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四章 美人如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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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日後,徐鉉離開縣城回農墾區,朱秀和李從嘉在東門送行。
等送走徐鉉,李從嘉邀請朱秀到盛和邸舍做客,說是近來又跟邸舍掌勺大師傅學了幾個新菜式,想請朱秀品鑒品鑒。
李從嘉廚藝上的天賦毋庸置疑,不過今日朱秀還有其他事情要辦,隻能遺憾婉拒。
看著人畜無害的兔牙小胖子肉乎乎的臉上盡是失望,朱秀就有一種深深的負罪感。
一番好言勸慰,答應他下次學堂相遇,一定要到邸舍嚐嚐他的手藝。
李從嘉知道,褚珣這個學堂名義上的優秀學子,得到彰義軍少使君青睞,拔擢進入節度府,算是還沒畢業就提前進入了實習階段,而且還一步登天直接進了節度府。
李從嘉打心眼裏為他感到高興,也很佩服。
朱秀試探地問他,是否需要請褚掌櫃出麵,幫他活動活動,也讓他有機會進節度府,李從嘉笑著謝絕了。
回到節度府官房沒一會,嚴平推門而入:“不知少使君急召卑職有何要事”
“我問你,徐鉉和李從嘉身邊,你究竟安排了多少人”朱秀抱著一個扁圓銅手爐,裹緊襖衣,縮在鋪著厚厚羊皮褥子的木榻角落。
嚴平笑道:“不多,二十餘人”
“二十餘人還不多”朱秀沒好氣道,“徐鉉身邊留三個,李從嘉身邊留兩個,其餘都撤回來,該幹嘛幹嘛”
嚴平遲疑道:“少使君不是說,這二人身份不一般,不能出絲毫差錯”
“那也用不著二十幾個藏鋒營一等甲士去保護兩個人吧”朱秀狠狠瞪著他,“藏鋒營兩年來一共才培養出多少一等甲士,你當是地裏的白菜,要多少有多少再大手大腳鋪張浪費,往後營裏的補貼就從你的獎金裏扣!”
嚴平訕訕地拱手道:“謹遵少使君吩咐,卑職這就下去傳令,把人都撤回來”
“徐鉉身邊留三個,李從嘉身邊留兩個,其他的都散了。安定縣好歹是咱們的老窩,就這還出差錯,我看你也別幹了,找宋參去修水渠,當個工地頭子”朱秀半是嚇唬半是訓斥地道。
嚴平苦著臉道:“卑職寧願去改造場挖石頭,也不願去宋判官手下修水渠。宋判官為人古板規矩多,卑職可受不了”
“就你毛病多!”朱秀罵咧一句,“下去下去看見你就一陣冒火,撥給藏鋒營的經費不知道被你浪費了多少”
嚴平忙道:“裴支使請卑職代為詢問,他手下管軍糧的曹吏蘇貞常表現不錯,按製可以升一級,成為後補曹官的預備人選,報請少使君批準。”
“蘇貞常”朱秀皺眉,想起了那個白淨斯文的中年文士。
“此人履曆你可清楚”
嚴平想想道:“蘇貞常,三十三歲,關中醴泉人,半年前通過縣衙招聘考試,成為安定縣衙下屬的一名掾吏。
此人精通算學,記性好,後來被裴支使借調到手下清點賬務,裴支使見他幹的不錯,就跟溫縣令商量,把人調撥到他手下。
為此,兩人還吵了一架,裴縉跑去找老帥做工作,溫縣令無奈,隻得放人”
朱秀笑了笑,又問道:“這蘇貞常的身份來曆你可查過”
嚴平不以為意道:“少使君放心,凡是進入節度府的人,身上有幾根毛我都派人調查過。
蘇貞常沒有問題,隻是一個關中來的落魄文士,多虧了彰義軍,才讓他找到活命的機會。”
朱秀點點頭,沒有繼續追問。
嚴平辦事他還是比較放心的,接手藏鋒營副統領以來,一直兢兢業業沒有出過差錯。
“回去告訴裴縉,可以對蘇貞常予以口頭嘉獎,不過鑒於他履職不到半年,暫時不做提拔,再觀察兩個月,如果表現良好,可以按升賞製度進行提拔。”朱秀說道。
“屬下遵令!”嚴平躬身領命。
“派人留意定難軍的動向,不出意外的話,李彝殷的使者應該快到了。”朱秀叮囑道。
三日前史匡威接到李彝殷書信,李彝殷在信中表達出強烈的憤慨和怒意,一通威逼利誘,結尾又再三警告史匡威和朱秀,一定要保證李光睿的安全,出了任何差錯,定難軍和彰義軍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麵。
史匡威嗤之以鼻,三倆下把這封蓋有李彝殷私人印戳的書信撕成粉碎。
李彝殷的反應在朱秀的預料之內。
隻是依這位黨項李氏大族長火爆的脾氣,竟然隻是口頭強硬,沒有出兵威脅,直接就派遣使者前來協商,如此處置讓朱秀沒有想到。
朱秀敏銳地想到,這或許是因為李彝殷覺察到北方強鄰近來又有不安分的舉動。
定難軍雄踞河套,與霸占雲中一帶的契丹人毗鄰,契丹人如果有異動,李彝殷肯定第一時間就能知曉。
“少使君”嚴平見朱秀沉默不言,小聲叫喚。
“嗯還有何事”朱秀回過神,瞥了他一眼。
嚴平忙賠笑道:“還有一事稟報,紅玉娘子回來了,剛剛回到她在牙城的住所,說是收拾一番就來拜見少使君。”
“紅玉回來了”朱秀怔了怔,有些高興又有些迷惑,上個月他還傳信到蒲州,吩咐畢紅玉留在蒲州城,一邊打探開封消息,一邊暗中與周光遜保持聯絡。
畢紅玉沒有回信,朱秀以為她默認了這樣的安排,沒想到時隔一個月她又跑回來了。
“嗯,你先下去吧,讓守衛告訴紅玉,直接來官房見我。”朱秀說道。
嚴平應了聲,躬身告退。
小半個時辰後,朱秀蜷縮在木榻上,迷迷糊糊快要睡著。
“哐啷”一聲巨響,門扇被猛地從外麵推開,朱秀嚇得一個激靈,還以為有刺客闖入,揉揉眼睛仔細一看,一個戴鬥笠穿披風的人影站在麵前。
那人摘下鬥笠,一頭順滑的青絲鋪散開,垂落腰際。
解開沾落霜雪的披風扔到一旁,那人抬手攏攏長發,朝木榻上呆若木雞的朱秀抱拳微微躬身。
“紅紅玉”朱秀喉嚨滑動,難以置信地喃喃道。
眼前的畢紅玉,與他半年多前見到的樣子大不一樣。
那頭淩亂的野小子般的短發,變成了一頭墨黑順滑的長發,額頭間係著一條紅絲帶,身上穿著織錦襴袍,腳上穿一雙褐色的皮革靴,腰間斜挎雁翎刀,英姿颯爽的同時,又多了幾分英氣之美。
朱秀嘴巴一點點張大成o型,他竟然在畢紅玉臉頰處看見些許嫣紅,她似乎還塗抹了些胭脂水粉!
“你你你你竟然擦胭脂”朱秀穿著襪套跳下木榻,指著對麵的女人震驚得脫口而出。
畢紅玉原本見朱秀呆呆地望著她,臉蛋有些燒得慌,下意識地低頭綰了綰鬢邊散落的發絲,卻又突然間聽見朱秀不假思索說出的話,羞惱似地狠狠瞪他一眼,臉蛋紅霜盡褪,恢複那份冷淡和孤寂,好像一隻破繭成蝶的蛹不知為何再度把自己封閉起來。
朱秀意識到自己的失態,訕笑著幹咳幾聲:“你先坐”
手忙腳亂穿好鞋子,朱秀在她旁邊坐下,屁股挨著椅子邊緣,不知為何有些心虛。
“紅玉啊,蒲州城待的好好的,為何一聲不吭就回來”
朱秀原本想著,要像罵嚴平一樣,劈頭蓋臉就是一頓臭罵,誰讓她不聽命令不打招呼就跑回涇州。
可是真人到了跟前,話到了嘴邊卻變成了關切的慰問。
畢紅玉瞥了他一眼,淡淡道:“周光遜跟隨河中軍節度使李筠到開封見皇帝去了,蒲州城暫時無事,我便趕回看看,少則一月,長則半年,等周光遜從開封回來,我再回蒲州。”
朱秀搓手賠笑:“原來如此,回來也好,你也半年多沒回來了,趁這個機會好好歇歇。”
畢紅玉嘴角劃過一絲嘲笑:“看你的樣子,好像不太想讓我回來”
“怎麽會”朱秀搖頭似撥浪鼓,“紅玉啊,你可千萬別多心,你在蒲州勞苦功高,為我辦成了許多大事,別說回來休養一段時間,就算從此以後你哪也不想去,就留在安定縣,我也舉雙手讚成!”
畢紅玉殷紅的唇角上弧:“當真”
“我說的話何時作假過”朱秀胸脯拍得梆梆響,卻又很快擠出諂笑,“隻是紅玉你可是我彰義軍的得力大將,又是我能夠完全信賴的親密戰友,沒有你在蒲州城守著,我這心裏總覺得不踏實”
畢紅玉鄙夷地斜瞅他,朱秀覥著臉一副討好嘴臉。
“你放心,等周光遜一行從開封動身,我也會啟程回蒲州,不會耽誤你的大事。”畢紅玉眼神飄閃了下,扭過頭冷硬地道。
“太好了!”朱秀拍巴掌,“紅玉啊,蒲州城至關重要,周光遜那裏必須要有一個可靠之人相助,以你對蒲州城的熟悉程度,當然非你莫屬!”
朱秀高興地一通彩虹屁,絲毫沒有注意畢紅玉低垂眼神裏藏著絲絲失落。
“周光遜現在如何你們配合的可還默契”朱秀關心蒲州城裏的局勢,仔細詢問了幾個問題。
畢紅玉平靜地回答著,一如既往的淡漠清冷。
一問一答說了會,畢紅玉起身告辭。
朱秀送她走出官房,站在院中,畢紅玉停住腳步,像是猶豫了會,才轉身道:“在涇州這段時間,我還像以前一樣跟著你,嚴平給你安排的貼身侍衛,都是些花拳繡腿的草包。”
“那可都是虓虎營最精銳的一等甲兵,沒有你說的那麽不堪。”朱秀無奈地攤攤手。
“反正我不認識,沒在死人堆裏打過滾,我就是看不上”
畢紅玉倔強地扭過頭,聲音冷漠且堅定。
“好吧”拗不過她,朱秀隻得答應。
畢紅玉冷厲的麵色稍稍緩和,低頭沉默片刻,閃爍的眼神似乎蘊含許多複雜情緒:“聽說你已經見過符家二娘子你們定親了”
朱秀啞然失笑:“怎麽可能!符二娘子可是金枝玉葉,瞧不上我這樣的邊軍小嘍囉。”
畢紅玉眉梢輕揚,似乎暗藏些許歡喜。
“那那靈雁娘子”畢紅玉遲疑地低聲道。
朱秀看著她,覺得畢紅玉這趟回來有些奇怪。
“雁兒嘛此生隻怕是我朱家的人嘍”朱秀哈哈笑著,毫不避諱他和史靈雁的親密關係。
畢紅玉看著他,聽出他笑聲裏的濃濃情意。
追隨朱秀兩年多,畢紅玉自問能夠分得清,朱秀說出的話,哪句是胡扯,哪句又是出自真心。
而史靈雁,絕對是他心中最真誠和柔軟的地方。
畢紅玉默然片刻,點點頭沒再說什麽,抱拳低聲道:“少使君請留步,屬下告退。”
朱秀看著她鞠身後退三步又轉身離開,搖搖頭嘟噥道:“以前怎麽沒發現,這妮子這麽有女人味”
站在原地思索了一會,朱秀發現自己琢磨不透這個問題,晃晃腦袋決定不再多想,準備回官房小睡片刻。
剛轉身沒走兩步,渾身忽地傳來一陣惡寒,扭頭望去,隻見回廊拐角處,史匡威蹲在欄杆上,戴著大耳帽,兩手攏袖,直勾勾地盯著他,怎麽看都像是不懷好意的樣子。
“你瞅啥”朱秀撫平胸口鬆口氣,沒好氣地喝道。
“嘿嘿”老史拍拍屁股慢悠悠走來,朝畢紅玉身影消失的方向努努嘴,擠眉弄眼神情說不出的鬼祟猥瑣。
“畢紅玉這小娘們,以前還不覺得,現在長大了長開了,打扮打扮還挺漂亮!”
朱秀深以為然地點點頭,感慨道:“女大十八變,古人誠不欺我!”
史匡威攏攏袖口,嘿嘿道:“今後給你當個暖床洗腳的侍妾也不錯。”
朱秀愣住,想到畢紅玉當初跟畢鎮海一幫鹽販子廝混時假小子的模樣,又想到她殺人時骨子裏透出的凶狠和冷漠,禁不住渾身一哆嗦。
這種強悍的女子,讓他有種納頭就拜結為兄弟的衝動。
既然是兄弟,一起吃肉喝酒可以,睡覺還是免了
“狗嘴裏吐不出象牙!”朱秀狠狠怒瞪一眼,甩甩袖袍“嘭”一聲閉攏房門。
“臭小子,你是真看不明白,還是故意裝糊塗啊”
史匡威唏噓地搖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