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獅族和虎族現存的族民中，各選出親人依舊在世的一位祖父，一位祖母，一位丈夫，一位妻子，一位兒子，一位女兒。”

    看著愚鈍的獸人們困惑的表情，柿子繼續說道，“以他們的血親之手行刑，用這十二人的鮮血和生命來為整個族群——贖罪。”

    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

    這實在不像柿子能說出來的話。

    雖然阿裏爾和格林利與她相處的時間不長，但她那幹淨的笑容和溫暖的話語早已經打動了兩個少年。

    兩個心地單純的少年哪裏見識過那個為了生存不顧一切的柿子。為了活下去，她幾乎什麽都可以不在乎。

    她沒有立場，沒有原則，甚至可以斷絕感情，拋棄尊嚴。

    這種決絕與冷漠幾乎是刻在柿子骨子裏的，隻不過過去的她力量太過卑微，隻能用更隱忍的方式來拐彎抹角地達到自己的目的。

    而隨著柿子掌握了控心術，力量變得越來越強大，也開始一點一點地變回了真正的自己。

    “不！”格林利撲了過來抓住了柿子的胳膊，“不要！他們都是我的家人！任何人都不許死！”

    阿裏爾不知道柿子到底想做什麽，但看她的表情一點都不像是在說笑的樣子，也試圖勸說她，“柿子，這……”

    但柿子根本沒有理會他們。

    “戰爭起源於誤會，但這麽多年過去，誰是誰非已經很難去追究。你們心疼那些因戰爭死去親人，但你們的手上也沒少沾上敵人的鮮血。如果繼續下去隻會讓你們的後代重蹈覆轍。結束戰爭的目的是為了不再有更多無辜的人犧牲，那就犧牲一小部分人……”

    阿裏爾終於慌了，衝到了柿子身邊壓低了聲音說道，“我保證會找到辦法帶你們出去的。柿子，不要讓他們這樣做。你不了解他們，他們真的會殺了這些人的……”

    而柿子那漆黑無底的眼神，讓阿裏爾不由自主打了個寒戰。

    那裏麵毫無一絲感情和溫度，比那封存了百萬年獸人屍身的封血湖還要恐怖慎人。

    “讓這些人也嚐一嚐痛失血親的滋味，再讓他們親手結束敵人的血脈。以血還血，以牙還牙，如何？！”說到這裏，柿子的眼睛中竄出了一絲瘋狂的猩紅，鮮紅的嘴唇瘋狂上揚，仿佛是剛剛喝完人血的瘋子一般。

    癲狂而美麗。

    伯弋不禁看癡了。

    “我讚成！”

    說話的是迪比安，一個矮壯的青年虎獸人。他是虎族人中力氣最大的獸人。說完這句話他扔下戰斧，抱了抱身旁衰老的母獸人。

    母獸人什麽也沒說，隻是默默捏緊了手中的戰斧，帶著眼淚的紅色眼睛盯向對麵，仿佛要用目光剜掉獅獸人的心髒。

    “我也讚成！”

    “就這麽做吧！”

    越來越多的族人站了出來。獸人不怕死亡，他們願意用自己的生命為整個族群贖罪。

    這時從開始至今一言不發的泰倫和格納兩位族長對了對眼，不約而同地站起了身。

    “我想你明白，這是我們的錯。”這麽多年來，泰倫第一次和這位老朋友說話了。

    “這點我倒是承認，”格納轉身向後，對著他的族民喊道，“如果說有一個人要為這一切承擔後果，那一定是我。”

    泰倫交代道，“我死了以後，格林利將接替我的位置。這個孩子冒冒失失地，還請大家多多包涵……”

    “不——”阿裏爾和格林利急忙衝向他們的父親。

    看到兩位族長都開始交代後事了，柿子咯咯地笑了起來。

    “用區區兩條命打消兩個族群幾代的仇恨，可真是劃算的買賣呀！”

    “柿子！”阿裏爾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的人，她拍著手，看起來像世上最嬌俏天真的少女，嘴裏的話卻無比惡毒。

    格納說，“不要再傷害這些無辜的人了。”

    柿子冷笑一聲，“這裏的哪個人是無辜的？哪個人身上沒有背著對方族群幾條人命？”

    一語既出，那些痛苦的、憤恨的眼光都是一暗，垂下了高昂的頭顱。

    “說說看，你們這些懦夫、可憐蟲，同不同意兩位族長代替你們贖罪？埃拉夫人，你也同意嗎？”

    敢作敢當的獸人全都搖搖頭，“不，我們不能沒有族長大人。”

    在柿子的慫恿與挑撥下，事態很快不受格納和泰倫的控製。十二位“罪人”視死如歸，走向彼此的敵人。默默流淚的親人握緊了兵器跟在其後。

    直到他們走近了，才發現那閃電劈出的裂縫約有七八米寬，自湖中心蔓延至陸地，裂縫下如萬丈深淵，身材笨拙魁梧的獸人根本沒辦法跳過去，如果要繞過去更是要費好大一番功夫。

    “小姑娘，讓你朋友把裂縫拚上，讓我們過去結束這一切！”

    雖然自己的親人獻出了生命，但他們同時獲得了手刃敵人的資格。劊子手們急迫地想要用報仇的快感來衝淡生離死別的悲傷。

    他們更加急切地想要完成這一切。

    哪知冰屋中的小姑娘卻說，“弄不回去，”她隨意擺了擺手，“這麽麻煩幹什麽，反正人已經定了，你們就自己動手吧！”

    世界都安靜了下來。天地間隻聽見淒厲的風聲在哀怨地哭泣。

    劊子手們麵麵相覷，臉上興奮碎成了一片死白。

    “怎麽不動手？”柿子探出了腦袋，像獸人一般粗魯地大叫道，“喂喂喂，等什麽呢？！一個劊子手對上一個罪人，這不是正好嗎？不會是下不去手了吧？”

    劊子手們耷拉著腦袋，手上的武器全都顫抖著，怎麽也提不起力氣。

    “快點吧！”迪比安站直了身體催促道，“母親，你就當我是個毛腦袋，不用手軟！”

    可母獸人看著自己視若珍寶的兒子，怎麽也下不去手。

    事實上，不管是她，還是獅族和虎族任何一個行刑的人，都下不去手。

    那是他們的親人，那是他們的血肉啊！

    迪比安見狀，生氣地奪過了母親手中的戰斧打算自我了結，卻被一道閃電擊中手掌，扔掉了武器。

    “這樣是不對的哦，你不能剝奪行刑人的權利。”

    柿子一步一步走出了冰屋，腳步款款身形窈窕。

    “你們承認了規則，你們必須遵守規則。你們要公平，你們要痛苦，你們要血債血償……殺了他們！一切都結束了！”

    這時，那絲猩紅已經徹底染紅了柿子的瞳孔，那雙清冽動人的黑眼睛變成了和獸人一樣的猩紅色，泛濫的殺氣配上那純潔無暇的臉龐，襯得她整個人妖異萬分。

    她變得像那些失去理智渴求殺戮的獸人一樣，她聽不見阿裏爾和格林利的懇求，也聽不見兩位族長的厲聲威脅，仿佛不見到鮮血就無法滿足那心底最深處的渴望。

    殺了他們，釋放他們！讓這些肮髒的靈魂永不超生！讓這些愚昧的生命下地獄去吧！

    見他們還是遲遲不肯動手，柿子有些厭煩了，她閉上眼睛，集中精力在心中默默地念起了咒語。

    劊子手們的身體開始不受控製，他們的手高高舉起了武器，向著摯愛親人的身體襲去。

    可他們的意識是那麽的清醒，他們的心如同在烈火中煎熬！

    他們流著淚大叫著柿子的名字，請求這位大人結束這一切。

    他們寧願自己死也不絕願意殺害自己的親人一分一毫！

    兩位族長一麵命令族人們阻止行刑人，一麵向著柿子衝了過來想要阻止她。現場亂成一片，哭喊聲、謾罵聲不絕於耳，然而柿子卻依舊不為所動。

    “你欺負這些幸存者幹什麽？想要殺人贖罪，你把我的命拿去就是了！”

    巴倫衝著柿子怒吼出聲，“我殺了不少虎族人，拿我的命來詆吧！”

    他正要自我了結，卻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束縛了手腳。突然間他明白了那些矛盾的行刑人，他們哭泣著抗拒，卻根本無法掙脫那股神秘而強大的力量。

    “你個卑鄙的家夥，對我做了什麽？！我為什麽拿不動斧頭了！”巴倫咬著牙看著柿子。

    柿子從暴風雪中汲取著源源不斷的精神力，她感受到一種由內而外的舒暢。

    她痛快極了！不隻是因為力量的增強，還因為她扯掉了一貫的偽裝。那種隨心所欲的感覺就像是毒品一樣使她亢奮不已，根本無法停止。

    “真是個蠢東西，你一個無父無母、無兒無女的孤兒，我殺你幹什麽？”

    靠近柿子的獸人們舉起武器，飛奔過來想要殺掉這個瘋狂又邪惡的女孩。可是他們卻連她的身都進不了——那個滿臉殺氣的冷酷男人時刻用密不透風的閃電保護著她。

    “多麽愚蠢？多麽可笑！我為你們排憂解難，我解脫你們肮髒的靈魂，為你們洗清罪孽，你們卻想置我於死地？”

    這場景是多麽熟悉啊！

    柿子狂妄地大笑，那笑聲明明如此放肆，卻帶著一種揮之不去的淒涼，如泣如訴。

    十二位行刑人的武器已經擊打在“罪人”們身上。

    一位獸人大喊道，“大人，我們錯了！”

    那高大的獸人向著柿子的方向跪了下來，沉重的身軀將膝下冰封的湖麵震出了裂縫，“我們錯了！”

    “我們不要血債血償了！放過我的兒子吧！求求您！”

    “大人！求求你，放過我的親人，放過所有的人！”

    柿子的眼睛咕嚕了兩下變成了黑色，停止了控心術。

    一瞬間收回如此巨大的能量，柿子單薄的身體被震得踉蹌了兩下，她向後跌進了伯弋的懷裏。

    “這句話應該對你們自己說。”柿子喘著氣說，“放過你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