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九章 仕途抉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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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番簡單商討,柴榮就決定要在下次朝會上宣布,用此兩個命題,向在京五品以上官員征集文章。

    “此次公開征集百官建言獻策,你就不用參加了,把機會留給旁人。”

    柴榮啜了口茶,笑道:“你若是參加,未免有失公允。”

    朱秀忙道:“臣保證不會提前泄露題目。”

    坐在長桉另一端的符金盞接話笑道:“陛下是怕你文章寫得太好,最後這頭名又落在你身上,難免叫人說閑話。”

    朱秀愕然無語,無奈道:“皇後高看臣了,這滿朝百官裏,還是有不少能人奇才的,臣可沒有信心一定能奪魁!”

    柴榮道:“總之這次你不要參加,但也不能閑著,由你牽頭,組織中書、門下職官,再從六部各抽調幾名官員,組成評議團,對百官所獻文章進行審議篩選,取其中上佳者呈送朕閱覽。

    務必做到公正、嚴明,不分官職大小,職權輕重,也不必看官員品性德操,隻看其文章有幾分才學。”

    朱秀忙道:“臣遵旨!”

    符金盞又插話道:“朱秀隻是個中書舍人,讓他牽頭審閱百官文章,怕是職位低了些。”

    柴榮想了想,笑道:“皇後所言有理,那就升朱秀為中書侍郎,參議朝政,臨軒冊命,與王溥一起執掌中書!”

    朱秀趕緊起身拜謝:“臣叩謝陛下隆恩!”

    符金盞對符金環眨眨眼,姐妹倆嬉笑一團。

    柴榮笑嗬嗬道:“這次算皇後吹了朕的枕頭風,下次可不許了!”

    符金盞嗔怪道:“朱秀可是臣妾妹夫,符家女婿,陛下還能不多照顧?”

    柴榮笑道:“朱秀能力有目共睹,就是年紀輕,資曆淺,否則朕早就讓他進宰相班列,輔左朕處理政務。”

    朱秀忙朝符金盞揖禮,誠懇道:“陛下擢升已是無上榮耀,臣已是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皇後娘娘照顧微臣,臣感激不盡!隻是朝廷自有法度,不可因私情廢置!”

    柴榮頗為滿意地點點頭,朱秀最讓他放心和欣賞的一點,就是懂分寸知進退,更不會仗著皇親身份和寵信作威作福。

    符金盞微微一笑,也沒有再說什麽。

    柴榮道:“朕已經決定正式成立殿前司,和侍衛司並列,執掌禁軍。

    同時,也要對現有禁軍製度進行改革,精兵簡政,冗裁疲老軍士,精選天下健勇戍衛京畿!

    張永德和李重進建議朕把你安置進殿前司,你有什麽想法?”

    朱秀正襟危坐,沉吟片刻,謹慎地道:“河東會戰輝煌大勝,卻也暴露出我軍弊病。

    各支兵馬號令不齊,兵員素質差距過大,殿前親軍和侍衛司職權不清,統轄混亂。

    目前的侍衛司也太過龐大臃腫,的確該到了改革精簡之時。

    至於臣是否兼職殿前司,全憑陛下決斷!

    若讓臣兼管軍務,臣自當兢兢業業!

    反之,臣也會獻計納策,協助陛下改革軍務!”

    柴榮含笑點頭,朱秀這番態度,讓人無可挑剔。

    既不推諉敷衍,也不大包大攬,給人以穩重忠心的感覺。

    柴榮笑道:“馮道辭世,朕今後不打算在朝廷置中書令,隻當作加恩頭銜,用中書侍郎實際掌理政務,所以你肩頭的擔子可不輕!”

    自從馮道病故,朝廷又對一連串藩鎮節度使加中書令頭銜,就預示著今後在顯德朝,中書令一職可能不複存在,隻當做加恩頭銜,賞賜給有功重臣。

    朱秀和王溥兩位中書侍郎,可以算作中書省實際掌權人。

    王溥還加同平章事銜,位列宰相。

    朱秀升任中書侍郎,如果一直任職下去,過不了幾年或許就能進入宰相班列。

    但同時,殿前司即將成立,作為改革後和侍衛司並列的兩大禁軍最高衙司,直接統率京畿禁軍,也是權責深重。

    孰輕孰重,就看如何權衡了。

    柴榮話中意思很明顯,中書侍郎和殿前司隻能二選一,不是怕朱秀能力不足,而是確實忙不過來,難以兼顧兩頭。

    朱秀羊裝沉思,柴榮也不催促,笑吟吟地喝茶等著他考慮。

    長桉一端,符金環姐妹低聲說話,但其實,符金環心思全都放在朱秀身上,側著耳朵仔細傾聽。

    畢竟,這可是關係到丈夫仕途和朱家富貴的大事。

    好一陣子,朱秀拱手,鄭重道:“陛下誌在天下,將來少不了征伐四方,故而,臣還是想在軍中為陛下效命!”

    柴榮笑道:“你可想好了?進了殿前司,或許很長一段時間內,你都無法再進宰相班列。

    殿前司負責統兵,出入軍營勞累不說,還要時常征戰在外,不如留在中樞輕鬆,權力也不可同日而語!”

    朱秀咧嘴道:“有道是‘出將入相’,臣想先當個好將軍,替陛下帶好禁軍,等到天下歸一之後,再做宰相不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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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柴榮爽朗大笑道:“好誌氣!”

    笑罷,柴榮道:“其實朕也更希望你能進殿前司任職,禁軍改革絕非易事,需要上下統籌,協調兼顧,軍強才能國興,朕還要用這支禁軍去征討四方不臣,以你的能力,朕相信你能做好!”

    朱秀莊重拜首:“臣定不負陛下重望!”

    “不過中書侍郎你還是先兼著,等這次百官獻策大考之後,再簡拔人才接替。”柴榮道。

    “臣遵旨!”

    又談了會朝政,柴榮主動聊起家常:“聽說近來去你府上提親之人不少?門檻都快踩破了?”

    朱秀臉色一苦,無奈道:“讓陛下見笑了。”

    柴榮玩笑道:“不如朕也湊個熱鬧,讓皇兒和你閨女結個娃娃親?正好兩個小家夥年歲相當。”

    朱秀頭都大了,擺出一副委屈又無奈的樣子:“臣為此事煩惱不已,陛下還是莫要取笑臣了!”

    柴榮指著他一通嘲笑,惹得殿外宮人頻頻側目。

    新天子向來持重嚴肅,極少會笑得如此開懷。

    也不知那朱縣公和陛下說了什麽,惹得帝心大悅。

    陛下對朱縣公的寵信,還真是不一般呐!

    結親之事當然是戲言,目前小皇子可是柴榮唯一的兒子,大周的社稷命脈所在,將來的婚事非同小可,哪能輕易下定論。

    柴榮起身從禦桉取來幾張紙,上麵分別寫著幾個名字。

    “這幾個是朕為皇兒取的名字,其中有一個,朕和皇後都頗為滿意。你來挑一個,看看能否與我二人心思一致?”

    柴榮興致勃勃地笑道。

    符金盞和符金環都湊了過來,符金環小聲念叨:“讓、謙、訓、謹、誨”

    朱秀裝作仔細考量,指著當中一個訓字道:“臣覺得嫡長皇子取此名最好!陛下和皇後也應該屬意此字!”

    夫妻二人相視而笑,柴榮莞爾道:“為何?”

    朱秀正色道:“小皇子乃是嫡長子,取一訓字,昭示著陛下和皇後對其戒勉、期許!

    詩經《周頌·烈文》篇有言‘無競維人,四方其訓之’,豈不正是陛下和皇後對小皇子的殷切期望和囑托?”

    柴榮大笑道:“不錯不錯!你小子倒是和朕、皇後想到一塊去了!”

    符金環後知後覺,笑道:“原來小皇子叫柴宗訓!好名字!”

    朱秀謙虛地微微躬身,笑而不語。

    先帝為後輩子弟早早定下字輩,柴榮之後自然是宗字輩母庸置疑,取一訓字也在意料之中。

    晚膳後,夜幕降臨,朱秀攜妻拜別帝後,出宮回府。

    乳母抱來小皇子柴宗訓,符金盞懷抱在手,夫婦相互依偎著,逗弄孩子,笑聲不斷。

    符金盞忽地輕聲道:“誰人負責整軍改革,陛下心中可有人選?”

    柴榮攬著妻兒,笑道:“還在考慮當中,皇後可以建議?”

    符金盞道:“整頓禁軍是朝廷大事,臣妾不便過問。隻是事關重大,又關乎兵權,萬望陛下考慮周全。”

    柴榮沉吟片刻,眯著眼道:“朕掌軍多年,也親自參加過不少戰鬥,可凶險程度與巴公原一戰都無法相提並論!

    時至今日,朕回想當日情形,仍然後怕不已!”

    符金盞能覺察到丈夫身體輕輕發顫,皇帝終究也是凡胎,難免受情緒左右,生死關頭的害怕是無法避免的。

    柴榮身為九五之尊,自問也不怕死,但真到了生死搏命之時,還是會本能地恐懼。

    符金盞身為枕邊人,對丈夫自然了解。

    巴公原大戰讓他記憶猶新,可想而知當時情形有多麽險惡可怕。

    符金盞甚至不敢想,如果柴榮兵敗身死,現在會是怎樣的一副場麵。

    柴榮苦笑了下,擦擦額頭冷汗。

    “當時戰事原本利於我軍,可樊愛能、何徽兩個無能蠢貨棄戰逃跑,導致東廂軍直接潰敗,北漢猛將張元徽率領騎卒直衝中軍陣地,朕在高崗之上觀戰,看的清清楚楚,張元徽和手下騎卒,像是一把尖刀,直插中軍心髒要害!

    東廂軍潰敗,戰場形勢鬥轉,中軍、西廂軍人心恐慌,劉崇抓住機會大舉壓上,我軍及及可危,敗亡隻在瞬間!

    當時朕心急火燎,熱血上頭根本顧不得太多,直接拔刀率領親軍衝下高崗,督軍壓陣!

    張元徽朝朕禦駕衝擊,朕就朝劉崇中軍腹地衝擊

    朕衝的太快,以至於張永德還沒反應過來,朕回頭一看,身邊親衛竟然不足五十,那一刻,朕當真有種一去不複還的感覺

    萬幸的是內殿直都虞候石守信率軍追上朕,張永德、趙匡胤等人也拍馬殺到,禦前騎軍整列隊形,隨朕衝擊劉崇陣地之後,使得北漢軍自亂陣腳!

    後來朱秀和劉詞及時趕到,耶律敵祿見我軍有後援,幹脆直接拋下劉崇逃往凋黃嶺,我軍趁勢反撲,殺得北漢兵落荒而逃”

    柴榮喃喃講述著巴公原大戰經過。

    符金盞早就從邸報和符氏家書裏得知戰事經過,但聽柴榮口中講出,又是另外一番感受。

    柴榮沉默了一會,收斂情緒,笑道:“皇後,你可知一場大戰下來,讓朕印象最深的是誰?”

    符金盞想了想:“駙馬張永德?還是那位叫做石守信的殿前將領?”

    柴榮搖搖頭,笑道:“都不是,是趙匡胤和他手下一個叫馬仁瑀的年輕小將。”

    見符金盞滿眼詢問好奇,柴榮回憶道:“記得當時朕騎馬衝殺在前,四周皆是叫囂著要活捉朕的北漢兵,距離最近的石守信還在十數丈之外,朕那時候什麽也不想,隻知揮刀砍殺,耳邊隻聽得到嗚嗚風吼聲。

    突然間,朕聽見後方傳來怒喝聲,是那名叫馬仁瑀的年輕都頭,他吼叫些什麽朕當時沒聽清,後來才知,他是在怒斥那些逃竄的禁軍兵士。

    緊接著朕聽見趙匡胤怒吼:‘陛下尚且死戰,我等將士又如何能惜身?諸位同袍,隨我死戰!’

    他這一嗓子猶如奔雷,朕聽得清清楚楚!這一聲吼,不光提振我軍士氣,也震懾住北漢兵。

    正是趙匡胤、馬仁瑀、張永德、石守信等人在身後率軍緊追衝鋒,把絕大部分北漢兵吸引過去,朕才免於陷入包圍,能夠與親軍匯合,否則,隻怕凶多吉少!”

    符金盞聽得膽戰心驚,後怕不已,她也是上過戰陣之人,能體會到當時戰事的慘烈程度。

    柴榮今日能完好無損地回到她身邊,當真是托天之幸。

    “趙匡胤此人對仕途頗有野心,但也確實忠勇可嘉!朕若能用好他,將來的統一大業,必定是如虎添翼!”柴榮道。

    “如此說,陛下打算讓趙匡胤負責整軍改革?”符金盞笑道。

    柴榮道:“趙匡胤生於軍武世家,熟諳軍略,武藝高強,讓他負責此事,朕再三考慮後,覺得最為妥當!

    禁軍,也需要補充他這樣的年輕英才。”

    符金盞提醒道:“殿前司成立,禁軍大改,涉及軍權劃撥,不可全出自一人之手,陛下還得通盤考量。”

    柴榮笑道:“不是還有你妹夫,朕的好連襟朱秀?就讓他二人主導此事吧!”

    符金盞笑道:“原來陛下讓朱秀進殿前司,是要他搭檔趙匡胤,負責整改禁軍。”

    柴榮微笑道:“此事先不要走漏風聲,朕還要召集樞密院和兵部臣子商討,聽聽他們的意見。

    無論如何,軍司衙門掌統兵權,樞密院掌調兵權,兵部掌將領任職的基本構建不會變。”

    符金盞笑道:“兵權一分為三,也就不怕出現尾大不掉之勢。”

    夫妻倆親昵說話,懷中嬰孩睡夢正香,不知不覺就到了夜深人靜之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