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瑚蹭在柿子懷裏，“主人，我終於見到你了！”

    “你怎麽在這裏？”看清那個金棕色的小肉球，一人一虎親熱地抱在一起。

    “原來這小家夥是你的契約獸，怪不得怎麽趕都趕不走。”西莉亞說。她看到柿子見到銀瑚後，緊繃的神經終於放鬆了一些。

    真是個多疑的孩子。不過很有意思，西莉亞想。

    “你有沒有受傷？西爾萬呢？他在哪裏？”柿子問銀瑚。

    “是她救了我們。”銀瑚看向西莉亞說，“但是……”

    “西爾萬很安全，你還是先擔心你自己吧。”西莉亞把手放在柿子的額頭上，肌膚相觸的地方發散出金綠色的光澤。這時柿子本身的能量也沒有那麽抗拒西莉亞了。在西莉亞的幫助下，柿子陷入了沉睡。

    “你治好了她，我欠你的人情。有什麽需要我隨時效勞。”伯弋說。但其實他也知道，西莉亞跟自己甚至跟自己的父輩都不是一輩人。她很難有有求於別人的事情。

    “你不用謝我，我治不好她。”西莉亞坐回自己的寶座上，舉起黃金酒杯，把酒水送進殷紅的嘴唇，神情也變得輕佻自傲，完全變了一個人一樣。

    沒辦法，想從這個小女孩這裏獲得信任，還真是不容易。裝腔作勢真是令人疲憊。

    “伯弋，你要盡快動身了。”

    伯弋隱隱有種不好的預感。

    “這控心術，是誰教給她的？”

    聽到控心術，伯弋有些吃驚。

    “你居然知道這種靈術，看來豹族的少主不是白當的。”西莉亞麵露欣賞地看著眼前這個孩子。

    “我隻是了解一點，據說這是神才能使用的靈術。”

    “不。”西莉亞墨綠色的眼睛陷入了回憶，“現在就算知道這種靈術的人，也都以為這種是自然係精靈，在修行到一定程度時才能掌控的能力，其實在很久之前，有一種精靈，專門修行這種靈術，就是精神係精靈。”

    這個伯弋倒是從來沒聽說過。

    圍城中所有可以修行靈術的精靈，被分為“源神係精靈”與“自然係精靈”。

    源神係精靈是最普遍的一種，多為木係精靈。他們會依靠本體的力量修行靈術，比如西爾萬用自己本體的力量開花結果，毒藤可以召喚藤蔓作為武器。

    自然係精靈則要珍貴一些，因為他們擁有使用自然元素的天賦，可以利用空氣中無處不在的火元素、水元素、土元素，轉化成自己的武器，來增強自己的力量。

    有些自然係精靈也同時擁有源神係的力量，比如豹族的族民，他們以力量和速度聞名，動作快得像影子，可以在一天之內橫跨整個圍城，又被稱為“迅行者”；而鷹族則可以在萬米高空中，精準地捕捉到地上發生的事情，又被稱為“瞭望者”。

    而在這之外，十分罕見甚至幾乎絕跡的精神係精靈，恐怕隻有西莉亞這把老骨頭才知道了。

    事實上，要不是遇見柿子，她幾乎都忘記這種精靈的存在了。

    西莉亞斜著身子，修長的雙腿交疊在扶手上，露出光著的粉足，隨意而風情。看見小男孩還在等著她繼續，又啄了一口酒，不緊不慢地說，“精神係精靈很脆弱。非常脆弱。”她纖巧的手腕旁爬出一截緑幽幽的樹根，轉眼就將那隻黃金酒杯擠癟折疊，變成一小塊皺皺巴巴的金疙瘩。

    “你知道，精靈修行的時候，充足飽滿的精神力是不可或缺的，使用靈術的同時，也在消耗精神力。”當精神力消耗完的時候，就和那些不會修行靈術的“菜頭”沒什麽區別。

    “嗯。”伯弋點頭。靈術的爆發力巨大但並不持久。所以他才拿起了劍，他希望自己能成為一名“靈武雙修”的戰士。

    “精神係精靈在修行中所需消耗的精神力，是普通精靈的一百倍。”

    會有大量的精神係精靈在修行的時候死去。他們沒有自保能力，精神力需求又大，很可能在修煉的時候被暗殺，甚至精力透支而死。

    更別說這其中還有那個人的手筆。

    伯弋聽明白後，看著柿子的睡顏，更加擔心了。

    從花族逃亡，到西爾萬被擄走，再從河底逃生，柿子一直處於不安動蕩的環境，強烈的求生意誌讓她拚命感受周圍的一切，保護自己。可不想，正是柿子那無邊無際、無時無刻不在散發的感知力，正在透支她的生命！

    “我暫時讓她陷入了沉睡，可以補充一些體力和精神力，不過她透支的太多了，失明隻是開始，接下來她的聽力、嗅覺、味覺、觸覺會一個一個消失……直到死亡。”

    “她不能死！”伯弋聽不下去，他忍受不了，他不能讓柿子變成那個樣子，更不能讓柿子死！

    “西莉亞，你有辦法，對嗎？！”

    “我不是說了嗎？”西莉亞笑笑說，真是急躁的年輕人。好了，還是不嚇唬他了。

    “你該動身了，赫爾特。”

    伯弋原本堅持等柿子醒了再走，但經不住西莉亞的恐嚇，他戀戀不舍地望了柿子一眼，離開了樹族。

    柿子再醒來之後，已經是五天後了。

    眼睛的朦朧感已經幾乎消散了。西莉亞為她梳洗幹淨，換上幹淨的衣服。把她安置到一個極為奢華的房間。屋內陳設著大量的歐泊石，粉色、橙色、藍色、綠色，這些石頭按照順序排列成精致的圖案，柿子總感覺自己像在一個巨大的法陣中。

    房間通透明亮，打開那扇細長的水晶窗，柿子可以看見茂盛的綠蔭，聽見悅耳的鳥鳴。旺盛的生命力讓人心情不由自主地愉快起來。

    柿子睡在半空中的吊床上，沐浴著充足的陽光。吊床正好盛下她的身體，她卻不用擔心會掉下去——無論她往哪裏滾，這些有靈力的樹枝總會盤旋在她周圍，保護著她的安全。這一定是因為西莉亞大人的緣故。

    盡管這有些太過貼心了。

    雖然西莉亞一直以來對她關懷備至，還救下了西爾萬，但柿子總覺得她不像表麵上那樣，是個沒有原則的好人。

    如果是的話，這片森林就不會是現在這片模樣了。

    那麽，這位高深莫測的大人到底想要的是什麽呢？她能感受到那深不見底的能量，這位大人還能需要自己為她做什麽呢？

    柿子想不明白。

    她看著窗台上的木刺，鮮紅油亮的木刺反射著陽光。那本來是西爾萬用身體幻化成小刀，讓柿子為銀瑚療傷用的。後來，小刀變回了木刺，就一直被柿子帶在身上，充當防身武器。

    西莉亞，為什麽一直不讓自己見西爾萬？

    “你醒了。”西莉亞悄無聲息地出現在柿子麵前。柿子趕緊整理儀容，不敢有半分怠慢。

    西莉亞輕笑一聲，沒有再擺著那善良救世主的臭架子，自在隨意地坐到了柿子旁邊。

    柿子心裏嘀咕，這位大人，怎麽感覺跟之前不太一樣？

    “因為那是我裝的，真累。”西莉亞翹起二郎腿，把身子歪向柿子，“你這個孩子，還真是多疑。”

    柿子不由自主向後避了避。她終於知道自己恐懼的源頭，試探性地問，“您可以……看到我在想什麽？”

    西莉亞笑了，“多疑而聰明，不錯。”

    知道對方是如此強大的存在之後，柿子反而放鬆下來，反而不再害怕了。

    她那些小把戲小心機，是不可能逃過這位大人的眼皮子的。既然這樣，還做什麽掙紮呢？

    “早知道你是這種人，我就不裝了，”西莉亞手上拿出一杯酒，風情萬種地酌了一口。

    “不管怎樣，是您治好了我的眼睛。”

    “我不喜歡別人叫我大人、您、主人，我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守護森林的人，一個身不由己的家夥而已。”西莉亞歎了一口氣，悲傷隻是蜻蜓點水般滑過她的眼睛，便像沉入深淵一樣杳無蹤跡。

    “我要西爾萬。”

    果然是這樣。

    “為什麽？”柿子知道，她根本沒有力量跟西莉亞對抗。而這位大人為什麽要跟自己說這件事呢？

    “別把我想的那麽壞，我可不是喜歡用暴力手段的人。”

    “西莉亞，你可不可以不要讀我的心？”

    “哈哈，這是我的本能，不好意思。”她又變出另一隻酒杯，遞給了柿子。

    “西爾萬，他可以看見醜惡之物美的一麵。雖然有些太過善良，但這都不是問題。”她垂下頭，落寞的美豔我見猶憐，“森林裏，已經有將近三分之一的同伴死去，我需要西爾萬幫我一起守護這片森林，維持生命的平衡。”西莉亞偷瞟了一眼柿子的眼神，清冷堅定，毫無動搖之心。難道是自己的美貌已經沒用了嗎？

    “可是西爾萬隻是個什麽都不會的妖精。”柿子說。

    連最弱小的花族都不屑的妖精，為什麽會被西莉亞看上？難道西莉亞知道了西爾萬的秘密？

    西莉亞的酒杯又蓄滿了一杯。

    “西爾萬喜歡這裏，他天賦也不錯，我會把他當成自己的孩子看待，你不用擔心。”

    看見柿子絲毫沒有被她的示弱打動，西莉亞轉換了策略，“你的眼睛，很快會徹底失明。”

    柿子手裏的酒杯掉了下去，被藤蔓接住，送了回來。

    “你的感官會一個一個失去，你沒有能力再照顧西爾萬了。”

    看見柿子動搖了，西莉亞知道她就要成功了。

    但她知道柿子還是不相信自己。

    “你是不是能看見別人心中所想？”西莉亞說。

    “偶爾。”

    “閉著眼也能看見周圍的環境？能感覺多遠？”

    “大約方圓兩公裏。”

    “還有什麽？”西莉亞越來越感興趣。

    “我在人眼睛裏見過幻像……大概兩三次。”

    西莉亞心想，修行雜亂無章，不知克製與控製，果然是自學的。也不知道該說她是天才好還是蠢才好。

    “你消耗了太多生命的精元，在這裏靜養的這段時間，最好再也不要用那些小把戲了。如果你運氣真的足夠好的話，你的小情人應該會踏過怪物的頭顱，來帶你離開。”

    “伯弋不是我的情人，我們隻是朋友。”

    看著嘴硬的柿子，西莉亞突然想探尋一下柿子的內心深處，那一定非常有趣。

    她看著柿子漆黑的眼睛，用極低的聲音念了一串艱澀拗口的語言。

    那一時刻，柿子的意誌非常清醒，卻明白自己的神智已經被別人所控製。她眼睜睜地看著那人扒開自己的重重偽裝，看到自己最想隱藏的最不可告人的黑暗角落。

    “呼……”柿子倒在地上，心裏翻江倒海，卻張著嘴什麽都說不出來。

    西莉亞輕輕拍著柿子的後背。

    真奇怪，明明是自私怯懦的黑暗心髒，卻還保藏了一塊純白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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