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雖然我不能治好你，但我好歹也會一點。”西莉亞得意地說。

    困住一個人並不難，難的是自願。如果不是柿子自願放手，西爾萬也不會安心地留下來幫助她。更何況她的時間並不多。她有預感，那場即將影響整個阿瑪納塔大陸的浩劫就要來臨。

    “如果西爾萬願意，”柿子已經沒有了任何理由。她不同意又能怎樣呢？

    西莉亞很高興，酒水重新蓄滿了兩隻酒杯。碰杯之時，放鬆的西莉亞不小心掉進了柿子的黑瞳中，就像踩進了陷阱的野獸。

    柿子說出了那串咒語。

    但西莉亞強大的意誌很快讓她從讀心術的咒語中逃脫出來。她感受到了極大的冒犯，就算是哈默洛斯都不敢這樣對她！西莉亞的身體浮在空中，妖風吹得墨綠色的袍子獵獵作響，靈力伴隨著怒火傾瀉而出，將樹葉吹得滿屋子狂舞。

    “卑賤的妖精，你膽敢……”

    “啊——”伴隨著柿子淒厲而痛苦的慘叫，她冷靜下來，拉開柿子緊緊捂著雙眼的手，那雙黑色的瞳孔已經完全變為透明，眼角留下了血淚，讓她整個人看起來詭異而悲慘。

    “你瘋了！”西莉亞立刻摘下手腕上的手鐲，戴到柿子手腕上，上麵的歐泊石緩解了一些柿子的疼痛，“你不要命了嗎？！”

    西莉亞感歎於柿子驚人的天賦。僅僅是聽了一遍而已，柿子甚至把那句古精靈語念錯了，把“你的心髒為我所控”念成了“我要你的心髒”，但她依舊成功施展了讀心術。

    但更讓西莉亞無法理解的是，這麽一個貪生怕死、自私自利的家夥，竟然會為了一個同伴做到這種地步！

    不知不覺中，她看著柿子的眼睛又多了一份自己都不曾察覺到的敬佩。

    “原諒我，西莉亞，”柿子一邊流血淚一邊說，“反正我也活不了幾天了。我永遠記得，在饑寒交迫的時候，是西爾萬給了我食物和住所，陪伴著我來到圍城。”

    她抓著西莉亞的手，“西爾萬就拜托你了。”

    “累死我了！”一隻半人高的黑烏鴉氣喘呼呼地溜進了殿中，剛剛變回人形就把水壺裏的水一股腦兒全部灌進嘴裏，“你們鷹族的宮殿建的也太高了！”

    殿內，正在跟蓋文說話的卡斯帕看到布雷納德這副狼狽的樣子，忍不住調侃道“不知道獸人肉的味道怎麽樣，是否符合我們烏鴉領主的胃口啊？”

    布雷納德愣了一下，隨即換上討好的笑容，“真是什麽都逃不過‘瞭望者’的眼睛呀！”隨即對著蓋文行了個禮。接著解釋道，“都是給我的族裏那些貪嘴的家夥吃的，我從來不吃屍體，我知道主公不喜歡那種味道的。”

    蓋文隻是淡淡地笑著看著布雷納德，眼神溫和，正如一個久臥在床的病人那樣。

    卡斯帕繼續跟蓋文的話題，“人馬族很安靜，但花族將布倫德爾徹底封城，再也不允許有人進出。”

    “荒原什麽情況？”

    布雷納德說，“昨天夜裏，遙望森林跑出了十幾隻蝠狼。”

    蝠狼這種黑暗生物，在沒有外力的幹涉下是絕不可能走出遙望森林的。沒有被人馴服的蝠狼，陽光會灼穿他們的蝠翼，刺瞎他們的雙眼。

    “布雷納德，讓你的人去遙望森林探探動靜。”蓋文說。

    “什麽？！”布雷納德一口水噴了出來，“主公，那可不是人呆的地方呀！那地方進去能掉層皮，您這是嫌棄我了嗎？”

    蓋文垂下眼睛，臉上的表情看不出喜怒。

    “烏鴉的數量，似乎有些太多了。”

    蓋文的聲音還是那麽清澈動人，卻讓布雷納德背後冷汗涔涔，趕緊端正地半跪了下來，“主公，布雷納德將永遠忠於您。”

    卡斯帕把他扶起來，“你的族群已經被盯上了。”

    烏鴉族原本是一個很邊緣的族群，但是一旦數量發展重大，總會引起有心人的注意。到時候再想從事這種收集情報的隱秘工作，就很難不引人注目了。

    蓋文摸了摸手上的契約戒指，“阿麗莎會和你一起去。”

    “是，主公。”

    重得自由的阿麗莎異常興奮地圍著半山腰，騰空翻轉鳴叫，十分歡快。

    “你也不管管阿麗莎。”卡斯帕有些擔憂，在他們還沒有任何實力控製鷹族之前，他不希望出任何亂子，以免驚動到峰頂的族長。

    “卡斯帕，作為未來族長的左右手，你謹慎的過分了。”布雷納德白了他一眼，“老族長怎麽會注意到半山腰有什麽動靜，他現在不知道在跟哪位美人濃情蜜意……”

    布雷納德突然被封上了嘴巴。

    膚色灰白的男人一動不動，好像一句屍體，周圍的空氣卻越來越冷，仿佛進入了凜冬。

    卡斯帕狠狠瞪了布雷納德一眼，這個多嘴的臭鳥，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那麽我先走了。”卡斯帕抓著布雷納德一起離開了。

    兩人在半途中分開後，布雷納德又回到了蓋文的宮殿裏。

    “哎呦我的老天爺……”布雷納德一進入殿內就坐到了地上，“我今天可再也不想爬一次寒山了！”

    “放心，今天不會再叫你了。”蓋文用風的力量把他架起來放到椅子上。

    “主公，您還有什麽事？”布雷納德心存僥幸，“不會是不讓我去遙望森林了吧？”

    蓋文抬起灰色的眼睛，溫和之下乍現凜冽之色，“卡斯帕有事情瞞著我。”

    在那強大的威壓之下，布雷納德不敢再沒個正形，“他是擔心主公……”

    “我知道他去見過伯弋身邊那個人類了，叫柿子對吧。這個女孩現在在哪兒？”

    卡斯帕兄長般的關懷束縛了他的手腳。想成大事，怎麽可能不付出血的代價？

    況且他的時間不多了。鳥族似乎在密謀著什麽，他不能讓戰爭把自己那昏庸的父親打醒，他必須找到機會，趁他放鬆警惕的時候殺掉他。

    而這個機會……蓋文隱隱地覺得，那個人類女孩一定知道些什麽。

    他要親自去見她。

    距離柿子失明又過去了三天。

    西莉亞告訴柿子，伯弋去為她尋找治療眼睛的辦法了。

    但柿子卻不相信。或者說她更希望伯弋已經離開了。她不希望伯弋看到自己這種沒用的樣子，他一定又會鄙視自己，“真是個廢物。”

    柿子本以為自己隻要安心地等死就好了，心態放平和，反而又恢複了小部分精神力。但在這三天裏，又發生了不少事情。

    柿子在花族的時候，曾經用踩雲鳥送過一些發光植物的種子給科曼，不求能獲得他的原諒，隻希望能讓他開心一些。

    但是踩雲鳥把種子原封不動地帶了回來。無論柿子如何召喚它，踩雲鳥都不願意再為柿子送這些東西了。

    柿子猜想，科曼也許出事了。也許更糟，科曼會不會受不住伯弋的攻擊，在他們離開之後就重傷去世了？

    柿子內心十分愧疚，這都是因為她。如果她沒有跟科曼去哈麗瑪，就不會和科曼一起進入那個地下洞穴，就不會一起逃出來。伯弋也就不會攻擊科曼。

    柿子又想到那些堆成山的死石和把人吸入地下的陷阱，這絕對不正常……如果可以，她真想在死前再見見這位朋友。

    柿子正在想著，忽然感覺到窗前的樹上落下了一隻巨鷹，他化成人形，在樹枝上停留了許久也沒有說話。

    柿子認識的鷹族人隻有一位。“卡斯帕，是你嗎？”

    蓋文呆呆地盯著柿子。

    她看起來很矛盾。女孩習慣性縮成小小的一團，像一個尋求依靠的嬰兒，但臉上卻帶著安詳的表情。在她的內心深處，似乎有什麽也觸動了蓋文的內心。

    他看入了迷。聽見女孩對著他叫卡斯帕的名字，才匆忙改了聲音應道，“是我。”他看了看女孩異常的瞳孔，“你的眼睛……”

    “我看不見了，我快死了。”柿子平靜地說，“掙紮了這麽久，還是逃不過命運。”

    不知道為什麽，蓋文的灰色眼睛想要流淚。這太奇怪了，複仇的怒火每時每刻折磨著他，讓他麻木得已經不會為自己流眼淚了，又怎麽會在乎這麽一個素未謀麵的女孩的死活？

    “為什麽？！”意識到自己有些激動，他竭力遏製自己的情緒。

    “西莉亞說我的精神力透支得太多了。啊，對了，卡斯帕，能不能幫我最後一件事？”

    蓋文毫不猶豫地答應了。雖然這是第一次見麵，但他總有一種與柿子多年未見的錯覺。這種錯覺有些離譜，他是那麽一個冷血多疑的家夥，他的手下沒有不害怕他的。但他就是對這個女孩沒有免疫力。

    柿子拜托他去哈麗瑪族，找一個叫科曼的人，看看他是不是安全。她告訴“卡斯帕”，科曼和她曾經被困在了一個滿是生命靈石的地下迷宮裏，出來以後她就離開了哈麗瑪。現在沒有了科曼的消息，柿子非常擔心。

    柿子很久沒有和人說話了，她心裏總是藏著很多事情，知道自己快要死了，也沒有必要再隱藏什麽，竟然不知不覺拉著“卡斯帕”說了很久。她說她被好多鼠人懸賞追殺，但她的確也跟鼠族結下了不少梁子。

    她還一臉神秘地說，“我告訴你一個最大的秘密，”蓋文把耳朵湊了過去，“我是人類。”

    “幸好沒有被你們那個四少主知道，我可不想被他擄去當小老婆。”

    聽到自己的名字，蓋文一下子沒忍住笑了出來。

    “你笑什麽，我長得也不錯好不好，你們那個四少主不是最喜歡人寵了嗎？”

    兩個人笑完，柿子眼前又劃過那些在靈界的回憶，美好的、痛苦的、相聚的、離別的，她結識了好多朋友，也結下了不少仇人。她一股腦地把自己的故事都說給了“卡斯帕”聽。

    說著說著，她哭了起來，“我真的，真的不想死……”柿子抽泣著，“我還沒有找到我的親人，我還沒有回家，我還有好多好多事情沒有做……明明我已經很努力了，我很努力地在活著……”

    看著崩潰痛哭的女孩，蓋文突然很想穿過那道屏障，把她抱在懷裏。

    但他最終忍住了那股衝動。不是他不能，而是他不想驚動森林的主人。

    “謝謝你，卡斯帕，”柿子又擦掉眼淚，“再過幾天，我可能就要失去聽力了，這樣我想聊天都沒辦法了。”

    “不，你不會的。”少年信誓旦旦地說。

    他摘下脖子上的項鏈，精銀鑄就的鏈身，中心鑲嵌著一顆鴿子蛋大小的白曜石，他強忍著法陣帶來的不適，穿過屏障戴到柿子的脖子上。

    “雖然比不上太陽歐泊，但這裏麵也能提供不少精神力，能暫時緩解你的症狀。我現在就去哈麗瑪。”他握著柿子的手，似乎在做出某種承諾，“等我，等我回來給你帶一顆風之石，你就會有用不完的精神力了。”

    說完蓋文就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蓋文發現，鼠族的懸賞令上，獎賞中出現了大量的生命寶石。

    這種與死亡同等意義的不祥寶石沒多少人會喜歡，並且十分不易得到，所以市麵上流通的遠遠少於鼠族拿來懸賞的。聽到柿子所說的地方，他才意識到，這些地道也許就是鼠族幹的好事！

    蓋文太激動了，他隱隱覺得自己要揭開一個驚天的秘密。一邊興奮地盤算著，一邊想他的那顆風之石太小了，不過先讓卡斯帕送過來，解決燃眉之急。

    等他殺了他父親之後，他就把鷹族那顆最大的風之石，送給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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