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要支撐到大軍回援，就能夠一舉殲滅這一部分的敵人，奠定整個東石戰場的優勢。

    老實說，這個戰略難度很大。

    東夷人既然敢這麽分兵肯定是有自覺必勝的理由，他們又不真的都是傻子。

    一是因為這樣能極大程度上的減輕後勤上的壓力。

    還有一個也是因為即便是單獨拿出來的這一部分，在他們眼中對付平遠軍等人就已經是輕而易舉了。

    根本不用花費太大的力氣。

    即便滅亡了一隻千人隊，那也代表不了什麽。

    東石城的上萬正規軍都被偉大的雪鷹部落打的潰不成軍，更何況對本地環境並不熟悉的外地支援軍，他們能夠發揮自身百分之八十的實力，就已經不得了了。

    情報係統落後的雪鷹部落，到現在都還不知道這片土地已經換了一個主人，在他們的印象中，隔壁的鬆山城所有的軍隊也就幾千人，就算全部派過來，對他們的夷人大軍也不會產生什麽威脅。

    至於另外一邊的平遠城，連城市都被其他國家揚了，自顧不暇，直接被雪鷹酋長排除在外。

    他們做夢也不會想到趙黃李三家的靠山，居然帶了一萬多兵力過來支援。

    所以這場戰役的關鍵節點其實在於駐守在前方的部隊，隻要前線的部落能夠撐住，就算隻吃掉兩路大軍中的一路，那也是極好的了。

    照這樣看來，前線的部隊能頂多久，將成為這場戰役勝利的關鍵性因素。

    目前在最前方的部隊有朱子明部和汪明所部。

    何平短暫思考之後，做下了決定，包括鐵衛團在內以及兩個常規步兵營，全部向朱子明的駐地進發，相比較汪明一路硬仗打過來，土匪山地營的士氣並不被人看好。

    這些老大哥們雖然個人實力普遍不錯，但是畢竟都是老油子，打打順風仗戰鬥力還能看，要是真的指望他們阻擊實力強大的敵人，在戰場上的表現並不一定會比友軍好上多少。

    為了保證戰役的順利，何平決定優先處理這一邊的戰事，讓朱子明安心。

    畢竟他是屬於後來歸降的，出身不怎麽好，在困境中要是以為何平隻願意救自己的部隊而不願意管他，導致戰局糜爛，那就麻煩了。

    另一邊的汪明雖然手下的部隊數量少，但戰鬥力和部隊戰鬥意誌都是有目共睹的，汪明本身是何平親衛出身，屬於嫡係中的嫡係，忠誠度自然不必多說。

    當然，大本營肯定也不能夠坐視汪明的部隊白白犧牲在前線，被夷人一口吃掉，支援還是有的，不過要是想要決戰，那就得等到結束一邊的戰役，再尋找機會了。

    為了應對當前緊張的戰局，趙德勝的巡防營也被集中了起來，作為整場戰役的預備隊，至於支援汪明那邊的部隊，則是他老上司先諍率領的補充團。

    可惜補充團的兵員素質很差，隻有正兵兩千能夠勉強一戰，其餘四千人連預備兵員都算不上，他們一共訓練的時候還不到半個星期，士兵最起碼訓練三個月以上，才有一定的戰鬥力。

    訓練一年以上，經曆過戰爭，才能成為一名合格的士兵。

    要達到精銳等級，怎麽也要兩三年的時間，何平對手下一下子就能夠擁有大量精銳士兵是不做幻想了，畢竟底蘊擺在這裏，在戰場上能衝向敵人不逃跑，對這四千新兵來說就已經很不錯了。

    西風小徑，入眼便是殘垣斷壁。

    刀劍之類的兵器無序的插在灑滿鮮血的土地。

    距離戰爭開始已經過去了個小時，汪明此刻還不知道大本營的具體部署，不過激烈的戰鬥也讓他無暇分心接下來的支援力量會在什麽時候來。

    在過去的一天時間中，夷人的傷亡很大。

    光是死在陣地上的人，估摸著就能有個小兩千人。

    隻算這一次的戰果的話，就是汪明統軍以來最大的成果了。

    可惜即便取得了這麽大的戰果，但汪明依舊開心不起來。

    打的勝仗，都是用揮下將士們的生命換來的。

    饒是汪明曾經是曹國精銳出身，但見到昨日裏還在他身旁，誌同道合一起暢享未來的下屬今日卻隻剩下了一具屍體，心裏依舊感覺到非常的難受。

    活生生的人成為了一具屍體。

    而且還不是一兩個。

    這對他這位指揮官來說，是莫大的壓力。

    汪明的大隊重傷以及死亡的人數，已經達到了人。

    團隊幾乎人人帶傷。

    他們一共也隻有人的兵力，陣亡率高達，傷亡率更是達到了百分之一百。

    也就是汪明這些日子以來立下了足夠的威望，否則隊伍早就被打垮了。

    換做是朱子明的隊伍，傷亡率超過百分之十，估計就撐不住了。

    無論是何平還是雲瀾，都大大低估了前線的戰鬥壓力。

    弩手呂四方沉默檢查著還能夠使用的弩箭。

    無論是弩箭還是弓箭使用的流失，都被他收集了起來。

    三個小時前的一場戰鬥，他所在箭樓被敵軍毀壞，身邊的兩位隊友全部犧牲，就剩下了他一個人逃出升天。

    老實說戰鬥一下子就激烈到這個程度，誰都沒有想到。

    不過對於呂四方來說，他已經不想多思考了。

    戰鬥了一天一夜，士兵們都很疲憊，每個人的休息時間，平均起來也不到個小時。

    呂四方現在最想做的，就是在有限的時間裏麵，多射殺幾位夷人，為他的同僚們報仇。

    那些夷人們很勇，基本沒什麽防禦武器就直勾勾的衝上來，然後被成片的箭矢射倒在地上。

    隻有少部分精銳，才配有小木盾防禦遠處而來的弓箭，隻可惜弓箭的數量弩手的數量都很有限，要是箭矢足夠，光是這遠程利器，就夠這些野蠻人好好的喝一壺。

    乘著敵人還沒有進攻，汪明大隊的將士們短暫的抓緊時間休息，汪明則是拿出了紙和筆，對這一場戰役進行著總結和記錄“這些夷人幾乎沒有人怕死，戰鬥一開始，他們便嗷嗷叫的往前衝，即便是同伴倒在了地上，後邊的野蠻人也會踩在同伴的屍體上，繼續向前衝鋒”

    “我做的最愚蠢的事情，就是在外圍構建了防禦工事，並且沒有在第一時間就放棄外圍的防禦，導致雙方一接戰，我方就損失了七分之一的有生力量”

    “對付這群夷人，最好的方法是想辦法解決掉他們的首領，每一隻隊伍都有他們的領袖，夷人們雖然悍不畏死，但隻要酋長先一步身亡，他們就會陷入群龍無首的情況，在他們的信仰中，如果酋長身亡了，那就是說明神明並不庇護他們的這一場戰爭。”

    “當然夷人領袖們雖然本身的戰鬥力相當不錯，但很少會親自到前線作戰，最多也就是掠陣，基本不會親自參加戰鬥。若是不能在第一時間斬將，那便最好依托堅固的城牆，進行防禦。”

    “他們缺少防禦的器具，士兵們很少會穿著戰甲，當然也沒有攻城器械之類的道具，想要攻破城池，就要靠人命來堆了，這對於這些酋長們來說，人命是最不值錢的東西”

    汪明憔悴的合上了戰地筆記。

    這是曹隊中養成的習慣，每一次戰役都要做出總結得失以便於戰術的改進。

    汪明確實在這種習慣的支撐下，學到了很多，他有信心下一次麵臨這樣的對手，能夠做到最好。

    但是，他還會有下一次的機會嗎？

    汪明有些茫然，按照眼前的情況發展，他很有可能，會死在這一場戰鬥中。

    即便在十幾個小時之前，他的部隊就已經縮進了山堡，依靠有利地形開始展開防禦。

    但山堡可不像是城牆高大的城市，即便汪明在來到這裏之後已經對城牆進行大規模的修繕，但在數萬大軍的圍困之下，守軍已經過的很淒慘。

    所幸他們的糧食是足夠的。

    不過一開始部隊中的重傷員還能夠被轉移到後方進行治療，但現在若是產生重傷員，就隻能在山堡中等死了。

    目前所有的部隊都沒有軍醫製度。

    隻有在大本營才會有少數掌握醫療技能醫生，這些可都是寶貝，根本舍不得他們上前線跟著部隊冒險。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畢竟當兵的訓練三個月就勉強能用了，而一名擁有良好技術的醫生，則是要通過至少三五年的實習，才能勉強獨當一麵。

    汪明作為一個小分隊，自然是沒有軍醫隨軍行動的，隻有些非戰兵序列的運輸員，他們一般為部隊從事一些搬運工作。

    像轉移傷員，也在工作的職責之內。

    如今的山堡更像一座孤城，孤獨的矗立在山邊，擋住了夷人大軍前進的路線。

    可以看得出來，夷人們也逐漸的開始狂躁起來。

    對於他們來說，麵對數量遠少於自己一方的部隊，卻遲遲不能通過，是對部落酋長臉麵上的打擊。

    唯有用最血腥最迅速的姿態拿下敵人，才能重新挽救那些恥辱和聲譽。

    “嘟嘟嘟”

    外邊傳來號角的聲音，這是夷人又在進攻了。

    汪明眯著的眼睛一下子睜大，站起身來拍了拍自己的臉，把自己弄得清醒一些。

    在這個關鍵的時候，可不能夠睡著，他心裏也不知道自己能頂得住多久，反正就隻能盡力了。

    在山堡被包圍的情況下，他連撤退的選擇，都不能夠擁有。

    汪明拔出配刀，站到了城牆之上。

    整個城池已經在敵軍的進攻之下，變得搖搖欲墜。

    這並不是東石城那樣的大青磚，山間夯土石塊堆砌起來的山堡，在如此猛烈的進攻之下，早晚會和已經損壞的箭樓一樣，倒塌被敵軍占領。

    汪明能做的，也隻是延長這個時間而已。

    一接戰，就是殘酷的白刃戰，守軍的箭矢數量已經不多了。

    即便有少部分能夠回收，但大多數的都射到了城牆之外去，想回收，也沒有這個能耐。

    呂四方將手中的箭矢射出。

    “嗖”的一聲。

    一個夷人士兵應聲倒地，但呂四方卻波瀾不驚，實戰是最好的老師。

    這樣高強度的作戰下來，即便是一個新手，經驗也在快速提升。

    更別說呂四方本來的弓箭水平就不差。

    隻不過在一箭射出之後，他摸向麵前的箭筒，卻摸了一個空。

    箭筒中的箭矢，已經被射完了。

    呂四方的表情終於變得有些難看，他呼喊著身旁的隊友“我這邊沒有箭了，你那邊還有箭矢嘛，能不能分我一點。”

    身邊的隊友情況也看樣子也很差“我也隻剩下三隻了。”

    呂四方深深吸了口氣，戰爭打到現在，剩下來的人也很難在產生避戰的想法了。

    呂四方恨恨的拍了下手中的弓弩，氣憤道“我要是有足夠的箭矢，一定讓這些夷人來多少死多少！”

    邊上的隊友將一支箭矢遞到了呂四方的手上，讚同道“你說的對，但這畢竟是戰爭不是嗎，我們都沒有什麽選擇。”

    汪明所部的弓箭手並不多，攜帶的箭矢也不是很多，在剿滅了那隊最先入侵的千人隊之後，拿到了本地守軍的物資。

    大概上萬發的弓箭。

    這些在汪明看來已經完全夠用了，但誰也沒有想到這一次的進攻會這麽猛烈。

    一萬隻弓箭雖然數量還算多，但弓箭的殺傷力，平均十幾隻能殺掉一人，就經非常不錯了。

    呂四方接過箭矢，又是一箭射出。

    但他身邊的隊友卻忽然倒地。

    呂四方轉過頭，剛才還在跟他說話的隊友，現在胸前卻插著一根長矛。

    那是夷人部落的遠程武器。

    投矛與吹箭，是他們位數不多能遠程使用的兵器。

    投矛大多是廉價的木製產品，山林裏這種材料很常見。

    大規模的擲出對敵軍的殺傷力其實很有限，但偶爾也是能看到一些戰果的。

    倒地的人躺在了地上爬不起來。

    鮮血從他的口中流出。

    肚子像是被紮穿了，上半身的鮮血流了一地，眼看是不活了。

    到最後，這位戰士也沒能留下一句最後的遺言。

    呂四方憤怒的拿過戰友手中未曾射出的箭矢，向著敵軍射出了最後一箭。

    然後便英勇的拔出了佩劍。

    山堡的城牆並不高，那些夷人們，居然就這麽踩著死去族人的屍體，爬上了城牆了。

    如果何平在這裏，大概會感慨一聲這哪裏是什麽野蠻人，分明就是喪屍圍城的景象。

    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機械的揮舞著手中戰刀的呂四方忽然感覺前方一空。

    過來好一會兒，才艱難的回過神來。

    他們又一次打退了敵軍的進攻。

    戰刀是從死去的戰友那邊拿過來的，手中的佩劍早就已經不知道丟到了哪裏，那把樣式很不錯的佩劍僅僅砍了三四個敵人，就被一位揮舞著鐵製棒子夷人打崩了劍刃。

    夷人也是有鐵製武器的，隻不過數量稀少，能裝備這類武器的，至少都屬於精銳野蠻人。

    如果不是一位戰友從後麵偷襲了夷人，說不定呂四方此刻已經見到了他的那些已經死去的戰友們。

    隻可惜，那位戰友在殺掉夷人的同時，自己也被夷人手中的木矛紮成了刺蝟。

    呂四方覺得自己是沒辦法報恩了，因為這家夥並沒有家人。

    他叫張仁，是侯爺最早的親衛，現任汪明所部的一位中隊長。

    自己一開始進入平遠軍，還沒有成為弓箭手的時候，就在這個人手下做事。

    雖然這位大人手下有兩百多號兄弟，他也許不記得呂四方叫什麽，但呂四方對他很熟悉，也很有親切感。

    光是親眼見到死在他刀下的夷人，就足足有十幾位。

    以中隊長的實力，不應該就這麽草率的死在這個小山坳裏麵。

    他隻是太累了。

    從昨天接戰，便一直戰鬥在第一線，就算是武者，就算是鐵人，也撐不住這等高強度的廝殺。

    戰場上隻有你死我亡，這些夷人們數量眾多，每一批上來的都是精氣神最佳的狀態。

    這本就是一場不公平的戰鬥。

    呂四方握緊了手中的戰刀，他的戰友，又倒了一位。

    張仁是汪明所部第一個倒下的中隊長。

    但或許並不是最後一個。

    汪明派人給這位中隊長的屍體挖了個坑，就地埋了，立上了一塊碑。

    雖然人力已經很稀少了。

    但作為汪明真正的袍澤兄弟，八百親衛中的一員，先鋒大隊三位中隊長之一，汪明還是給到了他足夠的敬意。

    盡管沒有規模龐大的葬禮，但這也是汪明唯一能夠做的了。

    許多己方的屍體，根本沒有時間去為他們挖坑安葬，能把他們搬運到一起，一把火燒了將骨灰收集一點，就已經很不容易了。

    汪明麵無表情的站在城牆上，身邊的人來來去去，打掃著城牆上屍體。

    屍體是一定要搬走處理掉的，否則會有瘟疫橫行。

    隻不過城牆的腳下，卻堆滿了夷人的屍體。

    對方並沒有選擇處理，估計還想著再下一次進攻之前，踩著同伴的屍體爬上城牆呢。

    汪明對此毫無辦法，隻能澆上一點烈油，點一把大火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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