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萬仙塚(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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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顧嗟歎醒了。他終於醒了。他好像睡了很久。

    關關還坐在床邊,一雙藍色的眼睛,恍若蔚藍海麵上倒映無數繁星。晶晶瑩瑩,神秘而幽美。

    她看著顧嗟歎,嘴上帶著笑。她的笑和她的眼波同樣神秘。隻是多了一絲冷酷。

    顧嗟歎看著她,突然道:“酒呢?”

    關關微笑:“沒了。”

    顧嗟歎又道:“我記得還有。”

    關關道:“你記得的不一定是對的。”

    顧嗟歎眨了眨眼睛:“什麽是對的?”

    關關嫣然一笑:“酒沒了。”

    顧嗟歎皺眉:“錯了。”

    關關也皺了皺眉頭:“錯了?”

    顧嗟歎抬眸望向桌上燃起的燈,目光深邃:“你錯了。”

    關關淡笑:“我難道不應該燃燈?”

    顧嗟歎搖頭:“天黑了自然要燃燈。”

    關關道:“那我哪裏錯了?”

    顧嗟歎道:“你這個人錯了。”

    關關也眨了眨眼睛:“我這個人又哪裏錯了?”

    顧嗟歎笑道:“也許我還能多活幾年。”

    關關點頭:“不錯。”

    顧嗟歎笑出了聲:“你錯的簡直太可愛了。”

    關關點頭:“對於你來說是的。”

    顧嗟歎斂了笑意:“你解了我被封住的穴道?”

    關關撫摸著手腕上帶著的金鈴鐺,沒有開口。但她神秘的微笑已然說明了一切。

    顧嗟歎看著她的鈴鐺:“你的鈴鐺不錯。”

    關關垂眸,微笑:“自然不錯。它可以告訴我有人闖入了我的家。”

    顧嗟歎蹙眉:“闖入你家的人豈非是強盜?”

    關關搖了搖頭:“我不知道,所以我需要回去看看。”

    顧嗟歎理解似的點點頭:“我知道,你去吧,我絕不會走。”

    關關搖頭歎息道:“我怎麽能隨便走呢。”

    顧嗟歎道:“那你家豈不是要被強盜搶劫一空?”

    關關又笑了,眼睛裏好像發出了光,那是自信的光芒:“我的鈴鐺可以告訴我有強盜闖入,自然也可以讓強盜離開。”

    關關說著晃了晃手腕,腕上的金鈴鐺泠泠作響。

    顧嗟歎不開口了。

    他實在沒想到關關也是一個武功高手,也許比司空妄還要厲害幾分。因為,畢竟能將自己那種逼人的殺氣和強大的內力全部隱藏不被發現,的的確確不是一件簡單事。

    而關關卻做的很好。好極了,她成功瞞過了所有人。而這些人沒有一個不是武功高手的。

    2

    易柔已沒有力氣再找下去,也沒有機會再找下去。

    司空妄來了。

    司空妄來的時候她剛剛從床上爬起來,身上的紗衣隨意披著。

    易柔看著他,柔柔一笑:“你總算來看我了。”

    司空妄坐在被兩個壯漢抬起離地半尺高的紅木交椅上,因為司空妄隨時都可能離開,而他沒有腿,隻能靠別人去抬。

    司空妄看著易柔,微笑:“你早就知道我會來看你?”

    易柔冷笑:“我早該想到,染小姐都知道的事你絕不會一點也不曉得。”

    司空妄搖頭:“你錯了。”

    易柔勾唇,不置可否:“我錯了?”

    司空妄點頭:“錯的離譜。”

    易柔不再笑了,她看著司空妄,心底的寒意令她愈漸不能保持冷靜。

    司空妄狂妄大笑幾聲,才收斂了笑聲,溫文儒雅道:“應該這樣說,世上絕沒有任何人,任何事可以瞞過我的耳目。”

    易柔不屑,卻又不得不信服:“你難道是神?”

    司空妄搖頭:“我不是神,我是主。天下的主,神的主。萬物一切生靈,皆是我的仆。”

    他語氣很平靜,語速很平緩,仿佛在訴說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可他說的話,確實那般令人瞠目結舌。

    易柔麵無血色:“你未免太過狂妄了些。”

    司空妄淡然一笑:“我既然名妄,為何不能狂妄些?”

    易柔凝眸望他:“你殺了顧嗟歎?”

    司空妄驚訝的瞪大眼睛,驚詫道:“他是我的貴客,我又怎會讓他這麽快就死。自然是要好酒好喝的伺候著,不讓他受一丁點苦。”

    司空妄用手比劃著他口中的所謂的“一丁點”。

    易柔冷笑,在司空妄身邊的這幾年,她早已知道他的狂,卻不想他竟如此之狂,狂的可笑。

    司空妄微笑:“我知道你在找他。”

    易柔同樣也在微笑:“你也知道我並沒有找到他。”

    司空妄點頭:“他不在這裏,你又怎能找到他。不過我倒是可以考慮考慮送你去見他。”

    易柔眼睛一亮,旋即又眯起眼睛,冷冷看著司空妄那一臉善意的笑容,心底一陣惡寒:“你實在是個很厲害的人。”

    司空妄點頭:“你說的簡直對極了。”

    易柔蹙眉:“隻可惜你太傲了。”

    司空妄搖搖頭,笑道:“真正的傲也是需要資本的。沒有資本的傲隻是自欺欺人的吹牛皮。”

    易柔道:“你有沒有在吹牛皮?”

    司空妄道:“當然沒有。這裏沒有牛皮供我去吹。”

    易柔道:“這裏卻有人等你見。”

    的確有人,來人是薛柯。

    薛柯依舊冷著一張臉,臉上的肌肉好似雕塑般僵硬,動也不動,陰沉的臉色帶著一種說不出的陰森恐怖。

    他身後還有一個人,一個男人,身子瘦削高挑,黑色的衣仿佛已被黃沙染成了金黃,就連他腰間的無鞘劍也好似泛出金光。

    司空妄笑眯眯的盯著薛柯身後的那個人,眼神溫柔的好像要溢出水來:“想不到長安斷腸人也來了。”

    天涯客抖了抖衣上的沙粒,動作之間,透露著說不盡的冷酷:“長安斷腸人又不是長在長安的地上,自然可以來見見你。”

    司空妄笑著搖頭:“你一定不是來見我的。我並沒有什麽事值得你來見我。”

    天涯客道:“的確如此。”

    易柔看著天涯客,眸子裏仿佛閃出了星星似的光芒。那是希望的光,她好像看到了希望。

    司空妄眼睛裏也有光,狐狸般狡詐的光,陰森詭秘:“你一定是來見一個人的。那個人姓顧。”

    天涯客冷笑:“除了他大概沒有別人值得我去見。”

    司空妄大笑:“你很狂。”

    天涯客道:“彼此彼此。”

    司空妄笑容淡去,搖頭歎息道:“隻可惜我也不知道他在哪裏。”

    3

    夜。

    已是深夜。

    明月一鉤,刀削似鋒利,劍光般冰冷。

    寒月,殘星。

    風冷入骨。

    顧嗟歎躺在床上,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窗外微微閃動的星星。

    關關為他倒滿一杯酒,恭恭敬敬的送到他嘴邊:“您請。”

    顧嗟歎不動,目光卻轉向了窗邊的染小姐。

    染小姐微笑著,兩頰酒渦分外甜美。

    染小姐咯咯笑道:“果真是好酒。壇主的話從不會錯。”

    顧嗟歎用嘴抿了一口酒。

    的酒水順著他的咽喉,暖了胸膛。卻獨獨暖不了心。

    他笑,苦笑。

    染小姐盯著關關,眼睛就像天上的星星:“壇主的話從不會錯。果真是美人。”

    遠方。

    黃沙曼延的地方,好像傳來一陣飄渺的歌聲。柔柔的,酥酥的,軟軟的。有時聽起來柔的像水,柔的人心都要酥了。有時,那歌聲驟然轉冷,尖銳,穿透雲霄。配上呼呼的風聲,像極了鬼泣,鬼笑,鬼叫。

    黃沙在飛舞,歌聲在飄蕩。

    霧氣彌漫,朦朧,朦朧,朦朧。

    眼前恍若蒙了一層紗。

    顧嗟歎突然張不開口。即便費勁全身力氣張大嘴巴,卻也發不出一絲聲音。

    他好像聽到了染小姐的笑聲,那銀鈴般清脆的笑聲他絕不會認錯。

    他好像聽到關關在哭,哭著哭著就沒了聲音。

    然後,他好像看到了易如水。

    易如水溫柔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一點點灼傷著他的心。

    “我這是要死了嗎?”

    顧嗟歎絕望的閉上眼睛。

    “我大概真的要死了。”

    顧嗟歎全身酸痛。

    “死在怨鬼的手裏嗎?”

    顧嗟歎心裏想著,人已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

    是睡了,還是死了呢?

    顧嗟歎不知道。

    他簡直連一點生的現象都沒有了。

    沒有思想,沒有脈搏,沒有呼吸。

    整個人看起來像極了一塊僵硬的石頭。

    染小姐渾身發軟,兩眼冒金星,他盯著門口,他已經看到了門口。

    霧已經淡了。

    他一定要衝出去,他一定要活著。

    突然,他衝了出去。

    然後又狼狽的摔倒。

    他又站了起來,手已扶住了門。

    “噗!”

    染小姐胸口一陣劇痛。一股鮮血噴出,苦澀,腥甜。

    他必須要離開這裏。

    地下宮殿不會有白天和晚上。

    因為它一直是處於黑暗的,永遠都要靠燃起的燈火去取亮。

    牆壁四周掛起的紅燈籠。燈光金黃,映著金子鋪成的地板,渲染出金黃的光暈。

    司空妄把玩著手中熒熒發亮的夜明珠,看著天涯客,眯眼笑道:“你看這夜明珠好不好?”

    天涯客看也不看:“不好。”

    司空妄笑容一僵:“那你覺得什麽好?全天下的奇珍異寶我都有,隻要你開口,我就給你,不過前提是你不能再插手這件事。顧嗟歎是我的貴客,我的貴客隻能我去尋找他的下落。”

    易柔瞳孔一縮。

    天涯客臉色不變:“你有什麽?”

    易柔心已涼了半截。

    司空妄笑意更濃:“我什麽都有。”

    天涯客道:“那我隻要一種東西。”

    司空妄笑道:“你隻管說。”

    天涯客一字一頓:“顧、嗟、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