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佳期如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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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紫衣哎呀一聲,鬆開手跳了起來,雙頰紅得像是盛夏的石榴花,急急道“我忘記給你做飯了,你……你在這裏等一下。”

    董非青站起來,笑道“我在你這裏叨擾,自然是我來做飯,你嚐嚐我的手藝。”

    紫衣奇道“你會做飯?”

    董非青撓了撓頭,道“還是會一些的,我帶了些食材。”說著從背上行囊裏取出一些臘肉幹菜,一小袋紫糯米,並調料等物。

    紫衣看了他取出來的東西,卻不認得,好奇問道“這都是什麽?”

    董非青挨個向她講述,紫衣悠然向往,道“外麵好吃的東西真多,我這裏就隻有一種草穗,可以煮飯煮粥。”

    董非青忽想起一事,問道“你隻吃素?能吃肉麽?”

    紫衣道“青鸞姑姑不許殺生,但若是有小動物死了,姑姑也允許我吃肉,說天生萬物便是養人的。”說著忍不住舔了舔嘴唇,頗為向往。

    董非青笑道“那最好了,你等著嚐我的手藝便是。”

    話說這些年來,跟著黑鍋,董非青的廚藝卻也頗有長進,雖然比不得黑鍋,但也像模像樣。

    當下先洗米,將一小鍋紫米飯放在火上煮著,自己又切下來幾片臘肉,洗了些幹菜,雖然鍋灶不全,但董非青行囊內,黑鍋給他準備的生活物資甚是充分,菜肴米糧,油鹽醬醋,居然還有個小小鐵鍋。

    董非青炒了一盤臘肉,一盤幹菜,用兩個竹碗盛了飯,便端了上來。

    紫衣早等得望眼欲穿,聞到香氣也早就餓了,端過飯來,先挑了幾粒米放進口中,輕咦了一聲,嚼了幾下,讚道“這米初嚼似有些粗糲,但細嚼之下香軟無比,而且有一種生命氣息,很是奇特。”

    又夾了一片臘肉吃了,嘖嘖讚美。

    董非青突然想起,從行囊中取出兩個小小瓶子,笑道“可惜無酒,我這裏有些飲料,你嚐一嚐。”

    紫衣接過瓶子,端詳了一下瓶口,董非青自己擰開了一個瓶子的螺紋瓶口向她示意,紫衣也照樣擰開,喝了一口,喜道“這是果汁?什麽果子這般好喝?”

    董非青道“這個叫做沙棘果……額,外麵人都叫它忘憂果,現在隻有我才有這種果子,你喜歡的話,我還有很多。”

    紫衣笑吟吟地一邊吃飯,一邊喝果汁,心滿意足。

    入夜,紫衣在草屋外為董非青搭了一個軟草鋪就的床榻,二人對著星光聊到夜深,才各自睡去。

    從此,董非青在這山穀之中,每日與紫衣一起伺弄花草,與山穀中野羊、野兔、刺蝟之類的小動物嬉戲。

    每到了吃飯時間,紫衣便雙眼期待,早早地坐在院子裏看董非青忙碌。後來等不及,也跟著董非青學習各種煎炒烹炸之法,她對於廚藝的天分,可比董非青高得多了,過不了幾日便將董非青攆到一邊,自己親自動手。

    這般日子,樂在其中,董非青簡直忘記了自己還是一宗掌門之事。

    穀神山上。

    南越大長老、紫竹軒長老呂輕琴,都坐在大堂之內,俞鴻愁眉苦臉地坐在一旁,月安嵐也站在師父身後,木紫藤和徐春澤等幾名弟子,侍立在旁作陪。

    沉默了許久,呂輕琴忍不住說道“董掌門失蹤這麽久,毫無頭緒,請問大長老,你們這邊有什麽猜測?”

    大長老捋了捋胡須,道“我族風雷祖木,之前感應到了董掌門的行蹤,並且發動空間之力相助,但請呂長老見諒,我族祖木,除了董掌門之外,無人能與之溝通,我們沒辦法知道祖木了解多少,不過從祖木狀態來看,董掌門必定並無危險,乃是可以確認的。”

    呂輕琴沉吟不語,身後月安嵐忍不住道“可是如今漸漸入夏了,董掌門遲遲不歸,事先應諾我紫竹軒的天賜作物,究竟是怎麽一個章程,如今還沒有說法。”

    徐春澤、木紫藤等人眉毛一挑,怒氣升騰。

    大長老臉色越發陰沉,看向呂輕琴道“呂長老,莫非紫竹軒此次來人,不是為了救援董掌門,而是來討債的?”

    呂輕琴回頭嗬斥道“安嵐,不許多嘴!”

    月安嵐撇了撇嘴,卻不吭聲。自從在紫竹軒外,她忍不住對董非青暗示了些許情意,結果卻是董非青亡命逃走之後,她對董非青便有些由怨轉恨,其實說穿了,依然是有些“我堂堂紫竹軒弟子,喜歡你個鄉野村民,你居然還逃走”這般的心態作祟。

    嗬斥了月安嵐,呂輕琴又道“大長老不要多心,既然剛才說董掌門定然無恙,那自然要說說別的事情了。我紫竹軒與穀神教結為盟友,對董掌門的能力是極為重視的,不瞞大長老,當日我紫竹軒掌門甚至曾對董掌門許以外門長老之位,其重視可見一斑了吧?隻是當日董掌門曾經許諾我紫竹軒,天賜作物中最為精良的一批作物,乃是專供我紫竹軒的,但如今時已入夏,距離秋收也沒有多久時間,此事還沒有一個詳細的章程,不能責怪我們心急吧?要知道,我紫竹軒從掌門以下,所有宗門長老和宗師,都亟待這些作物。”

    大長老緩緩道“請呂長老放心,我在這裏可以替董掌門打個保票,董掌門答允之事,便必定會做到。說起來我與董掌門結識,還在呂長老之後,但我可以確信董掌門為人,乃是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的性子。”

    門外一人應聲答道“大長老此話不錯,我家掌門曆來言出必踐,而且隻要是對於盟友,董掌門隻會做的比承諾之事更好。”

    一個黑衣中年人緩緩走了進來,抱拳向四方行禮。

    呂輕琴冷冷問道“你是何人?憑什麽替董掌門承諾?”

    徐春澤一步踏前,昂然道“這位黎先生,乃是我家師父的智囊,我師父對黎先生極為敬重,黎先生所說的話,便能代表我師父。”

    俞鴻坐在一旁,他此前見到紫竹軒長老、南越一族大長老這等級別的人物,嚇得根本不敢說話,但此時見到這位黎先生,來了便是侃侃而談,毫無怯意,又聽徐春澤這般介紹,心裏不由湧起一股嫉妒之心。

    來的自然便是化名黎先生,實際上是魁鬥閣上任掌門莫離天了。

    以莫離天的身份地位,此前若是見到呂輕琴、南越大長老,哪裏會這般客氣?但他遭遇宗門大變,死而複生,對於所謂江湖地位早已看得淡了,此刻便含笑向呂輕琴和南越大長老一一施禮,道“董掌門雖然遠遊未歸,但呂長老關心之事,之前也曾向老朽做過說明,如今便讓老朽來解說一下,可好?”

    呂輕琴哼了一聲,不置可否。

    南越大長老卻十分客氣,欠了欠身道“黎先生,既然董掌門早有交代,勞煩閣下說明一下最好。”

    莫離天拈著胡須,微笑道“我剛從奎山來,親眼見到黎麥、紫糯米、忘憂果這三種作物長勢喜人,豐收在望。呂長老有所不知,這三種作物喜陽光,懼溫熱,最適宜生長之地,便是高山,越高越好。奎山高達千丈,從山頂開始一直種植到山下,那品質最好,蘊含規則之力最強的,自然便是高山頂峰種植的那一片,大約占總產量的十分之一。此事董掌門已經交待過,紫竹軒對我穀神教有深情厚誼,高山頂峰這片的作物,定然是優先供應紫竹軒的。”

    呂輕琴聽了這話,臉色頓時和緩下來,隻要有這一條,她回到宗門便可以交差了。

    莫離天繼續道“至於剩下的作物,將統一交由穀神教商會進行銷售。其中銷售所得,乃是由紫竹軒、南越和穀神教三方分潤。這一點董掌門也曾有交待,我們三方之中,穀神教得五成,紫竹軒、南越各得兩成半,二位認為如何?”

    呂輕琴沉吟不語,心下不斷計算利弊得失。

    南越大長老撚須問道“敢問黎先生,我南越一族得這兩成半,需要做些什麽呢?”

    這話卻是說給呂輕琴說的,因為這位紫竹軒外門長老,從來就沒有想過自己需要付出什麽,隻是在計算自己能得到什麽,此刻聽大長老這一問,不由得驚愕了一下,這才想起,這個分潤,原來並不是人家白給自己的,當下也向莫離天看去。

    莫離天輕描淡寫地道“卻也沒有什麽特別的事。我穀神教負責種植、培育,並承擔種植這些作物區域鄉民的生計,以及商會運作、推廣各地等瑣事,自然都歸穀神教來做。紫竹軒和南越所需承擔的,無非是商會的安全事宜。”

    呂輕琴待要說話,大長老卻拈著胡須搶先道“嗯,這般說來,倒是我南越一族占了大便宜。”

    這一句話將呂輕琴要說的話全然堵了回去,不由恨恨地看了大長老一眼。若是隻有紫竹軒和穀神教人在場,自然可以錙銖必較地講講生意,然而南越一族在此,兩方都是在這沉星江以南區域有頭有臉的勢力,彼此之間總要講些臉麵。當下一口氣堵了回去,也不好再開口了。

    莫離天笑道“若二位並無異議,我擬定了一份契約在此,請二位拿回去,與各自宗門商議一下,再過一月,董掌門料想怎麽也回來了,屆時我們齊聚此地,簽署契約,如何?”

    呂輕琴看了大長老一眼,見他此刻卻不忙著說話了,不禁暗罵一句“老狐狸”,便接過契約道“也好,那老身這便回宗門請示,下月我們再來便是。”

    說罷起身,帶著月安嵐向外便走,莫離天含笑看了俞鴻一眼,俞鴻這才醒悟過來,原來自己才是這穀神教的長老,急忙站起來,送呂、月二人出去。

    等到屋裏隻剩穀神教和南越一族之人在場,莫離天噓了口氣,臉色凝重起來,對大長老道“敢問大長老,貴族在甘平城內,有何部署?”

    大長老不語,斜眼看了木紫藤一眼,木紫藤會意,便上前道“大長老,這位黎先生乃是大祭司最為倚重的智囊,言聽計從,無需隱瞞。”

    大長老聽木紫藤以“大祭司”稱呼董非青,便知道在這位黎先生麵前,無需保留任何秘密了。於是坦然道“如今我南越一族,在甘平城內,有商鋪十七間,在籍者一千六百五十三人,其中有七百一十一人在軍中,都尉以上職務者四十三人,軍職最高者,為一軍副帥。在朝為官的就比較少,隻有不到四十人,而且多是各部吏員,估計是幫不上什麽忙了。”

    莫離天點點頭,南越一族畢竟是當地最大的一部勢力,在甘國首都內埋伏下這麽多人手並不意外。默默籌謀了一會,便道“此次掌門失蹤,必然跟甘國那位南宮國師有關,煩請大長老,將最近一個月來,甘平城內發生的異常事件都查清楚,雖然掌門應該安然無恙,但經過這次作對,掌門必定將南宮玉樹的一些底牌逼了出來,我們需及時了解。”

    大長老想了一下道“可以,這事容易,我立刻安排。紫藤!”

    木紫藤上前一步道“大長老,請吩咐。”

    大長老道“我現在就安排甘國內部人手開始調查,所有調查所得,全部送到你這裏,你要及時轉交黎先生。”

    木紫藤道“是!”

    莫離天接著道“我推測,掌門必定是與南宮玉樹發生了直接衝突,而按照春澤和紫藤姑娘轉述的經過,掌門未能及時回歸,料想是有意將南宮玉樹的注意力轉移到其他地方,以免對方追查到穀神教來,既然如此,穀神教務必一切如常,不可露出半分掌門不在的跡象,最好……”說到此處,莫離天看了大長老一眼,微微一笑。

    大長老會意,便起身道“我南越一族既與穀神教結為聯盟,董掌門自然是要去我越山做客的,事不宜遲,我們這就回去。”

    莫離天微笑道“掌門在越山做客,還請大長老多多照顧。”

    正在此時,俞鴻送了呂輕琴等人回來,一進門便聽到莫離天這句話,不禁愕然道“掌門去了南越?”

    大長老笑道“正是,如今董掌門正在我南越做客,我也不多待了,這就回去陪董掌門喝酒去。”

    眾人哈哈大笑,俞鴻卻是半點摸不著頭腦。

    穀神山下,呂輕琴和月安嵐乘坐一輛馬車返回紫竹軒,一路之上,呂輕琴麵色陰沉,一言不發。

    月安嵐小心翼翼地問道“師父,此次我們來穀神山,便是落實交予我宗的天賜作物一事,如今看來這姓董的還算識趣,也算是對得起我們對他的栽培了。您為何還有不悅之色呢?”

    呂輕琴看了她一眼,歎口氣道“安嵐,你是外門弟子,今後要承擔宗門對外交接之事,凡事要看長遠,不可隻看眼前利益。”

    她轉身看著窗外,掩飾著心中不悅,淡淡道“今日你莫非沒發現,穀神教和南越一族的關係,頗不尋常啊。”

    月安嵐回想了一下,道“那南越的大長老,確實對姓董的頗為回護,這也正常吧,料想也是看中了姓董的手裏的天賜作物。”

    呂輕琴實在壓抑不住怒氣,重重一拍桌幾道“誰給你的膽子,動輒‘姓董的’這般稱呼?那董掌門乃是我紫竹軒的客卿,更是一門掌教,是我紫竹軒同盟宗派之尊長,你算什麽東西?這般出言無狀?”

    月安嵐一向受師父寵愛,從未被如此正言厲色地訓斥過,頓時眼圈也紅了,卻不敢落淚,那淚珠隻在眼圈裏轉來轉去,委屈地看著師父。

    呂輕琴厲色道“你給我記住了!無論當初你認識董掌門時他是什麽身份,如今他位置已然不同了,就算你心裏依然覺得他就是個鄉野村夫,也把這般看法給我藏在心裏,不準對任何人顯露出來,懂不懂?”

    月安嵐委屈道“是,弟子記住了。”

    呂輕琴噓了一口氣,心中頗為煩躁。

    在今日的商談之中,南越一族看似跟自己一般,是來跟穀神教商談合作的,但言談之中,那南越大長老明明就是跟董非青是一家人!而且這般做派,明明就是故意做出來給紫竹軒看的,倘若在十萬大山之中,穀神教和南越一族關係如此密切,那紫竹軒跟董非青之間的強弱關係,恐怕就要另行思量了。

    而如此明顯的關係變化,自己這個一向用心栽培的弟子囿於情愫牽絆,竟然是視而不見,這讓她更為心煩氣躁。

    南越一行人離開穀神山,莫離天和俞鴻勉強寒暄了幾句,見俞鴻並不熱衷,莫離天笑了笑,也不在意,獨自一人回到密室裏,負手踱了幾步,長歎一聲,恨恨地道“臭小子,在哪裏快活不肯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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