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過縫隙，格林利順著伯弋那冒火的眼神，看向了柿子的方向。

    聽到柿子的肯定的回答，阿裏爾激動得不知如何是好，他正在四處尋找酒杯，另一個身影卻三步並作兩步，穿過人群衝上來。

    “離開？我也要一起！我也要跟著柿子！”格林利猛地擠到阿裏爾和柿子之間把兩人分開，不滿地向阿裏爾大聲嚷嚷，“阿裏爾，你太卑鄙了！你又趁我不在對柿子使壞！”

    下一刻，兩個少年就被伯弋無情地扔了出去。

    “老師，你把阿裏爾趕走也就算了，為什麽連我也不放過？”格林利有些委屈。

    要說此時托博恩之中最仰慕伯弋·赫爾特的人，非格林利莫屬。自打見識過伯弋的雷電之力，他就變成了伯弋的迷弟兼跟屁蟲。

    雖然一次次被他拒絕，但格林利從沒有氣餒過。就算伯弋再怎麽冷言冷語，他也堅持要跟著伯弋。

    他打定主意要跟伯弋學習強大的靈術。等他學成之後，阿裏爾肯定不再是他的對手了！他要用閃電把阿裏爾打個屁滾尿流！

    “老師？”柿子看著黑著臉的伯弋，不由自主笑了出聲。

    這個幼稚鬼，他還能當別人的老師？

    看到柿子的笑顏，伯弋心中的不快消散了大半。

    “隻不過是說了幾句話而已，就不高興了嗎？”阿裏爾意有所指地盯著伯弋。

    “你在說什麽呀？”格林利完全搞不清楚狀況。

    將他們扔到一旁，已經是伯弋苦苦克製後的仁慈了。那個毛毛躁躁的小屁孩天天吵得他頭疼，而兩個孩子之中，他尤其不喜歡那個輕浮的辮子男孩。

    柿子是獸人的恩人，她與人為善，向他們施以援手，卻不是這些人可以妄想染指的。

    伯弋再次起身，獨獨將阿裏爾扔進了激烈的舞池中央。那小身板被忘情舞動的獸人們反複撞擊，被迫加入的樣子十分狼狽。

    處理完了阿裏爾，他又威脅似的看了一眼格林利。

    格林利識相地乖乖走遠了。

    得到了片刻的寧靜，他向後一仰，倚在了靠背上。

    在柿子感覺到不對勁的時候，兩人之間的氣氛已經陷入了令人焦灼的沉默中。

    柿子用餘光瞥向身旁的男人。

    在冰天雪地的托博恩，他身上依舊穿著那件黑色單衣。

    男人身材精壯高挑，長腿隨意地歪著，束緊的細腰旁掛著一柄長劍，像個自由散漫的劍士。

    柿子的目光向上遊去，衣領交叉處鎖骨若隱若現，修長的脖頸和分明的喉結，使她情不自禁地咽了一下。

    這一咽，卻讓她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柿子的目光冷不丁撞上了伯弋的目光。

    深邃的藍黑色像入夜後的大海，平日裏的驚濤駭浪盡數平息，溫柔的波浪陣陣湧起，將柿子托起又拋下。

    她陷入在無垠的海水中。

    他，他竟然一直在看自己！

    柿子幹咳了兩下，借此挪開目光，低下頭呆呆地盯著空蕩蕩的桌麵。

    這是怎麽了？他以前也喜歡盯著自己的，但自己怎麽越來越無法忍受了？

    她試圖控製自己的緊張與不安，可這次無所不能的控心術卻無法控製那顆悸動的少女心。

    每當這種時候，伯弋總會對著柿子甩幾句冷言冷語，而這次身邊的男人卻出乎意料的安靜。

    他的反常讓柿子覺得更不自在了。

    伯弋就像一堆熊熊燃燒的烈火，靠近他那側的獸皮幾乎要被他身上的火焰點燃了。

    與扭捏的柿子不同，伯弋目不轉睛地盯著柿子。

    在柿子施行控心術，為眾人所厭惡、畏懼時，伯弋卻覺得她身上散發出一種無法言喻的光芒。那光芒太過刺眼，讓人無法忽視，以至於伯弋在看著柿子的時候，總會頻頻想起封血湖上那個猖狂至極的邪惡女人。

    那是一種很奇妙的的感覺，好像她們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又好像一直都是同一個人。

    伯弋的心境產生了奇妙的變化……倒不是因為柿子如何運籌帷幄，將獸人的命運玩弄於股掌之間。他愛她，盡管她靈力低微，膽小如鼠，但那又怎麽樣？隻要是她，怎麽樣都沒有關係。

    可那種感覺是什麽呢？

    伯弋苦苦思索著答案。

    他想起了柿子罕見的幾次發火。

    ……是真實！是拋棄了一切虛偽麵具的真實的柿子！

    伯弋的心中有一種直覺，那嗜血而瘋狂的一麵才是柿子隱忍之下真正的麵孔。

    想到這裏，伯弋對冷血狠辣的柿子非但沒有任何厭惡，反而感到愈加欣喜。

    太好了，能見到她真正的一麵。

    不管是惡毒也好，還是軟弱也罷，都是他心上的人。

    愛意醺人，他的目光不知不覺中變得沉醉，嘴角也漸漸上揚。

    感受到那炙熱的目光，柿子僵直了脖子連動都不敢動。

    她緊張地抿了抿嘴，成功地把那頭“餓獸”的目光吸引到了那雙豔麗飽滿的紅唇上。

    伯弋的臉越變越紅。

    自從那次“人工呼吸”之後，每當看到柿子的嘴唇，伯弋都會陷入一陣恍惚。

    那輕若雪花般的碰觸仿佛沒有開始就已經結束了。

    可一切如果沒有開始，他的心又為什麽會翻騰雲湧，腦子被那嫣紅的嘴唇攪得亂糟糟的。

    愉悅中帶著折磨。

    “你……怎麽來了，”由於太過緊張，柿子聲音中帶著微弱的顫栗。她僵硬地扯出一個微笑，“你不是最討厭這種場合了。”

    許久沒有聽到回答，柿子抬眼，看見伯弋還在出神地看著她的嘴唇，一時間羞怒交加。她默念起控心咒語，心猿意馬的伯弋被柿子牢牢掌控了身體。

    伯弋怒瞪著柿子，身體卻不受控製地站起來，七歪八扭地離開了宴會廳。

    ……

    在很久很久以前，獅族與虎族曾經是阿瑪納塔大陸數一數二的精靈族，因為他們生來就能利用自然之力。

    在圍城中，源神係精靈遍地都是，但卻是自然係精靈一直穩穩處於權力的金字塔尖。

    在哈默成神後，未雨綢繆地清除掉了仍未覺醒的精神係精靈——這一舉措更加鞏固了自然係精靈在圍城中至高無上的地位。

    強族之一的鷹族，也是因為發現並壟斷了風之石的資源，才借著後天得到的風之力，有了與老東家鳥族分家的底氣，且一躍成為了可與豹族比肩的精靈族。

    在鷹族之前，隻有獅族的祖先可以掌控風之靈。無論是溫順的還是暴躁的風，隻要經過獅族人的身邊，便會化為烏有。他們發出的颶風，能將森林在一瞬間夷為平地，將河流變為幹涸的沙漠。

    而虎族的祖先掌握的冰雪之靈，則可以讓鳥語花香的春天頃刻間變為凜冽寒冬。他們能夠讓水滴成冰，也能將雪花散至滾滾沸騰的熔岩之上。

    隻是隨著精靈們變為了獸人，上天的恩賜也被收回，現在的獸人們早已無法使用靈力，隻是他們的身邊始終伴隨著風和冰雪。

    當他們憤怒時，這些不可自抑的力量便會糾纏在一起，變成鋪天蓋地的暴風雪。

    阿裏爾正是利用了這一點。他讓獅獸人與虎獸人組成兩人小隊，分散到了托博恩的各處。獅族人帶來的的風會將虎族人帶來的雪吹到各個方向，隨著時間的流逝，隱形時空之門終將在堆積的雪花之下現形。

    不出兩天，獸人們就通力合作，找到了時空之門。

    “什麽？”聽到兩位族長紛紛拜托自己照顧兩個男孩，柿子懷疑自己聽錯了，“你們要留下？為什麽？”

    “不瞞你說，雖然我們不會再開戰，但心魔發作的時候，依舊無法控製自己的情緒。”

    格納已經吩咐族人把戰斧的利刃毀掉了，泰倫也讓族人們把重錘敲碎，盡管這樣還是偶爾會有傷亡。

    “也許是不到時機吧……不過離開的方法已經有了，等到該走的時候自然會走。”

    柿子點點頭。光明神雖然已經許久沒有出現，但並不代表她就此消失了。如果她想追究獅族和虎族逃離了托博恩的事情，以獸人之力根本無法抗衡。

    格納戀戀不舍地看了一眼遠處興奮不已的兒子，目光中流露出慈愛，卻嘴硬地說，

    “我家那野小子，你不用管他死活，隻要帶他出去就好了。”

    泰倫也說，“沒錯！你不用有負擔。”

    可兩位父親分明是揪著心說著這些話。

    “當然。他們和你們一樣，是頑強勇敢的獸人。”柿子說。

    聽到這句話，泰倫沒忍住背過了身，悄悄抹去眼角的淚水。

    “快走吧，不然那扇破門待會兒又會消失了。”格納催促道。

    柿子與伯弋告別了獸人。

    伯弋抱著柿子，阿裏爾和格林利坐在銀瑚背上，幾人跳進了那扇隱形門，身影消失在半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