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溯回鏡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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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挺疼的。”他也不知道是真的太疼了以至於反應慢了,還是被澤清一氣嗬成的動作給驚到了,看著澤清埋著頭為了療傷的樣子,慢吞吞的結巴著哀怨著。

    直到澤清細致的檢查過那傷口處連一處紅斑都不曾在他的身上留下之後,澤清才放心下來。

    繼續低著頭為他小心的拉下襯衫的袖子,係好袖扣,托著他的手臂抬了抬頭看著他神情是否有異,確定下來他沒有再喊疼之後,才又重新幫他整理好西裝外套的衣袖,甚至是細心輕柔的撫平著上麵的每一條褶皺。

    “不彌,我記得我警告過你,我的人,你不許碰。”澤清因著驟然發怒而冷下來的聲音使得這片春天般的美好又美妙的地方隨之刮起一陣旋風來,卷起被迫蟄伏在在大片生機之下,還未散盡的焦煙的味道,讓人喉嚨發緊。

    那餘威未散的封天柱內,妖王不彌再次蘇醒過來,透過天地大封,凝視著眼前的這個許久未見的故人。

    “萬載時光了,好久不見啊,我的好姑娘。”厚重的聲音傳出來,就是帶著幾分可以調笑敘舊的語氣,聽起來也是冰冷虛偽的可怕。

    “怎麽樣,我送給你的重逢禮物,還滿意嗎?”

    “嗬嗬。”澤清就知道,剛才那還帶著妖氣的溯回鏡的力量,肯定少不了他這個妖王大人的參與,故意讓她恢複被長澤抹去的記憶,還真的是很容易讓人認識到他那些沒有半分好處的意圖,處處都是屬於他這個妖王身份的陷阱呢。

    澤清有些無語的瞥眼看了看旁邊臉上盡是疑惑和憤怒卻又無法接話的上弦,著兄弟倆,還真是一如既往的拉著她一起別捏呢,三個都是活了幾萬年的人,現在又真是一人一出戲互相的演著唱著的,竟是誰也不看先說開,誰也不肯先低頭。

    “這麽說來,剛才那一出,你是故意的,還真是無所畏懼呢,也不看看你對麵,站的是誰啊。”澤清瞟了一眼一臉哀怨的上弦,這家夥,從始至終冒著火星的眼睛就沒有從著封天柱的不彌身上離開過。

    “你也看到了,這不是剛才打架了嗎?一時生氣,就想,好好地報複他一下,想來想去,也隻有你是他著唯一的軟肋了,又正好,你趕了過來,他的那些見不得人的事情,我當然要讓你明白過來啊,免得你又像以前一樣,被他那些虛情假意的好聽話給騙了,白白的將自己的信任交托。”

    “那看來,你是被我家這小靈侍打敗了呀,你就算是傷了他,也還是隻能在和裏苟延殘喘罷了,惱羞成怒,這才敢當著他的麵找這個死法,要是讓他知道了你剛才那些手段,你怕是連自己這唯一的棲身之所都保不住了。”

    澤清冷冷的嘲弄著,似是激起了不彌難以壓製的憤怒,封天柱再次蠢蠢欲動,剛剛修複的焦土之上,抖動著細小的塵埃。

    “為什麽,為什麽都過了這麽久了,你還是覺得他比我強,還是覺得隻有他可以保護你,值得你無條件的信任,而我卻不能,我永遠都隻能像個影子一樣?”

    “不彌。”澤清有幾分悲憫的叫道,自己消散之時的那段關於不彌的記憶,總是讓她難免有那麽幾分的難受,但是事實也是這樣,他們注定,隻能站在彼此的對立麵,就像不彌被囚禁在這裏十萬年依舊難以放下自己的野心和執念,而她和長澤,依舊隻能維持著各自晦暗不明的感情一樣,結局,是注定的,但是又因為忽近忽遠,所以因著那看不到的下一步,而變得想要讓人生出其他想要改變結局的期待來。

    “不彌,你最好別再說下去。”澤清剛想開口,就被上弦對著封天柱的冷喝聲打斷。

    上弦有些疑惑和慌亂的轉頭看著澤清,充滿驚異的目光似是要從澤清的臉上確認出他自己心底的那些冒出的想法是不對的。

    澤清被他看得心底發慌,怎麽現在倒是成了自己做賊心虛一般了。

    “上弦。”澤清定定心緒,一臉疑惑和無辜的坦然直視著上弦試探的眼睛,“上次小妖攻擊祭靈司時我就覺得奇怪,我和這小妖王不彌,是有什麽過往嗎?他這說的真摯又可憐的,可是我怎麽都沒有什麽印象。”

    上弦眼中顯然多了幾分的鎮定和安心,但是依舊又是一眨不眨地盯著澤清,不知道在想些什麽,是想要看透些什麽。

    “怎麽。”不彌陰冷而又帶著幾分的嘲弄的聲音再次響起在兩個人的耳邊,“你現在,對他究竟是信任,還是試探呢?到這個地步,你們還是一如既往的能夠把持得住啊。”

    不知道他究竟是在對澤清說的,還是在對上弦說的,總歸澤清恢複了記憶的事情,瞞不了上弦太久,但是在這之前,澤清需要以一個不知過往的絕對純澈的身為靈聖的身份,確定長澤究竟對靈族有沒有什麽不該有的恨意和野心,也許盡管,是因為她。

    而當這層包著火的紙被捅破了,他們各自把自己著幾萬年的時光袒露在彼此的眼前,那麽,有些難以自持的感情也會隨之洶湧而來,直接把他們毫不留情的徹底吞沒。

    她還有她最後必須要付出的使命,這是十萬年前的約定,九淵的的封印不是結束,找齊四聖器之後,即使徹底地重新封印全部的妖族,幫人族恢複安寧更不是結束,至少,不是她的結束,但是,不管他做了什麽,要繼續做什麽,她想要給他一個新的開始。

    “你在想什麽呢?”上弦不去理會不彌的譏諷,有些難掩生氣的看著澤清臉上不是變化的神情,有哀傷,更有無奈和悲憫,剛才她對不彌那一聲深切又帶著些許親近的呼喚,讓他心中不住一顫,就像是能輕易地把他拉回到十萬年前的那些熟悉的場景,而現在,她和不彌之間,似乎是又在隱隱的達成了某種刻意的隱瞞著他的心照不宣的約定,這讓他難以克製的想要去大聲地質問。

    “回答我,你在想什麽呢?”長澤突然有些無法控製自己的情緒,看著澤清對他的問話卻是隻顧著陷入自己的沉思而不去理會的樣子,他心中莫名的慌亂和生氣正在慢慢的吞噬掉他的所有理智,以至於他自己都未曾察覺到自己突然攥緊澤清的肩膀之後的聲音都高了許多。

    “小靈使,你這是在質問我嗎?想要知道我在想些什麽?”澤清很少見到過這樣的上弦,即使是長澤,也不曾對她有過這樣的神色,是難掩在意的,是害怕失去的,是絕望拉扯的深淵之下想要拚了命的抓住的,她的聲音可以壓得冷了幾分,他們現在都需要冷靜下來。

    “我不是問過你了嗎?我在問你,我,以前和這小妖王是有什麽特殊的關係嗎?他對我來說,很熟悉,像是故人,但是我卻什麽都想不起,什麽記憶都沒有。”

    澤清冷著臉掛著幾分疏遠的姿態抱起手後退一步,很輕易的掙脫了上弦因著他的話而鬆弛下來的的掌控。

    “可是我又轉念一想啊,你這小靈使又不是像我和這小妖王一樣,是活了幾萬年的老怪物了,我們過去的那些破事兒,你當然又不可能知道,我與其問你,還不如自己好好地想一想,回憶回憶那些塵封了十萬年都快發了黴的過往,或者。”

    澤清話語一頓,轉過身去,看著那還在冒著黑氣的封天柱,高聳入雲的天柱之中,有一雙眼睛立在這裏十萬載,窺探著靈族的一切盛衰興亡,窺探著這片神秘而古老的大地,從生機勃勃,到廝殺之下的犧牲和沉寂,再到長久的靜默,到重新萌發出來的希望,他的野心,經過十萬年的滋養。究竟又變的有多麽的可怕,回比他十萬年前,更加瘋狂嗎?

    澤清長久地凝視著那根柱子,柱子裏麵的那雙眼睛,也許也在同樣的凝望著她。“或許我也可以好好地問一問這位小妖王,畢竟啊,現在這遼闊而空蕩的天地之間,能讓我了解一些我自己那久遠而短暫的過往的,能算得上是我的故人的也就隻剩下他一個人了。”

    十萬年前,消散之際,她最後期待和掛牽的,是長澤,但是最讓她覺得意外的,是不彌後來至死的拚殺和反抗,依舊他對自己的名字聲嘶力竭的呼喚,也正是因為有了不彌最後的拖延,她才能夠多出一些時間,去救下長澤,可是他呢,這十萬年來究竟又是怎樣過來的,現在看來,好像,並不如自己所期望的那樣。

    “他不會是你的故人。”上弦似是幽寒冰玉一般的聲音打斷澤清的思緒,似是藏有深淵的目光,承載著有關她的一切,澤清被他的聲音牽引著,一腳跌進他的深淵之下,輕易可以粉身碎骨,可是她卻依然,帶著一腔孤勇的坦然。

    “小靈侍,你要對我說什麽嗎?”澤清認真的問道,她現在問的,是長澤,她的小靈侍。

    可是他卻始終,隻能把自己當做靈使上弦。

    “你隻需要記得,你是澤清,是這天地之間,最獨一無二的存在,而他,不配和你相提並論,更不會是你需要用敘舊或是傾訴的故人一般對待。”

    上弦上前逼近一步,居高臨下卻又卑劣至極的看著眼前的人,十萬年了,走到了今天,他隻能向前,不能猶豫遲疑半步,他沒有退路了,他的猶豫和後退,他時而逼來的洶湧澎湃的情感,讓他的每一份貪戀,都會成為他推給她的萬劫不複的深淵。

    “你記得,等四件靈器全部回歸,我們就能再次封印這根封天柱,封印整個妖族,消除掉這天地最後的隱患,之後,你就可以自由自在的活著了,享受屬於你的陽光,享受屬於你的天地,而他,永遠都是站在我們的對立麵,他的任何話,若是引起你的任何動搖和心軟,都會是他最大的妄念和野心,你明白嗎?”

    堅定而強硬,他的眼睛就那樣直勾勾的看著澤清,極盡所能的掐斷著她所有不該有的想法和懷疑。

    澤清想要看清他的一切,看清他所有壓抑了十年的隱忍和落寞,自己消散之際,他隻能奄奄一息的躺在那裏,不死不活的親眼目睹著她的消亡,成為他隻要一息尚存就不會抹去的烙印,從那以後,他的絕望和憤怒,會像是最可怕的惡魔一樣,驅使著他做出任何的事情。

    “剛才為什麽打架?”澤清有意閃躲的偏過頭去,喉嚨之間湧上的酸澀,讓她不能直麵他抹去記憶的那個樣子,就像不彌說的,她從不懷疑長澤對他的守護,但是她隻為他那無可告人的預謀感到恐懼,她完全相信,十萬年前他就算是拚死也沒能完成的對她的保護,會成為他這十萬年的遊走之間最大的心魔和執念。

    “你不必擔心,我會解決好的。”

    “再打一架,把整個靈族都燒了嗎?”澤清沒好氣的說道,她現在對他自以為是能夠以一己之身承受一切的樣子,讓她很是反感和厭惡,關鍵是他還總以為自己可以瞞得過她,可以獨自解決好一切。

    “小靈使,你倒是很有本事嘛,一己之力,就敢和這封印了十萬年的妖王不彌抗衡了,你身後的靈族,是沒人了嗎?需要你這麽逞強,還把自己給弄傷了?”

    上弦有些不自然的咽了咽口水,不知道最先感覺到的,是因著她的責備的懊惱還是因著她嚴切的責備之下關切的慌亂。

    “無事。”上弦低聲啜捏道,“隻是被蹭了一下,小傷而已,算不得是什麽大事。”

    “剛剛不是還喊疼的嗎?現在又覺得不疼,隻是小傷了?”

    “就是,一陣。”上弦不住的閃躲著眼睛,“你治好之後,就沒事了,封天柱雖然還是封印狀態,但畢竟封印已經鬆動,又離靈族最近,對靈族有威脅,留我在這裏守著封天柱,保護好靈族,不就是你交給我的任務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