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濾沒有再留，徑直回了山上，一言不發開始修煉，道士看了一眼，雖然身上氣息有些虛浮，但離修煉岔道遠著呢，而這孩子好像還是在靠著修煉平心靜氣，可造之材。

    那之後空濾很長一段時間沒再下山，跟道士在山上互不幹擾，直到空濾虛浮的氣息再度沉穩下來，才再度來到那個村落，還是那樣的景象，好像那場鬧劇從未發生過一般，除了那戶人家空了。

    自己有一天也會忘記的吧，那個漂亮女孩，空濾隨意的地在各門各戶間的屋脊來往，漫無目的。

    “小貓，你來啦，”這次好像不是在跟家人說話，是在跟自己，空濾停下腳步，看到那個被調笑的女孩，她相貌平平，空濾甚至不知道她姓甚名誰，但還是從窗子跳進了她的屋子。

    那女孩很快把身邊的一些東西收拾了下，空濾看到，那是一些針線，是怕自己像五感未開的蠢貓一樣傷到自己嗎？

    “我以為再也看不到你了呢，”女孩悠悠的話讓空濾一下子想到了浣紗那毫無生氣的軀殼，一下子站直了身子，圓圓的眼睛看向她。

    似乎感受到了空濾的緊張，女孩伸出手撫了撫空濾的毛，“我不是要尋短見，我是要成親了。”

    空濾不懂。

    “成親就是要跟喜歡的人一起生活，你是不是也不知道什麽是喜歡呀，”女孩似乎隻是在找個對象傾訴，空濾感覺好像自己在家族裏受族長教導的樣子，隻不過那會教導的是修煉，現在聽到的是成人。

    “其實我也不知道什麽是喜歡，那是一種很玄的感覺，我對大壯，浣紗對栓子，都是喜歡，”女孩的手停頓了一下，眼神落在了一邊的荷包上，一個是已經完工的，一個是繡了一半的，“浣紗給栓子繡好了荷包，但沒能親手交給他，栓子為了浣紗去跟那惡霸拚命也被亂棍打死了，這世道就是這麽不講理。”

    空濾感覺有涼涼的水滴落在了自己的頭頂，水滴從女孩的眼角匯聚，流經臉頰從下頜滴落，空濾也不太懂為什麽眼睛裏會有液體流出來，空濾伸出舌頭舔了舔，鹹的。

    “你要是再晚來幾天，我就要去隔壁村了，很久都不會回來一次，”女孩輕輕地說，“我能跟喜歡的人成親很開心，但想想浣紗我又很難過，窮苦人家長得漂亮更像是種不幸，浣紗跟李姨應該比誰都幸福的。”

    空濾縮成小小的一團，聽著浣紗跟她的故事，就好像小的時候聽阿娘給自己講十尾大人的故事一樣，一直到夕陽照進屋裏，灑在女孩臉上，就好像那一天一樣，女孩才依依不舍地摸了摸空濾的毛發，“你是不是也要回家了，再不回家你阿娘也會著急的，小貓，七天後我成親，你要是有空來送送我好不好。”說完又笑，“我真是糊塗了，總覺得你能聽懂的，快回家吧。”

    空濾站起身抖了抖毛，看著女孩夕陽下的臉，不是絕世美人，但有比那天浣紗更生動的神色，空濾輕輕蹭了蹭女孩的手，幾下躍出屋子，回到山上時，剛好月光灑下來，是修煉的絕佳時機。

    “老頭，你知道什麽是喜歡嗎？”空濾這一次沒急著修煉，而是像個人類小孩一樣，坐在道士麵前，問出一個像人類的問題。

    空濾沒有期望得到回答，隻是單純地想說說話，但出乎意料地，道士沒有睜眼，輕輕地攏了攏袖子，“當你修出人身，就會慢慢懂了。”

    順著道士攏袖子的動作，空濾好像一下子放鬆了下來，枕著月光睡著了。

    道士看向空濾的眼神很深遠，好像從空濾身上，看到了幾千年前那個自己，但目光深處卻是依舊的古井無波。

    七日後，空濾再次去了那個村子，那天她去得很早，但遠遠就聽到了敲鑼打鼓的聲音，不同於那天的素白，這一天女孩家掛起了大紅綢子，空濾跳上屋頂，看到女孩穿著大紅色的袍子，布料不似那麽華貴，但刺繡卻極其精美，一邊放著著繁瑣的鳳冠，今天女孩比平時漂亮許多。

    “你來啦，”女孩時不時向窗外張望，看到空濾時驚喜地站起來，打開窗戶，空濾跳進了屋裏，“你是不是真的能聽懂我說話呀。”女孩臉上幸福羞澀的表情又添了點喜氣。

    不過今天顯然是沒什麽時間好好說話，屋門被輕輕扣響，女孩的媽媽推門進來，“孩子，該梳頭發了，別讓新郎官等急了。”

    女孩垂下頭抿起嘴角矜持地笑，但怎麽也掩不住眼角眉梢的喜氣，低眉順目地“嗯”了一聲，坐在鏡子前任由媽媽擺弄著自己的秀發。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發齊眉，三梳子孫滿堂……”老婦人拿著梳子一邊幫女兒梳著發髻一邊念念有詞，說到這，女孩終於是忍不住了緋紅著臉說道，“阿娘，快別說了，羞死人了。”

    “都是要成親的大姑娘了，還怕羞，”婦人伸出手輕輕在女孩臉頰上一刮，愛憐地幫女孩戴上鳳冠，“去了夫家要好好操持。”

    女孩點點頭，拉住母親的手，“阿娘，我舍不得你。”

    “阿娘也舍不得你，但哪有把女兒留在身邊一輩子的道理？”老婦人把手覆在女兒手上，輕輕拍了拍。

    母女二人就這麽依偎著，直到有人進來催促，“吉時到了，姑娘該走了。”婦人才拿起一邊的蓋頭輕輕蓋在女兒頭上，牽著女兒出了門。

    空濾看著女孩在眾人的注目下坐上花轎，女孩的母親眼角也是濕潤的，但卻並不悲傷，合在周圍的恭喜聲中，空濾不由得想起那個人類詞語“喜極而泣”，這是自己最近才學到的。

    一直到暮色四合，空濾才再度回到山上，空濾覺得自己很久都不會再下山了，人類的世界好複雜，自己不懂。

    空濾抱著尾巴坐在月光下，像看到浣紗軀殼那天一樣，但又不完全一樣，但是哪裏不一樣，空濾也完全說不出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