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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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良久之後,等曹叡終於確定懷裏麵清溪的氣息已經徹底的平穩了下來,他才抬起自己的頭來,眼中的情緒瞬間變得冷了下來,連聲音都是透著他慣有的威嚴。
“太醫,皇後褪去高熱,以後又該如何調理身體,你細細的說給朕和皇後的貼身侍婢說吧,若是皇後因你的方法能夠有所好轉,朕保證,你就是出了宮,及你後代子孫,朕同樣賜他們享有皇恩,眷待優顧。”
“啊,如此,老臣就多謝陛下的隆恩浩蕩了,老臣一定為陛下和皇後盡心竭力,不負陛下的重托,老臣一定......”
“好了,這些話就留著你的腦袋確定還在的時候再說吧......”曹叡毫不留情的打斷了老太醫的嘮叨之言,“同樣的,若是你的法子對皇後無效,那麽你這殺頭之罪的皇恩,自然也是累及子孫後代的。”
“是,是是是,老臣明白,老臣明白。”老太醫更是為自己重重的捏了一把汗來,隨即也不再多做廢話,向著陛下和兩個跪的艱難支撐,難以穩住身形的泠泠和裴娘一同囑咐著。
“陛下,皇後娘娘邪寒入體,要想恢複如初,請恕老臣直言,怕是再高明的醫術藥理,也是無能為力的。”
老太醫小心翼翼的說著,他都能感受到自己頭頂上麵同時射過來的幾束寒光,他隻想盡快的抽身出來,眼下皇後娘娘的情況就是再危急嚴重,他們這一群侍奉的太醫,怕是也沒有人敢和盤托出吧。
“所以......所以以後還請皇後娘娘一定要時刻注意保暖,不要再受寒吹風,以後入了秋,就要注意自己的身體是否有任何的不適,若是有,一定要及時得宣召太醫為皇後娘娘診治下藥,還有...還有就是以後娘娘身邊一定要時刻有人伺候著,娘娘以後怕是身體孱弱,這次落水,冷水浸骨,皇後娘娘以後入了寒天,怕是不能離了大氅鬥篷了,可能...可能還有難以徹底根除的咳嗽和時常容易受寒高熱,若是這樣,陛下,陛下也不必過於擔心,這都是一些正常的病症,太醫院的太醫們皆可以為皇後娘娘醫治。”
“還有,還有就是......”
“好了,說完了,就領著你那些太醫院的廢物徒弟們,滾吧。”
“是,是是是,老臣領旨,老臣一定盡心竭力的教導他們,讓他們以後為皇後娘娘的鳳體,盡心竭力的窮盡畢生所學,也一定會讓皇後娘娘鳳體康健安寧,讓陛下免於憂慮,老臣一定......”
“滾出去吧,你那些徒弟留給你教,朕,再給你一年的時間,朕希望你向你這些無能的晚輩,傳授好你的一身醫理,少教一下你此刻的狡猾和奸詐。”
曹叡陰著一張臉,說的及不留情,老太醫此時就是連再敷衍著叩謝皇恩的客套都沒有了,一張滿是皺紋的老臉上徐徐地冒著冷汗,陛下這話的意思就是說,他不僅不能出宮了,以後,就是連整個太醫院的太醫都是他一個人的責任,不僅如此,就連皇後的身體將養,都是他以後留在宮裏麵的主要職責分內了。
老太醫心裏突突的跳動著,他最清楚此時皇後的狀況了,皇後人雖是醒過來了,但是她卻又已經是半個死人了,一個人最可怕的死亡不是身體的他死去,而是心的消亡,皇後娘娘如今別說是這病體難支,難以恢複的身體了,就是看她三日悠悠昏夢,老太醫更擔心的就是她心底積壓的鬱結之氣,會加快了她身體的消耗,畢竟,在皇後娘娘落水之前,他就曾為皇後娘娘診治過,皇後心底的那一份病氣,怕是一切的根源所在。
他一生行醫,年近四十歲時被先帝征召入宮,如今等到了辭官出宮的年紀,卻又是天命捉弄一般的遇上了皇後娘娘的事情,都這般年紀了,還是要一顆腦袋時刻懸在刀尖上過活,弄不好還要累及自己的家人子孫,老太醫真想在陛下這一朝開個勸君諫君的頭兒,祈求陛下賜下老臣的幾分憐憫體恤之心......
“怎麽,朕的話,你還有沒聽明白的,或是,你想要在朕的麵前倚老賣老一番,說你對朕的話有什麽異議不成?”
“老臣不敢,老臣絕無此意啊。”老太醫所有鼓足了勇氣的想法瞬間被曹叡若有似無的威脅嘲諷衝的煙消雲散,“陛下請放心,老臣一定盡心竭力,傳授好自己的一身醫理,為皇後娘娘的鳳體康寧窮盡老臣的畢生所學,免於陛下和皇後娘娘的憂心。”
“......”
曹叡似是一臉艱難的忍耐,陰沉沉的臉色隻顧著懷裏麵的清溪,餘光都不再分給還在不停的聒噪些無用的話的老太醫一眼,直到他再也不知道說什麽了,大殿又是一陣沉鬱的安靜。
還跪在一旁的白光看著搖搖欲墜的裴娘和泠泠,以及早已經跪的抬不起頭來的眾人,無奈,還是隻能自己出口替陛下打發了這些人。
皇後娘娘的身體,陛下雖是明白也是無奈,但是到底難免因著自己的這份無能為力而覺得憤怒不已,說到底,他又怎會不了解清溪身體的虛弱狀況,他隻是,不想就這樣麵對而已,他想要拚盡最後的力氣找出讓皇後免於病痛的辦法來。
他恨惱的又怎會是這些下人,他苛怪的隻是他自己罷了,麵對這三日昏迷不醒甚至於幾次都徘徊在鬼門關的皇後娘娘,別人或許不知道,但是白光卻是明白,陛下心底,到底還是又想起了自己的母親被賜死的時候的樣子,那時候的他,同樣也是隻能這樣眼睜睜的看著自己最愛最親的人的生命的消亡和逝去,沒有任何的辦法,那一日,也終究成為了他一生難逃的噩夢。
這樣的失去,讓他怎麽能不自責恐懼,絕望憤惱。
“老太醫,陛下說了,讓你趕緊帶著你這些太醫院的廢物徒弟滾回去吧,以後,還勞請你好好的教導傳授。”
“......”老太醫聽到白光的解圍,忙不迭的先是小心翼翼的瞥了一眼還在抱著自己的皇後的曹叡,見他也沒有任何的反應,依舊是連一個眼神都沒給自己之後,才在一顆緊張的快要跳不動的心裏重重的鬆出了一口氣。
“是,老臣謹遵陛下的旨意,一定悉心傳授,老臣,老臣告退。”
白光看老太醫起身,隨後向著曹叡一個躬身行禮,得到他的暗示的眼神之後,起身一揮手,就屏退了嘉寧殿內所有的不知道都跪了多久的一眾婢仆。
緊接著就是空曠寂寥的嘉寧殿內的一陣小心謹慎卻還是難掩急促的悉悉率率的腳步聲,所有的人都一致的,無比艱難的起著身,隨後就是一陣瞬間傳到周身的酸麻和疼痛,但是誰都不敢發出任何的聲音,
全都是顫抖著身形向著裏殿的陛下和皇後徐徐地行了一個禮之後,緊鎖著自己的一張臉,表情猙獰痛苦的低著許久都再難以抬起來的頭,顫顫巍巍的相扶著走出這座恐怖的嘉寧殿。
等到殿內的眾人全都退盡了,曹叡才示意泠泠和清溪起身,兩個人顫抖不已的身形也並沒有比那些在殿內跪著的婢仆好過多少。
曹叡卻是仿佛看不到一般,安靜的看著,抱著,懷裏的清溪,不時地幫她用溫熱的茶水潤著她幹燥的嘴唇,隻是依舊是緊鎖著自己素來能立山河的眉頭,他的心底,還是堆了萬千值得他深思考慮的事。
“阿叡......”
“在,我在呢,溪兒,你想說什麽?”
清溪或許是恢複了一些氣力,悠悠的睜開了緊閉了許久的眼睛,悲切神情,而又虛弱無比的抬著頭,看了一眼身後的曹叡,而她剛一出聲,就得到了曹叡很及時的應答,這讓她很安心,也很心酸。
“阿叡,我.....咳咳咳......”清溪剛開口沒多久就又是虛弱的咳嗽了起來,曹叡一臉擔憂的幫她順著後背,一看到這樣的清溪,他一向冰寒徹底的心頭就仿佛是燒了一把滾燙無比的烈火一般,讓他整個人都難以控製住自己心底的邪惱和瘋狂。
清溪努力的恢複著自己的氣息,接著緊抓著曹叡的一片衣袖,勉強的穩住了自己的心緒。
她知道曹叡當然也猜到了什麽,甚至於在那三天之內麵對這樣昏迷不醒的自己,都會有無數次想要不顧一切的大局,誅殺掉一切礙了他的眼的人,欺根拔節,一個不留,可是他到底是忍下了,清溪想起了他那一句句的對不起,這一次,自己大概是真的讓他擔心害怕了吧。
可是她不想再把自己並不長的餘生都浪費在這些事情上了,短時間內,所有的一切都難以用一把屠刀就輕易地結束,反而可能還會引起整個大魏的動蕩,不管是為她一人,或是為了整個大魏的千秋萬代,她所擁有的全部餘生裏麵,都注定等不到,也看不到那個時機和結局。
曹叡和司馬家,他們真正的糾纏,是在以後,或許是十年後,或許是延續到了下一代,抑或是無休無止下去。
既然如此,就當她把自己的命歸還給了司馬家一次了,她想要用自己的餘生,去償還對曹叡的虧欠,去和他安靜平淡的過活,畢竟,無論她怎樣去還,還是對他,那樣的不公平。
“阿叡,我是失足,才墜入飲暖池中......”清溪說的很淡,聲音裏的虛弱掩蓋了住了她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所有的心酸,自責和失望。
清溪一直緊靠著曹叡,那樣近的感受著他所有的心跳,可是他好像能夠很輕易的控製住自己的心跳一樣,不管是太醫還是清溪,不管是生氣還是焦急,他的心跳每當清溪刻意的去感受的時候,都是那樣的平穩無波。
可是清溪說完自己是失足落水之後,她卻是很清晰的感受到了曹叡的身形猛地一頓,就連那平和的心跳都不由得快了幾下,不知道是因為對清溪的答案的憤怒,還是因為對清溪的責備,抑或是兩者都有吧。
曹叡不說,清溪也不想追問,縱然彼此都明白,但是有些站不住腳的真相,還是不說出來更好,就是追究下去,又能如何呢,左右也不過是平衡利弊,取舍有道罷了。
曹叡想要盡力的讓自己的話聽起來不那麽的冰冷生氣,他心裏到底還是心疼著清溪的一切費心的遮掩,哪怕她甚至是傷害到了自己。
“溪兒,你剛醒來,想對我說的話,就隻有這些嗎?”
“......還有,對不起,阿叡,真的,抱歉。”
曹叡沉默了下去,心裏又是心疼又是怪惱,她為什麽總是要說一些自己不愛聽的話。
“溪兒,我明白了,你不用對我說對不起,我並不喜歡聽,你放心,我答應過的,以後絕對不會再逼迫你,或是再做出任何傷害你的事情了,你擔心的一切,我都不會讓那些發生的。”
曹叡說的不容置疑一般的冰冷堅決,稍加遲疑之後,再次垂低了自己的頭至清溪的頸間,那樣久違的靠近和親昵,讓他是在重現著往日的濃情一般的,似是在和愛人呢喃低語,又似是在她的耳垂低聲耳語,隻是他的垂下的眸子裏卻是深深的斂著一些很是深意難言的邪呷。
“隻是,我答應了溪兒,是要有條件的。”曹叡的聲音說的極輕,幾乎就是貼著清溪的耳垂呢喃說出的,隻有清溪一人能夠聽到他語氣中的那一抹邪魅狡黠,和不容拒絕反駁的堅決,這讓他根本沒有給清溪任何說話的機會。
“溪兒你必須要答應我,以後,就好好的陪在我的身邊,哪裏都不要再去了,更不許再沒有經過我的允許,一聲不響的就丟下我離開了,更不許再做出傷害自己身體的事情,這些,可以做到嗎?”
曹叡是在用著最強硬的語氣輕哄著清溪,他是真的害怕了,直到這次,他好像才真正的明白了自己最應該留下的是什麽,這個大魏天下他要握在自己的手裏,但是,在這大魏之前,更應該有清溪的位置,他不能再讓自己一生的噩夢再在清溪的身上重演一遍,隻有她,是他唯一不能再失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