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博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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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溪現在卻是明白了,自己那時候的不適大概是因為伴著自己沉睡了一夜的那一籠熏香的原因,自己再是怎樣的放鬆會是疲倦至極,也是不會睡的那樣的長久沉寂的,所以唯一的解釋就是那一籠熏香的原因。
泠泠是一定不會害自己對熏香動手腳的,而又能夠瞞過裴娘,悄無聲息的送到了嘉寧殿,甚至是就這樣順利的到了她的床畔,這隻能說明包括她後來意外墜池的一切,都是早有預謀的。
而那個背後操縱著一切的那雙手,能夠在她的後宮之中掩藏的這樣好,除了長久的隱藏和打算籌謀,還有的就是他的權位之重,手段之高,有了權位,才能夠安排好他計劃的第一步,進的了她掌管的大魏的宮廷,而那樣機巧的毫無痕跡的手段,更是說明這項謀劃,他們已經準備了許久了,或許是兩年,或許是更久更久,清溪越是想下去,越是覺得自己的身心都是如墜冰窟一般的淒寒。
有這種手段的人,實在是鳳毛麟角,旁人不知道清溪在後宮的手段,裴娘和泠泠卻是清楚的,清溪能夠想到這些,那個背後之人,怕是他們二人也猜到了幾分了,隻是清溪感覺得到,曹叡現在 對司馬家並沒有任何的動作,這也說明了裴娘和泠泠和清溪想到了一處去,她們即使是心中明了了幾分,到底還是想要等到清溪的親自決斷。
隻是終於還是到了逃無可逃,避無可避的這一步了,清溪又一次賭輸了,她原以為,自己終於可以再次坦然的回到以前的自己了,這一個讓所有人都心力交瘁的篇章,她想要翻過去,想要用自己一個人的遺忘來成全他們的想法,可是,到底還是天不遂人願。
所有的記憶突然就像是春日消融而動的流水一般,洋洋灑灑的充斥著清溪所有的記憶。
最後的記憶裏麵,還是那一片蕭條卻又亟待生機的飲暖池,清溪一路走來,腳下的步子虛浮踉蹌,及至裴娘和泠泠一路小心的順著清溪的意願,把清溪送到著飲暖池邊。
清溪越來越喜歡一個人靜靜的呆在著飲暖池邊了,起初,裴娘和泠泠都以為清溪是因為看到飲暖池裏麵熱鬧活潑的小魚會覺得歡快一些,可是她們確實很快的否定了這個答案。
清溪每當默默的站在這裏的時候,她臉上凝重深邃的表情和心緒,卻是從沒有散開過,甚至於隨著時間的推移,她獨自靜立的時間也越來越久,直到清溪那天對裴娘和泠泠說出了恐懼兩個字,她們才明白過來,她後來那樣難言的表情,大概就是恐懼吧,可是,這樣的清溪,這樣的皇後,又該會有什麽樣的懼怕呢?
清溪看到夢境之中的自己,緩步走到了飲暖池池畔,似是在很認真地沉思著什麽,清溪回憶著,她那時候,是在很認真的想著自己應該去承政殿看一下曹叡的,她想要對他坦然的說出自己的一切心思和擔憂,她想要掩蓋起來他們心口之上的那一道隔閡和傷疤,她想要在這裏就此結束掉一切的,她想要重新來麵對她和曹叡的一切。
清溪的心口直到現在都還能用上幾絲淡的幾乎感受不到的歡愉,因為至少在自己墜池之前,她還是那樣的覺得自己竟是得到了上天的眷顧和照拂,她是真的以為自己終於逃過了一切,她是真的以為自己被他們放過了,她是真的以為自己還是沒有被放棄的,她是真的以為,自己以後若是的了機會,還是能夠再次回到自己的那個家的,他是真的以為,以為自己可以再次擁有一段新的開始的......
可是,她還是高估了自己的期待和幸運,高估了他們對自己的疼惜和眷顧,卻又唯一低估了曹叡對自己的真情。
睡夢中的清溪清楚的知道她現在眼前記憶中的清溪在下一刻會發生什麽,她想要讓她停下腳步,無法抑製的想要抵製著接下來的一切悲劇的開始和結束,但是她不能,她還是發不出任何的聲音出來。
她心裏的呐喊和夢境之中的清溪驟然向身後的裴娘和泠泠發出的嚴厲而突然的命令一般的聲音重合到了一起。
“別再走了......”明明是一個人,卻是兩種一樣焦灼高聲喊叫的聲音再次就那樣重合起來,在清溪的腦海之中激蕩著,盤旋著,震的她從心底都油然騰起深深的悲愴和絕望的痛苦出來,這樣的痛苦,即使是在她這三天就連身心都備受折磨的昏迷不醒的睡夢中,都是一刻不停的在折磨著她。
“皇後娘娘,您怎麽了?”裴娘和泠泠對視一眼,心底滿是難以置信的疑惑,清溪哪裏會這樣對她們下過命令。
泠泠和裴娘同時抬腳想要走進清溪的身側,卻是被她又一次肅然正色的回斥著止住了腳步。
“裴娘,泠泠,我......我沒事的......”清溪的聲音有著極為明顯的顫音,但是同樣也被她強裝鎮定的竭力的想要壓製下去。
“我想自己一個人待一會兒,你們不要陪著我,不用和我一起站在這裏吹冷風的,該......該用午膳了,一會兒說不定阿叡就來了,你們兩個一起去準備一下吧。有你們兩個在,我總是放心的。”
清溪始終背對著裴娘和泠泠,她的話說的好像有些語無倫次的,裴娘和泠泠她們知道自己此時臉上一定寫滿了擔憂和驚恐,但是對於清溪此時的表情神色,她們卻是難以窺探到半分。
但是對於此時的清溪來說,她卻是最能體會那個夢境之中的自己此刻所有的茫然無助和絕望痛苦。
飲暖池池畔的一塊巨石之上,放著一塊玉墜,那個玉墜,清溪很熟悉,是毛夫人的,這塊玉墜從她帶著時,就形影不離的,就算是現在進了宮裏,毛嫵也不曾把玉墜有過半步離身。
如今卻是堂而皇之的就這樣擺在了自己的嘉寧殿內,跟是幹脆擺在了自己常常站立著的飲暖池旁,而飲暖池池畔,更是被那樣一塊十分刻意擺放著的,明顯動過手腳的石頭紮眼無比的矗立著,那一塊石頭,是從前清溪和曹叡在這飲暖池池畔嬉笑打鬧是她最喜歡光著腳站立的地方,竟是知道的如此的詳細嗎?
這一切的一切,都是那樣簡單明顯,卻又是刻意無比,可是越是簡單刻意的能讓人一眼就看透的,反而也是最好的掩護,不論是那一塊毛夫人的玉墜,還是那一塊被動過手腳的自己常常站立的石頭,每一樣,都是在最直接的指向著清溪一人。
“裴娘,泠泠,你們替本宮去一趟承政殿,告訴陛下,我想要見他了 ,可否請陛下來一趟嘉寧殿與我共用午膳,我們好久都沒有坐在一起安心的吃一頓飯了,我......我實在是想念,裴娘,泠泠,你們一起去請,我就在這裏等著,等著陛下的到來,你們吩咐下去,誰都不要來打擾我。”
“是......是,奴婢這就去。”裴娘和泠泠應聲答道,她們一直都想要清溪能夠和曹叡像之前那樣,如今清溪終於願意徹底的袒露胸懷,沒有什麽比自己願意放過自己更加好的選擇了,有些心結一旦結下了,就會是永遠存在的傷疤,而麵對這道傷疤和心結最好的辦法,就是他們自己願意去學著遺忘和放下,有些往事,最好能夠隨著時間的推移,永遠的變成了往事而已。
有時候,刮骨療毒,雖然是最快最有奇效的辦法,但是那一刀的疼痛和之後或許更是難以遺忘疼痛的方式,並不穩妥。
清溪狠狠的把自己的手掌緊握成拳,她本就顯得蒼白的臉色此刻還在微微的抽動著,一雙通澈明亮的眼睛因為此刻的恐懼和戰栗而放大著呆滯著。
清溪始終背對著裴娘和泠泠,竭力的忍耐著自己身體上不住冒出的冷汗的寒顫,竭力的忍耐著自己心中被一寸一寸的分割切碎了的巨大痛苦,原本所有的喜悅和期待,都在此刻,輕易的化作了易碎的琉璃雲煙。
清溪靜靜的聽著泠泠和裴娘漸行漸遠的腳步聲,直到整個嘉寧殿都慢慢的變得死寂起來。
清溪目光呆滯的死死地盯著飲暖池池畔的那一塊玉佩和滑石,那份呆滯之下,藏著她此時所有的難以置信和諷刺自嘲。
突然,清溪竟是放聲的大笑了起來,笑的她原本羸弱的身體也跟著顫抖不已,笑的她此刻無比薄弱的心誌也跟著顫抖不已,笑的她此時所有的暈眩頭疼不適的折磨,也跟著顫抖不已。
這份放肆的笑聲之中,藏著他此時所有的悲涼哀愴和絕望清醒。
良久良久,似是清溪終於覺得累了,終於停下了她那悲愴淒涼的笑聲,周圍再次重新的安靜了下來,死寂一般的,連一向鮮活的飲暖池,此時清溪都看不到了任何的鮮活色彩。
“原來,真正的選擇,是在這裏啊。”清洗飲暖池池畔臨風而立,自言自語的悠悠的說道,嘴角依舊固執的掛著一個輕蔑的笑,眼角溢滿了自己滿心的鄙夷和嘲諷。
不管是這一塊玉佩還是那一塊石頭,都不過是一種隻是針對著清溪的直白的陽謀罷了。
或許是在不知情的人眼中看來,那一塊玉佩再查下去,查到了毛夫人的頭上,繼而再牽扯出陛下中毒的事件,那麽清溪努力平複下來的一切,都會在一夜之間盡數變化,清溪若是出事,這塊玉佩的主人又怎會逃脫得了幹係,必定是所有的矛頭都直接指向了毛夫人罷了。
可是也隻有清溪明白,那一塊玉墜並非是嫁禍,轉移視線甚至是一石三鳥的好計策手段,而是對於自己的威脅。
後宮夫人雖然眾多,但是曹叡的子嗣卻是很單薄,除了清溪的誕下的公子和公主,再就是毛夫人的孩子了。
清溪身為皇後,又怎會讓皇子的母親遭遇了任何的不測和風險,況且還是曹叡和清溪有愧於毛夫人在先,可是那一塊玉墜乃是毛嫵的貼身之物,那人竟然是如此的神通廣大的可以拿到,這一塊玉墜就是在警告著清溪,她若是選錯了,或許有任何愚蠢的行為,毛夫人和皇子,怕是也在劫難逃了。
從現在眼前這明白真實的玉墜來看,可以在清溪和裴娘的明眼之下還能夠如此頂風而動,那麽他就做得到。
而那一塊鬆動濕滑的石頭,就是那人留給她的理由。
皇後貪玩兒,今日來了興致,想要在飲暖池池畔玩耍一番,不料皇後娘娘站立的石頭鬆動,又沾了冷水,難免出了意外,跌落到了飲暖池中,正在這樣寒涼陰冷的深秋之際,皇後娘娘的身子因為這次的意外,受到了難以複原的損傷。
而之後能,沒有誰比他們更能了解清溪和曹叡的了,清溪若是有任何的事情,曹叡或許會就此發瘋一般的拿起自己的手中刀,但是也更有可能因為清溪而失去了所有的分寸和心力鬥誌。
一個從小就在權位的泥潭之中掙紮求生卻對少有的親情戀戀不舍的人,注定就會像曹叡這般的,拚盡全力的追逐著至高的權力來維護他心底最想抓住的親情,而若是他想要牢牢握緊的親情最後因為他的權位而煙消雲散,那麽對他來說,他的高位權柄,也就失去了所有的意義。
曹叡被自己的父親和往事的仇怨壓迫的太久了,他的性格很複雜,規謹狠絕之餘,也有著外人都難以理解看透的瘋狂和荒唐。
“哈哈哈,果然,好手段啊。”這番作為,竟還是讓她沒有半分的後路可以退。
“司馬清溪何德何能,竟是讓你們這些明明有可對鯤鵬九天的手段之人,來如此費心的算計利用著我司馬清溪啊?”
清溪眼中的憤怒和絕望在重新望著那一塊玉佩和石頭時,再次被點燃著,她不知道自己究竟為何,突然就很想就這樣憤怒的把那一切的肮髒欲望手段統統丟進這飲暖池之中喂了魚兒,而她的心底也開始因著這樣的憤怒惱恨而變得更加的狂躁起來,甚至是她都開始難以自控的那種可怕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