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求生

字數:5940   加入書籤

A+A-


    清溪一臉好笑的抬手撫上泠泠因為氣惱擔憂和激動來回轉換,而變得通紅的臉頰,柔聲淺笑的回答著。

    “好,那以後就要依靠我們家泠泠姑娘了。要是誰還敢像這次這樣惹我生氣了,泠泠姑娘可一定要讓他們長長久久的活著,最後啊,看他們這般欺負人,會有一個怎樣的結局。”

    清溪說的輕鬆,她每當這般溫和的笑著的時候,總會讓人覺得是那樣的親切柔軟,仿佛所有的不堪在她這樣的笑容麵前,都像是顯得那樣的無所遁形,自然的讓泠泠也跟著放下了幾分的緊張和警惕來。

    “嗯,小姐,泠泠答應你,我倒要看看,那些膽敢不長眼再欺負小姐的人,會有怎樣的懲罰。”

    池邊秋風驟然而起,攜裹著幾片枯黃敗落到幹巴巴的縮卷起來的落葉,輕飄飄的無根的浮萍蓬草一般。落入這一潭同樣枯敗的池水之上,蕩起了一圈很是平靜的漣漪,驚了池水下麵的幾條鮮活的格格不入的遊魚,倏爾遠逝,難以捕捉到半分遊過的蹤跡。

    清溪向撒下最後的一把魚食,重新緊了緊自己身上的鬥篷,算算時間,她擔憂的那個時機應該到了,現在,她無比的希望,自己的擔憂和猜疑,都是自己的無中生有的想法,她希望自己得上天眷顧一次,希望這次她的期待和希望可以不會落空,她希望,自己這次,是真的猜錯了。

    可是,無論究竟是如何,她現在,隻想要先迎接曹叡,她已經冷落他太久了,即使那並非是自己希望的。

    “裴娘。”清溪輕聲喚著。

    “皇後娘娘,奴婢在呢。”裴娘連忙轉身走到清溪的身側,向著清溪恭敬的行禮回應著。

    “裴娘,我讓泠泠陪著我進殿就好,我很累,想要先休息一下,一會兒你親自去膳房吩咐他們做一些陛下平日裏最愛的吃食,你算著時間,讓人遠遠的打聽著,陛下結束宮宴了,就提前叫醒我。”

    “是,奴婢馬上去辦。”裴娘低頭應答著,隨後緩緩的抬起頭看著清溪滿臉疲憊的神色,終於還是舍棄了自己的規矩和猶豫。

    “皇後娘娘,您好不容易靜下心來,既然累了,就安心的休息一下吧,陛下這邊,有奴婢和泠泠呢,您不用擔心,陛下他也一定會諒解的,奴婢想,就算是皇後娘娘一直睡著,陛下他也會樂意等著的。”

    “裴娘,我明白你是擔心我。”清溪稍覺安慰的輕笑著拉起裴娘恭謹疊放在身前的雙手,“隻是,我是真的想陪著陛下用晚膳而已,我們,已經好久都沒有好好的說過話了,今日他又飲了一些酒,應付文武百官一天了,難免疲倦不堪,我怕,白光勸不動他,他又不肯好好的吃晚飯了,一想到這些,我又怎麽會睡得著呢?”

    清溪說起曹叡,臉上始終洋溢著溫和而幸福的笑意,自言自語一般的低聲慢語,像是在回味著自己心中最幸福柔軟的那塊地方。

    “裴娘,你知道的,阿叡他啊,一直都是這樣的執拗又幼稚,孩子一般的心性,怎麽......怎麽就偏偏做了帝王了呢?”

    清溪的臉上似有惆悵的沉思了片刻,仿佛又察覺到自己說的不妥,低而沉的輕笑了一聲,似是在自嘲於自己那一刻無狀言語的可笑和荒唐,又似是在驕傲於自己夫君的一番雄偉功績。

    “可是,若是他曹叡不做這大魏的皇帝,又有誰能夠比他做的更出色的呢,放眼如今的這整個亂世天下間,也隻有阿叡一人,當得起這江山英主之名,東吳,西蜀,比之阿叡的手段作為,何足道哉啊。”

    清溪說完,更是堅定的看向了裴娘,直到裴娘也是向她淺笑著恭敬的點了點頭,清溪才肯放心的回到殿內。

    冷,好冷,徹骨的冰冷。

    清溪覺得,自己現在,就像是整個人都處在最寒冷的冬日裏,將要溺死在最陰寒的冰水深處一樣。

    她想要呼救,想要喚著阿叡,喚著裴娘,喚著泠泠,想要告訴他們自己在這裏,在這一片陰寒的可以輕易穿進每一節骨縫裏麵的冷水裏麵,可是每當她想要張口呼喊的時候,她的嗓音都是那樣的幹痛,痛的她難以發出任何的聲音出來。

    清溪很著急,她覺得自己再也難以忍受這樣的冰寒了,她不想就這樣冷死或是溺死在這樣的寒冷之中,她才剛剛燃起幾分的希望,她才剛勸服自己,以為那些人終於可以選擇放過她了,以為她在乎的人到底還是在乎她的,以為她亦可以開始坦然的麵對自己,麵對曹叡,麵對司馬家了,她才終於開心了那麽一小會兒,可是,為什麽,為什麽自己現在就要麵對這樣不明不白的悲涼可怕的絕境之地。

    阿叡呢,她若是就這樣離開了,阿叡一個人可怎麽辦,阿叡知道她最怕冷了,知道她最後是這樣不知道是否真的是在冷水中溺死的,他該有多麽的心疼和自責啊,她不想看到那樣的阿叡,即使是在清溪最怨怪曹叡的時候,她想的也隻是他能夠安寧自在的活著而已。

    可是無論清溪做著怎樣的努力,每當她想要開口的時候,她都感覺自己的五髒六腑,甚至於每一塊骨頭,都是那樣沉重的疼痛,像是被一塊巨石重重的壓著一樣,每當她多做半分的掙紮,她身體上難忍的疼痛和冰寒,就會多侵蝕她一分。

    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啊,自己究竟為什麽會遇到這樣的絕境啊?

    她現在隻記得,泠泠親自為她在殿內點好了薰籠沉香,想要讓清溪好好的沉沉的睡上一覺,她隻覺得距離曹叡結束宮宴趕來看她,陪她一起用晚膳還有好久,足夠她好好的休息一下,用最坦然自在的自己去重新麵對曹叡了。

    可是,在那之後呢?在那之後,好像又發生了什麽。

    清溪越是想要讓自己冷靜下來仔細的回想著,她卻覺得自己越是因為那一段缺失了的回憶而恐懼和難過,這樣的恐懼和痛苦,甚至讓她覺得自己此刻也是在刻意的將那一段記憶遺忘著,仿佛這樣的遺忘,也能夠讓她有力量保護好自己,才能夠讓自己不至於更快的在這淒冷的寒水之中沉溺下去。

    “朕最後一次告訴你們,若是皇後有任何的不測,朕一定把你們統統都殺了......”

    “是,是,臣等定當竭盡群力救治皇後娘娘......”

    曹叡的怒吼聲響徹了整個嘉寧殿,顯得幾為太醫就算是同時那樣顫抖的回答聲,都是那樣的微弱。

    他瘋了一樣的怒視著,警惕著殿內所有的人,甚至於那些靠近清溪的太醫和婢女,他都要親自站在旁邊怒目而視,緊張而警惕的盯著,仿佛那些在他的怒火之中戰戰兢兢,不住顫抖的人,下一刻就會化身為最狠毒的戰士魔鬼,抽出一把最鋒利的刀子出來,毫不留情的再次傷害到清溪。

    最後,終於有一個宮女害怕的難以忍受那樣的恐懼,不小心把熱水灑到了清溪的床榻邊,更是惹得曹叡的怒火中燒,他仿佛是終於尋到了一個發泄的出口一樣,毫不猶豫的命令白光帶人拉了出去,親自監刑,下令,杖斃。

    所有人都記得,那個被杖斃的宮女,痛苦的哀嚎聲整整的叫喊了半個時辰,這半個時辰,整個宮禁,都在被一層濃重的恐懼籠罩著。

    這個第一個因為灑落了熱水而被賜死的宮女之後,所有人更是噤若寒蟬,如履薄冰一般的小心翼翼的伺候著,生怕自己再出了任何的差錯,就此丟了自己的性命。

    這到底還隻是嘉寧殿以外的婢女,嘉寧殿內的所有人,從婢女到侍衛,都被曹叡趕到嘉寧殿的院中跪著,皇後娘娘不醒來,他們誰都不得起,皇後娘娘若是有任何的閃失,她們每一個人,都難有活命的機會。

    泠泠和裴娘到底不放心清溪,冒死向著這樣可怕的曹叡哭求著答應讓她們二人可以近身照顧著清溪,可是曹叡卻是連她們也不再相信了,不僅狠狠的回絕斥責了她們,甚至於還要白光親在帶著她們二人去天牢審問盤查一番,最後還是白光搬出了清溪,冒死為她們求情,才換回了曹叡的幾分理智。

    曹叡當時突然布滿猜疑的看向裴娘和泠泠時的眼神,裴娘和泠泠怕是永遠都不會忘記了。

    那時候的曹叡,就像是一個受了重傷的野獸,仍是存著最後一口氣,堅持著自己固有的尊嚴和驕傲,不肯讓任何帶著攻擊性而來的對手敵人,邁進自己守護的領域半步,而那時的裴娘和清溪,就正好被這頭因為重傷而失控的野獸狠狠的盯上了,若非是他自己願意,她們一定會被他毫不留情的撕個粉碎。

    “第三天了,這已經是第三天了,你們還是沒有任何辦法救醒皇後,你們是覺得,朕,是在和你們開玩笑嗎?”

    曹叡緊緊的抓著清溪冰涼的手,坐在還在沉睡的清溪的身側,似乎是害怕驚嚇到清溪一般,他的聲音雖然還是難掩肅然的殺氣,但是卻是刻意的壓低了下去,隻是殿內沒有任何的人敢於出口回答這足以徹底的惹怒曹叡的問題。

    死寂一般的沉默,讓曹叡這樣刻意壓低的聲音,在整個大殿內顯得更加的森然可怖,陰寒不已。

    而跪在一旁,還在堅持著為清溪不停的施針喂藥的兩個太醫,更是被曹叡身上強大的氣勢壓迫著,索性他們的那一臉的白胡長須都可以幫他們證明,他們有足夠豐富的經驗和能力。因此手下的那一根根紮在清溪身上各處穴位的銀針,也能準確而平穩的立著。

    “回稟陛下,陛下,還請多加忍耐等待,老臣一定盡心竭力,用盡畢生所學,救回皇後娘娘。”

    “忍耐?等待?你們總該告訴朕,朕還要等多久啊?”曹叡滿眼心疼的看著清溪被銀針紮的滿目瘡痍的雙手和手臂,她到底經曆什麽,為何即使是在昏睡之中,仍舊是那樣痛苦的緊皺著眉心。

    “已經第三天了,你們告訴朕,為何皇後還不醒過來,她已經被你們強行灌了那麽多苦藥,被你們晝夜不停的施著針,為什麽,還是醒不過來啊?你們,有辦法救皇後的,對吧?”

    曹叡小心的詢問著,輕易地暴露出了他此時越來越深重的煎熬和恐懼。一旁滿臉滄桑皺紋的太醫已經是曹叡命令召來的第三批了,他本來就因為過於年邁而即將離開自己呆了一生的宮廷,臨了了,自己救得最後一個貴人,竟然是皇後娘娘。

    他對陛下和皇後之間的恩重情深早有耳聞,如今更是親眼見識到了,能讓一個如此冷靜果敢的君主如此瘋狂的,這位皇後若是在自己的手中有任何的不測,怕是一生的榮譽盡毀不說,怕是就連告老還鄉的機會都沒有了。

    老太醫恭敬的向曹叡拱手行了一個禮,滿眼自信的向他點了點頭,算作是對把此時因為妻子的身體而瘋狂的男人的最後的寬慰。

    老太醫穩穩的把著清溪微弱滯澀的脈搏,滿臉的凝重也不足以讓他下針的手有任何的顫抖,最後,他竟是拔出了清溪身上所有的銀針,隻用最後一根針最後刺入一個關鍵的穴位。

    終於,三日以來,清溪終於有了第一個反應。

    最後一針下去,她終於好像是能夠感覺到了身體外部的疼痛一般,柳眉重蹙,緊緊的回握著曹叡一直對她半刻未離的手掌。

    她整個人仿佛再次陷入一個極度的痛苦之中,全身都在輕輕的微顫著,似是因為此時的痛苦在痛哭一般,那緊握著的手心,就是她在此時夢境之中無助的向著曹叡呼喚著。

    “太醫,皇後這是怎麽了,她為何......為何如此的痛苦?”

    曹叡想要撫慰清溪此刻夢境之內的所有的不安和無助,可是他發覺自己此時竟是什麽也做不了,隻能那樣緊緊的牽著她冰涼的,怎樣都暖不熱的手掌,再用另一隻手心疼的幫清溪擦拭著額頭上不停冒出的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