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秀丫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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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來,磨山村的人隱瞞了很多事情。

    扶雁羽給女屍把草席蓋上,“先上去再說。”

    三人從地窖裏離開,剛到地麵,便聽見外麵炸了鍋一樣吵鬧。

    “那邊!去那邊找!”

    “千萬別讓它跑了!”

    “它受了重傷,一定跑不遠!大家夥跟我來!”

    “這邊!”

    三人正不明所以,便聽見有腳步聲直奔這件空著的屋子。

    三人對視一眼,現在直接出去是不可能了,隻會迎麵撞上磨山村的人,這裏是存放屍體的地窖,他們出現在這裏會很難解釋。

    那隻能——

    磨村長帶頭推開門,見屋子中沒人,很是鬆了一口氣。

    “快打開地窖,看屍體還在不在?”磨村長吩咐人下了地窖。

    兩個村民提著火把下去看了,然後掩著口鼻上來,“村長,屍體都還在,秀丫頭的屍體也在。”

    磨村長又吩咐,“把秀丫頭的屍體交給黃真人,要想抓那隻逃了的半妖,還得用秀丫頭的屍體,這一次,一定要殺了它!”

    那兩個村民按照磨村長的吩咐,把那具女屍抬了出來,然後一行人又往前頭去了。

    磨村長一行人一走,公儀璿璣他們便撤了障眼法。

    公儀璿璣聽著外頭哄鬧的聲音,“是那隻半妖從籠子裏逃了!”

    扶雁羽點點頭,“而且,磨村長想用那具女屍引半妖上鉤。”

    “看來我們猜的是對的,女屍之所以不受老鼠啃噬,乃是因為聽了半妖的命令。”公儀璿璣拍了拍腦門,“半妖和這女屍之間有什麽聯係嗎?”

    那具女屍明顯是凡人的身軀,而那隻半妖則是狼妖和人類之子,八竿子打不著的物種。

    扶雁羽也想不通,和公儀璿璣兩人都垂著頭,一副快要想破腦袋的樣子。

    白滄見狀,搖了搖頭。

    就他倆這智商是如何活到現在的?換做是魔界,都活不到成年。

    “你們現在應該想的是,磨山村的人如何就篤定一具女屍能夠牽製住半妖?”

    “對哦。”扶雁羽眼前一亮,“我怎麽沒想過這個問題,還是衛道友通透,一眼看穿問題之所在。”

    白滄嗤笑一聲,很是不將扶雁羽的好話放在眼裏。

    公儀璿璣現在一腦門的問題,女屍的問題她也想過,但現在線索太亂了,磨山村的人明顯都有意隱瞞,她苦思冥想也找不到突破口。

    “我們都使了靈石,可磨山村的村民嘴巴閉得跟蚌殼一樣緊。”

    白滄斜乜了一眼公儀璿璣,“就是妖物,也有自己出身之所在,難道那女屍便沒有?”

    因著半妖逃了出來,磨山村今夜燈火通明,所有的男子都拿著武器出來尋找逃出來的半妖,也沒人管借住的三人如何了。

    明滅的火光照耀在白滄的臉上,一半在明,一半在暗,也擋不住他那張好看的臉。

    公儀璿璣看著他,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麽,她噗嗤一笑,“怎麽從前沒發現你這麽聰明呢?”

    白滄哼了一聲,以作回應。

    對啊,這個女屍不會憑空而來,理應會有親朋好友,磨山村裏的旁人不肯說,那她的親人總該說吧?

    三人從空屋子這裏走了出去,然後又在外麵繞了半圈,裝作和其他人偶遇的樣子。

    “這大晚上的不休息,你們在幹什麽呢?”

    村民見到他們三人不敢怠慢,也不敢直說,隻支支吾吾的說半妖不見了,但也沒主動說要他們幫忙找的事。

    倒是二虎見到他們,快步走了過來,“幾位仙長怎麽沒歇著?”

    公儀璿璣指了指周圍,“你們太吵了,我們便出來看看,可需要我們幾個幫忙?”

    二虎猶豫了一下,還是拒絕了,“不用,那隻半妖,我們有辦法對付的。”

    公儀璿璣長長的‘哦’了一聲,“我們先前見到一具屍體被抬了出去,怎麽?半妖咬死人了?”

    二虎一下子緊張起來,說話都結巴了,“啊是,是的,不是今夜死的,是先前就死了的。”

    公儀璿璣又‘哦’了一聲,“瞧著是具女屍,這半妖也夠凶殘的,也不知她家人是否一同遭了殃?”

    二虎怕越說錯的越多,索性說了一句真話,“不,不是的,那女屍不是被半妖咬死的,而是溺水而亡,不過也是因那半妖而起。”

    公儀璿璣點點頭,意有所指,“女孩兒也是可憐了,怎麽不下葬呢?”

    二虎又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了,眼神一直躲閃,“啊,那是,是因為最近因為半妖的事,村裏忙不過來,等除了那半妖,自然會讓死去的人入土為安的,幾位仙長若是沒什麽事,那我就去忙了。”

    公儀璿璣背著手,“去吧去吧。”

    二虎走離幾步之後,又喊過來幾個村民,“去秀丫頭家守著,說不定半妖會去那裏!”

    那具女屍果然是秀丫頭。

    公儀璿璣彎起嘴角,目的達成了。

    她刻意提起女屍,就是為了讓二虎想起女屍死亡的原因,繼而又想起她家。

    如果他們直接去問女屍的情況,二虎必然心生警惕,什麽都不會告訴他們。

    三人跟在村民後頭,很輕易的就找到了秀丫頭的家。

    秀丫頭的家和先前二虎領他們去的那間破敗的屋子沒什麽兩樣,都是一樣的土坯房,院子的大門也是歪歪扭扭的,仿佛不堪重負,可能推門的動作用力一點,大門也會倒塌。

    屋頂雖然沒有可見星空的大洞,但小洞也不少,下雨的時候,一定是屋外大雨,屋內小雨,不知怎的,也無人去修。

    村民敲開了秀丫頭家的門,開門的是一個腰都快佝僂到地上的幹瘦老頭。

    村民見著老頭也沒好氣,“何老頭,半妖有沒有來過?”

    何老頭努力的仰起頭看了他們一樣,似乎是有些神誌不清,“秀丫頭都死了,他來這裏幹什麽?”

    老頭說話很費力,喉嚨裏呼哧呼哧的喘著氣,“你們什麽時候將秀丫頭還給我?”

    兩個村民明顯不耐煩了,“半妖什麽時候死,我們就什麽時候將秀丫頭還回來,現在半妖都跑了,秀丫頭給你也沒用!”

    兩個村民見半妖不在這,也不耐煩跟何老頭廢話,轉身就走了,連門都沒幫人家帶上。

    何老頭在門口站了許久,顫顫巍巍的伸手去關門,“秀丫頭你們什麽時候能將秀丫頭還給我”

    大門即將關上的那一刻,扶雁羽用腳抵住了門。

    公儀璿璣清晰的聲音從夜色中傳來,“他們拿秀丫頭的屍體當作誘餌,去誘半妖上當了,秀丫頭的屍體能不能回來,還不好說。”

    “他不會傷害秀丫頭的。”何老頭剛答了一句,似乎想起這聲音不對,他抬起已經看不太清的眼睛,“你們是誰?”

    扶雁羽表明了身份,“我們是路過的修士,見磨山村裏有半妖作祟,便在此地稍作停留,為磨山村除了半妖,那些屍體也能早日入土為安。”

    說到最後‘入土為安’的時候,似乎是觸動了何老頭,他的腰彎得更低了。

    “該入土的人是我?為什麽是我的秀丫頭?”何老頭蒼老的聲音裏帶了一絲泣音,仿佛悔不當初,“若是那日,我沒叫她去送吃食就好了。”

    公儀璿璣皺了皺眉,“給誰送吃食?半妖?”

    何老頭不願多說,又去關門,“你們走吧,我是個將死的老人,什麽也不知道。”

    扶雁羽抵住門不放,“若是您閉口不言,那秀丫頭何日才能回來?你知不知道,你們磨村長請來的那個黃真人,並不是為了斬妖除魔而來,而是為了半妖的妖丹,他不在乎你們磨山村人的死活,現在半妖又逃了,再耽擱下去,你們磨山村還要死多少人?”

    何老頭桀桀怪笑起來,“死了就死了吧,我的秀丫頭不也死了嗎?”

    公儀璿璣覺得這何老頭的態度很奇怪,扶雁羽還想再行勸說,公儀璿璣攔住了他,“若我是秀丫頭,我必然不希望自己的過往無人知曉,也不希望自己死後,屍體還被人這般利用,連死也死的不消停。”

    何老頭的手劇烈的顫抖起來,抖得他抓住的門也吱呀作響。

    公儀璿璣靜靜的等待著,等了許久,才終於等來何老頭的歎息。

    “進來吧。”何老頭轉過身去,揩了揩眼角,“我告訴你們磨山村發生了何事。”

    何秀如往常一樣端著木盆出門,爺爺在身後叮囑,“最近磨山村附近有妖物出沒,你獨自出門,需得多加小心。”

    何秀回過頭,甜甜的對爺爺笑著,“沒事的,爺爺,村長不是說了嗎?他已經讓半妖去了,我們會沒事的。”

    “那你也要小心,你爹娘死後,我們爺倆相依為命,你若是有個好歹,我下去了該怎麽和你爹娘交代?”

    “知道了,爺爺。”何秀笑著揮了揮手,將小院的門關上,然後一瘸一拐的往河邊去了。

    何秀自幼便是個跛子,是打娘胎裏帶出來的,小時候經常被磨山村裏的小夥伴瞧不起,扔著石子還要被罵瘸子,好在何秀從小便是個樂觀的性子,倒也活潑樂觀的長到了現在。

    磨山村的人用水,平日都會在村裏的那口井裏打水上來燒水煮飯,而洗衣則是去村口的那條河邊。

    自從爺爺生病之後,何秀要照顧爺爺吃了早飯,又收拾了鍋碗才能出門,所以都是別人都洗完了,她才剛到河邊。

    這一日,她又來遲了。

    那些嬸子們已經洗完了衣裳,端著木盆要回去了,看見何秀走過來,都笑著和她打招呼,誇讚她勤快懂事。

    何秀笑了笑,回了幾句之後,便在河邊找了塊地方,開始認真的洗衣裳。

    她將衣裳現在水裏打濕,然後放在水邊的石頭上用榔頭捶打。

    正洗得起勁的時候,流過的水中多了一絲血水。

    何秀停了手,愕然向河水的上遊看去,卻什麽都沒有看見。

    磨山村背靠三座大山,河水的上遊便是打山中而來,俗話都說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但磨山村的人顯然沒有這般便利,反倒是由於地處偏僻,愛引來許多妖物。

    何秀想到這裏,匆匆洗完了衣裳,便端著木盆回去了。

    到了下午的時候,磨村長派人來了,說給半妖送吃食的狗娃摔斷了腿,這個差事便輪到了何秀頭上。

    爺爺本想拒絕的,但一想到這也是村長的一片好心。

    自從他生病之後,沒了勞動能力,家中的重擔一下子都落在了何秀一人頭上,這幾日都快要揭不開鍋了,前日他曾去跟村長提過,若是能有什麽輕鬆的活計給他,能給家裏掙點口糧也好。

    想是村長記在了心上,這才有了給半妖送吃食一說。

    他想要隻要每月給半妖送兩回吃食,便能領一袋糙米,就答應了。

    半妖的吃食已經送來了家中,一籃子上麵還帶著血的生食,一籃子蔬菜和果子,上麵用布蓋著。

    何秀擔起擔子,回頭安慰爺爺,“沒事的,爺爺,我去去就回,天黑前就能回來了,你別擔心。”

    爺爺一直送到門口,看著何秀被扁擔壓完了腰,頭也不回的走了。

    他心裏又擔憂又心疼,索性搬了椅子,就在大門口等著。

    擔子不算輕,但對於做慣了農活的何秀來說,還算擔得住,她的手緊緊的抓著擔子兩邊,和沿途的村民打過來招呼,便進了大山。

    山中綠樹成蔭,走進去便感受到一片清涼,倒是驅走了夏日的炎熱,沿途還有許多花草,努力向上生機盎然,也算是享心悅目了。

    見了美景,何秀的心情很好,一路上都是帶著笑的,她腿腳不好,比尋常人走得要慢,沿著先前走出來的小徑走了快一個時辰,才來到了那間土地廟前。

    這間土地廟是許多年前磨山村的祖先修建的,隻不過供奉的是一隻狼妖,狼妖庇護磨山村多年,後來瀕死時,與人類誕下一子。

    磨山村裏的人養大這隻狼妖之子,讓它繼續庇護著磨山村。

    村裏有關狼妖的傳說很多,說它長得高大無比,渾身長毛,性情凶殘嗜血,最喜歡吃帶血的生肉。

    何秀有些不敢靠近,隻把兩個籃子放在土地麵門口,便打算走。

    但就在這時,她聽見了土地廟中傳來的呻-吟,像似野獸瀕死,最後的嗚咽。

    何秀回過頭,看向土地廟裏。

    此時太陽快要落山了,土地廟中視線也不甚清晰,看著有些暗,像一個怪獸的巨口,對著何秀張開了嘴巴。

    何秀握緊了扁擔,轉身疾走幾步,想要下山。

    可那瀕死的呻-吟聲又傳來了,這一次傳進何秀的耳中聲音更加清晰,她清楚的意識到,裏麵那隻半妖出事了!

    進去還是不進去?

    何秀在門口猶豫了一會兒,如果進去,她可能會見到那隻半妖,萬一半妖正餓著肚子,把她當成食物了怎麽辦?她可能會死。

    可她如果不進去,半妖又是庇護著磨山村的,如果出了事,以後誰還來保護村子?他們磨山村附近亦招妖邪,以前全靠狼妖庇護,後來便靠這隻半妖。

    何秀最終還是踏進了土地廟的大門。

    何秀小時候曾見過那隻半妖,村裏的小夥伴還和他一起玩過,除了牙齒尖一些,渾身長了毛,其他地方和尋常小孩也沒什麽兩樣。

    隻是後來他和附近的妖邪廝殺過後,沒有洗掉一身的血,嚇壞了幾個小孩,村長就不允許他下山了。

    何秀對於半妖的印象還停留在小時候,這次見到他,發現他和小時候已經有了很大的區別。

    他的身形還是跟人類一樣,隻不過比尋常男子高大許多,許是由人類養大的原因,他雖然渾身覆蓋皮毛,但仍是學著人類的樣子穿著短褂和布褲,並不是獸類直接裸露的樣子。

    土地廟裏有一個草堆,受傷的半妖就躺在那個草堆上,半邊身體都是血,胸前還有長長的一條口子,皮肉外翻,正在往外淌著血,頭上的獸耳也耷拉著,顯得很沒精神。

    最近村子附近有妖物出沒,村長說,半妖去除了,便是這次受的傷麽?

    何秀提著籃子走進去,並沒有驚動昏迷中的半妖。

    她站在半妖麵前做了很久的思想工作,才克服心中的恐懼,打來了水,給他擦洗傷口。

    但何秀的手剛碰到半妖,他就驚醒了。

    半妖的眼睛都沒睜開,就扼住了她的雙手,對著她脆弱的喉嚨張開了獠牙。

    何秀又驚又懼,腦中繃著的那根弦‘啪’的一下就斷了,“不要!”

    半妖聽見了她的聲音,從她喉嚨處離開,睜開了那雙淡金色的眼睛,冰冷的看著她,如同在看一個死物。

    何秀的淚從眼角滑下,音也打著顫,“我我是來來給你送食物的不要殺我”

    半妖仔細的打量了她的臉許久,像似在仔細辨認她的樣貌,最終還是放開了她的手。

    何秀連滾帶爬的從地上爬起來,飛快的跑向門口。

    她一瘸一拐的,看起來像斷了一隻翅膀的蝴蝶,掉了一隻鞋也不自知,頭也不回的下了山。

    天黑了,半妖還保持著那個姿勢沒有動。

    他在看何秀留下的食物和水,最後他捂住傷口,出門將何秀掉落的鞋撿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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