因為家裏的原因沒有去報到,看書隻不過是業餘愛好,為了裝裝文化人而已。倒是你……一個學醫的,背那麽多詩幹什麽?不過也得感謝你博聞強記,不然咱倆第一天說不定都不知道是老鄉。”

    

    “學醫隻不過是家族傳承,我的夢想是做個文學家,但是以前和現在看來都實現不了了,索性當個二手文學家也不錯。”

    

    許煙蘿看著風塵的眼睛,想著該是什麽樣的經曆,能讓一個人有這種幽暗無光的眼神,卻偏偏平日裏跳脫吵鬧。“還在為靈暉的事情頭痛?”

    

    風塵知道許煙蘿看出他的無奈,“嗯,前些天跟你爸吹過的牛皮,現在看來恐怕要變成巴掌,扇在我自己的臉上了。”

    

    “我恐怕幫不到什麽忙?”

    

    “本來也是我的事情,我隻是還沒辦法理解靈暉的能力罷了。”

    

    “那你為什麽不幹脆按照祖父的方式來做呢?畢竟成功過。”

    

    “我不想總是看著被人的背影前進,因為如果踩著前人的腳步,最多也就隻能達到前人的高度。你祖父顯然沒有成功,既然瞬靈暉能造就第一代天格,那肯定遠不止於此。”

    

    “不止第一代天格,第四代王權、第二代掌案以及有記載的一位落刃持有者,都是瞬靈暉。”

    

    風塵聽著許煙蘿的闡述,忽然想起前些天遇到慕軒的時候提到的落刃,這才想起來忘了這件事情,趕忙追問:“落刃是什麽?”

    

    “我也沒有見過,應該是刀劍之類的吧,你已經知道這個世界金屬異常稀缺,原因我們並不知道,所以很少有金屬製品的出現,更別提像咱們古代一樣金屬鎧甲和兵器了。落刃確實特例,是王國鑄造的金屬武器,能夠增加靈暉的威能。而傾盡所有,王國也隻鑄造了14柄落刃,隻有為王國或大陸做出突出貢獻並被鴻雁館載入靈爵錄中授予王爵封號的人才能有資格被王權授受落刃,成為落刃的真正使用者。”

    

    “嗯?那王爵和你爸誰的地位高一些?”

    

    “王爵隻是榮譽,我爸的城主和王座雖然也是封號,但是是職位,當然,你可以把王座和王權也看成一種榮譽爵位,隻不過僅有一個就是了,但是王爵沒有限製,目前王國一共有王爵十三位。”

    

    許煙蘿撐著傘,慢慢的陪著風塵往醫館走,說話也很慢,從第一天開始,到現在兩年多的時光,都未曾讓她改變這種慢慢的樣子,讓風塵好不舒適。

    

    大概也是這種慢慢的感覺,讓風塵的焦躁能夠偶爾的舒緩一些,讓他能夠想一些實際的事情,於是風塵接著說:“我好像首先應該做的是了解這個世界多一些,而不是著急頭疼還不需要去費心處理的事情。”

    

    許煙蘿開心一笑:“你終於知道拉?我雖然幫不上什麽忙,但是我也覺得你現在的操心或許早了一些,畢竟你現在連一塊石頭都捂不熱,還想著怎麽躲避別人的關注。是有些不切實際。”

    

    “能被你這麽義正言詞的教育,還真是一個月以來的第一次,不過,你幹脆來杏壇吧,你當老師應該也挺不錯的,有沒有考慮過?”

    

    “嘿嘿,我也這麽覺得,但是我覺得我當醫生可以當的更好。”

    

    難得的俏皮,隨著許煙蘿收起雨傘甩飛的雨滴,一閃而過。

    

    推門而入,看見廳堂中早已坐著一個婦人。陰鬱的小雨並沒有在婦人的衣衫上留下任何痕跡,輕盤卷發,雙腿交疊,腳跟收於椅下。就這麽雙手托著茶杯放在腿上,看著眼前桌上橫陳的書案。聽到門響聲,才抬起頭來。漏出溫柔的笑容,或者,她好像一直就帶著笑容。

    

    許煙蘿看著座上的婦人,頓時喜出望外,“媽?你什麽時候回來的?”邊問著關切,邊快步過去,抓著婦人的手筆。

    

    風塵聽著許煙蘿的聲音,才知道眼前便是許成皿的妻子王禾,堂堂的王國當今第一夫人,因為據說當代王權現在還是個單身漢,可怎麽也和這身份聯係不起來。

    

    王禾沒有城主夫人的雍容華貴,也沒有第一夫人該有的母儀天下,偏生一副家庭主婦的氣質,但卻讓人覺得祥和溫順。

    

    王禾看著自己這個女兒,寵溺的順了順許煙蘿的頭發說:“今天早上,小霍說你去找藥了,所以我就來這裏等你拉,當然得先來看看你。”

    

    風塵不敢怠慢,也覺得一直這麽站著實在有些尷尬,直接坐下又不太規矩,所以還是提氣大聲打了個招呼:“杏壇風塵,見過城主夫人。”邊說邊拱手一禮。

    

    王禾早已注意門口的少年,現在才得空正經打量。感受著這種目光讓風塵想起了當初第一次被楊書盯著看的時候。

    

    “嗬嗬,你好啊,你就是把我寶貝女兒差點拐跑的那個人啊?”

    

    “媽,你瞎說什麽啊?”許煙蘿不是一個會拐彎抹角的人,慢慢的性格向來單純,所以更藏不住任何事情,嘴上說著辯解的話,臉上卻泛起了紅。

    

    “難道不是嗎?小霍都告訴我了,哈哈哈。”看著自己女兒臉紅,雖然不是親媽,但畢竟兩年多的時間,自然有所感觸。

    

    風塵這時候沒辦法裝傻了,趕緊搶著說:“夫人,您誤會了,那天真的是個誤會,而且我已經把這個誤會解釋清楚了,霍哥肯定是還沒有解除誤會,或者您大概誤會了霍哥的誤會。”

    

    這一連串誤會,恐怕不是誤會也沒辦法誤會了。

    

    情節之下說出的一段話,王禾竟然還真的聽懂了,看著眼前兩個妙人的緊張,逗的王禾放聲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