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 陶穀偷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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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大慶門,朱秀和符金環乘坐自家馬車,畢鎮海駕車回府。
車廂裏,符金環懶洋洋地趴在朱秀腿上,悠悠道:“瞧見姐姐懷抱小皇子,我心裏可羨慕了,也不知什麽時候才能抱上自己生的孩子”
朱秀輕輕摩挲她細膩光滑的臉蛋,輕笑道:“誰讓你肚皮不爭氣,與為夫同房最多的是你,可等到雁兒生下圓圓,你還是沒動靜。”
符金環坐起身子,氣呼呼地瞪著他,一雙明眸很快就泛紅,淚光打轉轉。
“好好,不說不說,莫哭!”朱秀趕緊服軟求饒,笑嘻嘻地重新把愛妻擁入懷裏。
符金環委屈又鬱悶地噘著嘴巴,抹抹淚,很快不停打哈欠,困倦之色滿滿。
“最近也不知怎地,身子容易疲乏,總是想睡覺,早上也醒不過來,不會是生病了吧?”符金環揉揉肩,朱秀很識趣地接手,輕輕按摩。
朱秀笑道:“年紀輕輕哪來這麽多毛病,等青嬋從燕國公府回來,讓她給你號號脈。”
說起生病,符金環蹙緊眉頭,憂心忡忡地道:“我總覺得姐姐氣色不大好,太醫署那幫人我信不過,還是盡快請青嬋進宮一趟,替姐姐診斷。”
朱秀溫柔一笑:“聽你的。”
符金環都噥兩聲,蜷縮在朱秀懷裏,沒一會就迷迷湖湖睡著了。
車軲轆吱吱輕響,車身輕微晃動,都沒能讓她醒過來。
朱秀閉目養神,腦子卻一刻停不下來。
柴榮究竟會不會讓他插手禁軍整頓事務,還不敢確定,隻能說希望很大。
虎翼軍這次折損嚴重,卻也因頑強的作戰風格,三人戰鬥班組的靈活配合引起柴榮和諸多將領的興趣。
巴公原之上,正是史彥超率領虎翼軍步卒組成抵抗北漢兵衝擊的第一陣線,死戰不退的身影,讓高崗之上觀戰的柴榮無比動容。
虎翼軍是朱秀一手操練,對於他的練兵才能,柴榮和朝廷都是極為認可的。
再加上李重進、張永德的舉薦,朱秀進入殿前司已是鐵定之事,就是不知,奉詔整軍這塊肥肉,有沒有他的份。
朱秀盤算了一陣,做好兩手準備,總之在殿前司任職,挑戰不小,也機遇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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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日後,朱秀剛從太師府接馮青嬋回家,馬慶來報,說是右散騎常侍陶穀來訪。
“多日不見,陶公一向可好啊?”
前廳裏,朱秀見到陶穀,賓主而坐。
幾月未見,陶穀也變得黑瘦了些。
這家夥擔任巡察使,剛從齊魯八州之地跑了一圈回來。
陶穀唉聲歎氣道:“朱縣公看老夫消瘦至此,哪還能言好?”
朱秀笑道:“陶公何出此言?巡察地方向來可是美差啊,連我都想出去公幹遊山玩水一番。”
陶穀苦笑連連:“起初陶某也是這麽想的,可陛下明確規定時限,還有具體任務,三月時間,要跑遍八州之地,調查清楚人口、田地、糧儲、青壯比例、地方官府口碑,有無重大冤桉錯桉
唉,這麽多差事,還得撰寫成冊,陶某那是一刻也不敢停留啊,就差沒把兩條腿跑斷。”
朱秀也沒想到這次派去青州等地的巡察任務這般繁重,對這黑瘦老頭報以同情。
“公務歸公務,陶公畢竟上了年歲,也不能委屈自己,該歇息也得歇息,莫非地方官府招待不周?沒能伺候好陶公?”朱秀笑道。
陶穀擺擺手,朝皇宮方向作揖:“聖天子在朝,我等臣子自當竭力侍奉,哪敢敷衍了事?巴公原七十二顆人頭落地,哪個今後還敢鬆散懈怠,不把天子詔令當回事?”
朱秀笑道:“戰場之上軍令如山,自然是不一樣的。朝廷裏,陛下對老臣還是比較寬容的。”
陶穀縮縮脖子,幹笑道:“朱縣公簡在帝心,感受自然和旁人不一樣。
現在誰都看得出,陛下是殺伐狠厲之人,又誌在一統天下的偉業,誰敢懈怠,就是阻礙天下統一進程的罪人,殺頭都算輕的!
唉,似老夫這等勞碌命,隻能一再小心,爭取活到致仕年紀吧!”
朱秀啞然失笑,沒想到柴榮怒殺七十二將,震懾的不僅是軍中將領,連朝堂眾臣也被殺伐果斷的新皇帝嚇住了。
那可是侍衛司排序第三、第五的兩大統帥,禁軍最高階將領之一,又是從龍功臣,陛下說斬首就斬首了,絲毫不留情麵。
雖說是二將無能違背皇命在先,但這種公開處決,明正典刑還是給予文武百官極大震懾。
朱秀摩挲下巴,仔細想了想。
或許是因為早已料定二人下場,他個人對這件事倒是感觸不大。
不過朝中文武感受可就不一樣了。
柴榮用一場奇跡般的大勝,和七十二顆將帥人頭,向天下人昭示著新時代的到來。
連巡察地方這種美差,都被陶穀這種官場老油子幹成了玩命的活,可想而知如今朝中的風氣的確為之一清。
柴榮用鐵血手腕和一係列的人事調整告訴所有人,有才有德肯幹事之人就能升上高位,無才無德又偷奸耍滑之徒,要麽主動請辭滾蛋,要麽就丟官掉腦袋。
大周這艘巨艦,要的是上下一心,全速前進,朝著一統天下的宏圖偉業邁進,誰敢掉鏈子拖後腿,隻有死路一條。
朱秀端起茶盞抿了口,笑道:“如此說來,陶公剛剛回京,事務繁雜,卻不知怎麽有空到訪?”
陶穀訕笑道:“聽聞朱縣公喜得千金,特來祝賀!”
陶穀袖口滑出一張禮單,雙手奉上。
“哎呀,陶公真是太客氣啦!待小女滿月時,還請陶公務必賞臉,來喝杯薄酒!”
朱秀假意推辭一番,很自然地把禮單收下,略瞟一眼,陶穀這份心意可著實不輕。
看來這家夥巡察齊魯八州,辛苦歸辛苦,油水也沒白撈。
朱秀笑道:“陶公,你我是自己人,這裏也沒有外人,有什麽事還是直說吧!”
陶穀搓著手嘿嘿笑,低聲道:“陶某確有一事,想跟朱縣公打聽!聽聞陛下有意,令在京五品以上官員建言獻策,不知可有此事?”
朱秀眉梢輕揚,不動聲色:“不錯,確有此事!”
陶穀來了精神,忙問:“傳聞朱縣公就是主評人選?”
朱秀澹澹道:“隻是其中之一。此次公開征集良策,也算是對五品以上京官一次大考,由中書、門下牽頭,六部參與,共同審閱,擇其中上佳者,交由陛下過目。”
陶穀眼巴巴地道:“不知陛下可安排了具體題目?文章方向該如何選擇?”
朱秀羊裝不悅道:“陶公,你如此問可就不妥了!此事還未發明詔,諸多官員還未知曉。
按照陛下的意思,是要找時間匯集所有五品以上京官,當場出題寫作,而後封名上交,嚴格程度甚於科舉殿試!
你追問太多可不妥,我若說了,豈不是有失公允?”
陶穀睜大眼,眼珠子軲轆轆轉悠。
朱秀的話他算是聽明白了,題目確實已經有了,但不能明說,否則就壞了規矩,是要犯錯誤的!
陶穀忙輕輕打了下嘴巴:“是老朽一時湖塗,說錯話,萬望朱縣公莫要計較!”
朱秀澹澹嗯了聲,端起茶盞輕啜。
陶穀也還算聰明,絞盡腦汁想了想,低聲道:“不久前,朱縣公一篇論煌煌之功的錦繡文章震動京畿,而陛下又在此時要召集重臣建言獻策,想來應該跟朱縣公這篇文章有關?”
朱秀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陶穀盯緊朱秀,觀察他的麵部表情,暗暗竊喜,覺得自己猜中了。
苦思冥想了一陣,陶穀眼前一亮,低聲道:“陛下誌在一統,莫非是要讓重臣們各抒己見,商定攻伐天下之策?”
朱秀放下茶盞,陶穀眼巴巴地望著他。
“陶公啊,朝廷用兵,目的是為江山一統,那麽就該有個大致的用兵方向,到底是先打北方對付契丹人和北漢,還是先打南方消滅唐國?又或是西進討後蜀孟昶?你有什麽想法?”朱秀笑問道。
陶穀大喜,當即明白自己猜的不錯,他日朝廷用兵,攻伐南北,就是皇帝大考命題之一!
陶穀沉思起來,其實他並不擅長軍略,但依據對各地風土習俗的認識,還是能說出一二。
“老朽覺得,如果將來朝廷出兵,不該先打契丹,契丹北漢為一體,故而北漢也不能碰,或是南下攻取淮南,或是西進征討後蜀,二擇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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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穀小心翼翼看著朱秀:“老朽一番拙見,還請朱縣公指教!”
朱秀笑了笑,這陶穀總算是有些眼界。
放下茶盞,朱秀慢悠悠地道:“陶公所言還是有道理的,不過具體應該怎麽做,又為什麽這麽做,還是要回去再三思考!關於這個問題,在下個人想法其實很簡單,四個字而已,先南,後北!”
陶穀精神大振,趕緊用心把朱秀的話記住。
他明白這是朱秀在故意給他泄露大考命題,可不能疏漏。
朱秀語重心長地道:“當然,具體戰略布局不能一概而論,還是要因勢利導,靈活調整!
總之,淮南地區人口稠密,物產富饒,先取淮南於我大周而言最有利!之後,就要看天下形勢再做考量。”
朱秀點到即止,饒有深意地微微一笑。
陶穀眨巴小眼,似乎明白了什麽。
“敢問朱縣公,陛下大考,莫非隻有一題?”陶穀又小聲問。
朱秀臉色嚴肅,沉聲道:“我等做臣子的,要體諒陛下為君之難,能在百忙之中抽出時間與眾臣商討平定天下之策,已經極為不容易,哪能太過繁重,使得陛下勞累?
我等臣子平時各有公務,自然也不能在大考一事耗費時間,君臣皆是不易,要相互體諒,切記切記!”
陶穀愕然,有些明白了,又似乎有些不明白。
朱秀也不理會他,道了句送客,就負手自顧自地回後宅去了。
馬慶笑嗬嗬地送他出府,陶穀也隻能心事重重地離去。
朱秀到史靈雁屋中探望小閨女,也沒有心思跟陶穀掰扯太多。
話都說到這份上,若是陶老頭還猜不透,隻能說他資質魯鈍,不堪大用。
又過兩日,宮裏傳下旨意,詔令在京五品以上官員,於三日後己時集中到大慶殿,由皇帝陛下親自主持,對百官來一次大考。
中書侍郎朱秀、宰相王溥牽頭主評,中書門下和六部各有官員參與評審。
除加同平章事銜的朝官,其餘官員全都要參加大考。
消息一出,朝野震動,畢竟這樣針對百官的大考甚是少見。
因為有了朱秀的幹預,此次大考比曆史上那次規模更大,也更為正式。
目的不隻是要百官建言獻策,還要考教京官們的學問水平,是騾子是馬,都得牽出來溜溜。
誰有真才實學,誰又是繡花枕頭一包草,大考以後,一目了然。
百官們叫苦連天,沒想到辛辛苦苦做了官還是無法安生。
又是在皇帝陛下親自監督下寫作,關鍵是題目還不知道,叫人心中忐忑啊~
當日就有各種人以各種名目前來拜會,朱秀早就料到有此局麵,沒等宮裏旨意明發,他就帶上妻女邀約李重進一家,出城遊玩去了。
順帶著也讓馮青嬋散散心。
馮道病故,她和馮平父女,或許是馮家最為傷心之人。
李重進的職務也有變動,調任歸德軍節度使,加同平章事,成為使相,不日即將赴任亳州。
他還兼任侍衛親軍都指揮使,名義上仍然是侍衛親軍的最高統帥。
可誰都知道,一旦調離開封,這個官銜不過是加恩而已,根本不掌實權。
殿前司成立,禁軍大改在即,李重進卻在關鍵時刻離開京城,前往亳州赴任,不得不叫人浮想聯翩。
這件事朱秀毫不知情,等到朝廷明發旨意才知道。
而且據他所知,柴榮在做此決定前,隻是把李重進召進宮,兩人聊了大半宿,第二日天亮李重進才出宮。
除此外,柴榮沒有和任何人商討過。
消息傳開,京城謠言四起,對李重進很是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