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憐香惜玉(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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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盤中是蒸的人,人已死了。肉已熟了,臉上的肉幾近爛了,然而麵目依稀可辨。

    念潯的臉冷的像冰,一雙手不住顫抖。

    芙蓉仙子看著他,眯眸道:“聽說他和念潯公子是朋友。”

    念潯看著盤上的人,眼角肌肉微微跳動,咬緊唇一聲不吭。

    芙蓉仙子將祁憐拉到自己身邊坐下,而她卻長身而起,淩厲的目光一一掃過在場所有人的臉,笑道:“諸位何不嚐嚐hengrenr的滋味?不然就涼了。”

    每個人俱是臉色蒼白,渾身顫抖,但又不敢不拿起手旁的筷子。

    “吃啊,美味的很。”

    芙蓉仙子笑的簡直就像一朵花,看起來真的像極了主人在熱情招待遠道而來的貴客。

    沒有人敢拒絕他,卻也沒有人敢將筷子伸向那盤子。

    突然,有一雙筷子飛一般的伸向盤中人的胳膊,拽下一塊肉,猛的塞進嘴裏。

    每個人驚詫的看向他。

    念潯狠狠嚼著口中的肉,淚已不知不覺落了下來。

    這是他朋友的肉。

    芙蓉仙子此番為的也不過是這個結果罷了,他又怎能連累其他人?

    其他,無辜的人。

    芙蓉仙子笑容更甜:“好吃嗎?”

    念潯忍淚,重重點了點頭。

    芙蓉仙子坐了下來,咯咯笑道:“看來真是好吃的緊。香的念潯公子眼淚都掉出來了。”

    祁憐皺了皺眉,淡淡道:“惡心的很。”

    芙蓉仙子登時板起了臉,冷聲道:“惡心?”

    “是啊,”祁憐說著,手已輕輕掠過芙蓉仙子的腰,溫聲低語道,“哪有你香?”

    芙蓉仙子麵上一紅,握住祁憐已然探入她衣服的手,嬌嗔道:“我本以為你是個乖孩子。”

    祁憐歪著身子靠在桌上,似笑非笑的看著芙蓉仙子的眼睛:“我本就是乖孩子。”

    “騙誰呢。”芙蓉仙子終是不再看念潯。她與祁憐四目相對,目光也柔和了下來,“你若是乖孩子,那這世上隻怕全都是乖孩子了。”

    “是嘛?”祁憐勾唇笑道,“都是乖孩子難道不好?”

    “不好。”芙蓉仙子臉上帶著一抹紅暈,竟有種說不出的可愛。

    祁憐眸光似更加迷離含情,柔聲道:“為何不好?”

    芙蓉仙子咬唇淺笑:“因為,我就喜歡你這樣的壞孩子。”

    她說著,胳膊已環住了祁憐的脖子,小巧的櫻唇落在祁憐的唇上,撲鼻的胭脂香竟令祁憐有一瞬間的恍惚。

    餘下眾人仿佛已看呆了。

    他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芙蓉仙子。

    角落。

    白衣飄飄如鬼魅。

    蘇易依舊冷著一張臉,可麵上神色已大不相同。

    他跟隨芙蓉仙子整整三年,倒還從未見過哪個男子可以將芙蓉仙子逗得臉紅。

    他也許永遠不會懂。

    因為他是鬼,活鬼。

    活鬼怎會有感情?沒有感情又怎能體會芙蓉仙子的心情?

    腰畔的骷髏隨風微動,蘇易手中有劍,骨劍。

    骨劍森白狹長,詭異恐怖。

    2

    祁憐絕不是一個被動的人,更不能讓主導自己的是女人。

    芙蓉仙子臉紅的好像是蘋果,眸光迷離若醉,她看著祁憐,嬌聲道:“好哥哥,我們去追鳳閣好嘛?”

    祁憐輕撫過她的微燙的麵頰,笑道:“可是我想吃飯。”

    芙蓉仙子撒嬌似的嘟了嘟嘴:“好好好,你吃飯。哼。”

    “陪我,來!”祁憐夾了一塊兒雞肉放在芙蓉仙子嘴邊。

    “哼。”芙蓉仙子翻了翻白眼,張嘴就要將那肉咬到嘴裏,哪知祁憐比她更快,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祁憐已含著那塊肉笑眯眯的看著她。

    “你!壞啊!”

    “嗯,”祁憐點頭,“我很乖的。仙子,你,可不可以讓他們都出去吃啊?”

    芙蓉仙子看著屋子裏麵麵相覷的人,玉手一揚,道:“你們先下去罷。一會兒我命將飯菜送到你們院裏。”

    話聲未落,念潯已然衝了出去。

    人肉的滋味他又怎能消受的下去,而且還是他朋友的肉。

    樹影婆娑,月涼如水。

    歸鸞院。

    念潯躲在樹下,不停嘔吐。

    胃裏翻騰的要命。

    明明沒有什麽東西,卻還是想吐。

    念潯隻覺渾身無力,他緩緩坐下,無力的趴在石桌上,手旁是他的琴。

    琴涼的像冰。

    念潯用手指,輕輕撚起琴弦。

    淚水一如決堤洪流,沿著他瘦削的臉頰緩緩滴落。

    “我對不起你”

    想起他那個被蒸熟的朋友,念潯又覺胃中難受,可卻什麽也吐不出來了。

    他靠在樹上,仰麵看著天上的月。

    弦月如鉤。

    迷蒙的月光下走來一個人。

    準確來說,他不像走來的,倒像是飄來的。

    他周身好似籠著一層薄霧,朦朦朧朧,冰冰冷冷的。

    他蒼白無血色的麵上從來不會有多餘的表情。

    腰畔的骷髏在晃動。

    他已走到念潯身旁。

    念潯半眯著眼睛,一字字道:“蘇易。”

    蘇易點頭:“是我。”

    “你來殺我?”

    “我為何殺你?”

    “你為何殺他?”

    “他要殺仙子。”

    “你即殺了他,又為何將他蒸熟!”念潯猛然撲上前,狠狠掐住了蘇易的脖子,吼道。

    他的目中滿是血絲,看起來幾近絕望,也許他已經絕望。

    “那是仙子的意思。”蘇易動也不動,任憑念潯掐著脖子,雙目凸出,呼吸不暢,卻也仍然沒有推開念潯。

    “她的意思你便從來不違抗嗎?”

    “我隻負責保護她不死。”

    “你!”念潯的牙咬的咯咯直響,他狠狠瞪著蘇易,忽然鬆開了手,頹廢道,“罷了罷了。即在鳳凰樓,便是仙子的人。嗬。”

    念潯居然笑了。

    冷笑,然後又變成了狂笑,放肆狂笑。

    “哈哈!!鳳凰樓!鳳凰樓!”

    笑聲戛然而止,念潯突然朝著那棵樹撞了過去。

    他竟然起了尋死的念頭。

    蘇易當然不能讓他死。

    骨劍就在他手中。

    劍風凜然,劍勢如虎,念潯眨眼間竟已被震飛一丈遠。

    3

    蘇易冷冷看著念潯,忽然道:“你會武。”

    念潯坐在地上,垂眸看著地麵,有氣無力道:“會又如何,不會又如何?”

    蘇易聞言,笑了,冷笑。

    原來鬼也會笑。

    隻不過他笑起來卻比不笑還要駭人。

    冰冷異常,詭異至極。

    蘇易冷聲道:“你本可以用其他方法去殺她。”

    念潯點頭又搖頭:“是我錯了,為了能夠早點離開這裏,我忽略了太多東西。一著不慎,滿盤皆輸。終究是我過於急切。”

    有時候太急並不是一件好事。

    念潯明白了這個道理,隻是他明白的似乎太晚了些。因為鳳凰樓這個華麗的囚籠已幾乎將他的所有理智、思想盡數磨滅。他不想成為芙蓉仙子的傀儡,更不想成為一個披著華服的行屍走肉!

    因此兵行險著,隻為能夠更快的離開!

    隻可惜,一切都成了泡影。

    他終是抬起頭,眸子瞬也不瞬的盯著蘇易那張冰冷的臉,恨聲說道:“為了這個計劃,我與他設想了任何可能會發生的情況,甚至去調換了芙蓉仙子的食具,收買了東廚的丫頭。可是卻獨獨漏了最重要的一點。”

    “隻有這一點!就是你!”

    念潯目中赤紅,近乎癲狂的指著蘇易,又哭又笑,咬牙切齒說道:“隻有你!我萬萬沒想到你會去東廚,萬萬沒想到芙蓉仙子竟早已注意到了我們!”

    “她太可怕了。是我低估了她”

    “是我低估了她”

    念潯口中說著,聲音漸漸低下來,他頹廢的仰頭看天,淚水悄然滑落,“我也低估了你。我本以為我至少可以救下我的朋友,我本以為我至少可以快過你的劍”

    世上最悲哀的錯誤,無非就是本以為。

    蘇易已撫上冰冷的劍柄。森白的骨劍,狹長而詭異。

    他看著自己的劍,突然道:“沒有人能快過我的劍。”

    念潯也在看著他的劍:“我此刻才知道。”

    “可惜晚了。”

    “可惜晚了”念潯口中重複著蘇易那句話,人已晃晃悠悠的站了起來,走到了歸鸞院外。

    蘇易不疾不徐的跟在他後麵,目中竟似閃過了一絲動容的神色。轉瞬即逝。

    鬼又怎會動容?又怎會被人世間的情感所打動?

    蘇易就是鬼,活鬼。

    鬼本無心。

    此時,他仿佛已融入黑暗,飄飄白衣籠罩在寒霧之中,朦朧而冰冷,恍若地獄中的鬼魅。

    “祁憐在哪?”念潯問道。

    “鳳凰樓。”

    “他今晚可還會回來?”

    “不知。”

    “蘇大哥”念潯轉過身,凝眸看著蘇易的劍,“有時候,我真的覺得,在這鳳凰樓中,似乎隻有你一人是可以信任的,即便我將要死在你的劍下。”

    “鳳凰樓中誰都不可信。”

    “嗬嗬,”念潯不屑一笑,“鳳凰樓算個屁。”

    “鳳凰樓不算個屁。但你直到此刻都還困在鳳凰樓內。”

    念潯臉色更白,一雙星辰般明亮的眸子瞬也不瞬的盯在蘇易臉上。

    蘇易並沒有看他。

    蘇易在看著他的劍,骨劍。

    “是啊。我雖在鳳凰樓無可奈何,”念潯淡淡道,“但總會有人”

    “什麽?”

    “總會有人能殺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