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桂抬眼看她，猶豫片刻後，開口說道：“就在剛剛，皇後生了位小公主，母女平安，皇帝有嫡公主了。”

    “哦。”

    薑寶玉黑眼珠在眶裏遊移，心道這也不是什麽值得人傷神的事啊，不是大喜事嗎？

    沒想到穆桂緊接著說道：“德妃娘娘誕下一名死胎，是個男嬰。”

    “怎麽會？”

    薑寶玉一臉震驚，德妃雖然先前已有過一位與太子同歲的長公主，但大約是從太醫那兒得知這一次懷的是男嬰，因此格外小心。

    聽說大部分後宮之事，都是她身邊的下儀女官代為打理的。

    如此這般小心，怎會忽然誕下死胎？

    “那德妃娘娘人呢？她人沒事吧？”

    “心愛的孩子死了，為娘的怎會沒事？”

    穆桂歎了口氣，一副造孽啊的神情，但她很快又解釋道：“命是保住了，隻是想要重新振作，一時半會兒怕也難了。”

    她說完，複又麵露遺憾，一副悵然若失的模樣。

    薑寶玉卻好奇心滿滿，直接湊了過來小聲問道：“大人可是覺得，這裏麵事有蹊蹺？會不會是皇後娘娘她——”

    “不該你打聽的事情，不要瞎打聽！”

    穆桂言辭激烈，表情也很嚴肅，看的薑寶玉也不敢再多問，忙的改變話題撒嬌道：“寶玉知道錯了，大人莫要生氣，隻是寶玉還有一個小小疑問，想請大人解惑。”

    見穆桂又瞪她，她忙開口說出疑問。

    “不是什麽要緊的事兒，寶玉就是想知道，您讓我做的這件褌褲，到底是給誰做的？”

    穆桂抬眼瞧薑寶玉，似乎是害怕再挨罵，小姑娘這會兒緊張的低著頭，眼睛都不敢抬一下，她心中也生了疼愛之情，道了聲“等著吧”，便拿著那褌褲到裏間去了。

    須臾，換好了褌褲的穆桂從裏麵出來，站在薑寶玉麵前轉了一圈道：“怎麽樣，你自己做的東西，你自己評價一番吧。”

    薑寶玉一驚，捂嘴道：“原來是大人自己要穿的嗎？”

    穆桂卻不正麵回答，而是繼續讓她來評價。

    “快著些來評價吧，便是在你麵前，隻穿著褌褲行走，我也是很難為情的。”

    “哦。”

    薑寶玉知道穆桂這是在考她的功課，忙的上前來仔細觀察起來。

    “嗯，形體良好，尺寸精度把握準確，便是沒有提前知道對象，也能做到如此精準，可見製衣之人之功力甚好。”

    穆桂白了她一眼，又讓她繼續說其他的，她便笑著繼續說道：“布料選取輕盈舒適，用作貼身衣物甚好。”

    大約是覺得薑寶玉有些太嘚瑟了，穆桂忽然輕咳一聲，打斷她道：“果真甚好嗎？如今是什麽季節？你選取白絹做褌褲衣料當真是最佳選擇嗎？”

    薑寶玉不解，立時皺眉道：“可夏後氏用絹，這是大人給的題目上所寫，記在《寶錄》之中，如今數千年未更改之事，小女不過是依照典籍選取用料，難道也有錯嗎？”

    “一直這樣，難道就是對的嗎？”

    穆桂有點生氣了，薑寶玉一向靈氣，能想常人所不能想，但最近一段時間，她總覺得她的心思似乎不在製衣上了。

    於是她又免不得多說了幾句。

    “你要清楚我們這些人的存在是為了什麽？要讓人穿的舒心，就要在麵料的選擇上更加考慮穿衣之人的需求和體驗。

    褌褲作為最貼身之物，更該以舒適為前提，而非美觀，想到這一層，你再用你那聰明的腦袋瓜好好想想，對於女式褌褲，絹真的是最合適的選擇嗎？”

    聽到這裏，薑寶玉腦中靈光一現。

    其實在大燕以前，褌褲一直是男子專用，女子並不怎麽用。

    絹布柔和親膚，用作褌褲貼身穿著，於男人而言再合適不過，可有一點對於女子卻不甚好，便是它不吸汗。

    如夏天這般炎熱之時，黏在身上，久而久之，很容易惹些麻煩，讓人很不舒服，她作為宮中做事的小宮女，其實也是吃過這種苦頭的。

    “原來大人令小女做女式褌褲，竟有這等深意？”

    “明白了？”

    穆桂低頭看她，也不避著，順手解下腰帶，將褌褲脫下來交給她道：“想明白了就拿回去繼續改進，改好了再給我看吧。”

    薑寶玉於是拿過褌褲，準備回去再想，卻是在臨出門前，有些猶豫不決地問道：“大人，離女官考試也沒剩幾個月了，小女想跟清夢她們一起去上女紅大課，不知道大人的意見是——”

    “之前的基礎課沒有上到，現在那邊也到了收尾的階段，你確定現在過去，就真的能學到東西嗎？”

    穆桂說著，又從案幾下抽出一摞手劄來，遞到了薑寶玉的麵前。

    “不過既然你想去，我又有什麽理由阻止你呢？想去就去吧，但前提是，要在考試之前，把這些都一一看完，逐個練熟才行，有信心能兼顧的話，就去上你的女紅大課吧。”

    薑寶玉接過那些書，隨手翻了一頁來看，竟然是關於不同麵料的針法記錄，用拈花小楷工整地記錄下來，一目了然。

    “大人！多謝大人！”

    薑寶玉太知道這個東西的珍貴了，作為尚服世家的薑家也有這麽一本手劄，薑榮喜出宮之前，傳給了她，她早已爛熟於心。

    如今這一本，該是穆桂根據三十餘年的製衣經驗，逐一記載下來的，但比之薑榮喜那本不同，穆桂有將近十年的宮外生活閱曆，見識定是要比久居深宮的薑家兩任尚服廣博。

    而這樣的經曆，除了穆桂，宮中其他女官都不會有。

    因而這本手劄對於薑寶玉而言，簡直就是無價之寶。

    穆桂卻有些乏了，衝著她擺手道：“趕緊回去改進你的褌褲吧，月底之前，一定要做好才行。另外你去上女紅大課也好。你在女官考試中要用到的助手小宮女，也該著手去挑選了。”

    穆桂說著，又打量著薑寶玉的神情道：“還是你已經有人選了嗎？”

    薑寶玉卻扯唇道：“大人忘記了嗎？今年新出的規矩，助理小宮女的人選，要靠抽簽來決定。”

    說著，她又皺起眉頭自言自語道：“想選的人選倒是還沒有，不想選的卻有一個，好在是抽簽，該不會那麽倒黴就選上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