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溯回鏡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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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說,上弦兄,你這一來,竟然先遇見的是曲深這個家夥而不是我,這我可太傷心了啊。”

    “誰知道呢。”上弦對橫渠有意的回避和閃躲也隻當不知道,看著依舊能夠談笑風生的他,卻是多了幾分的調侃,“或許是溯回鏡不想打擊我的信心,看曲深那邊比較好解決一點,所以讓我先找到了他吧。”

    “哎,靈使大人,意有所指,意有所指啊。”曲深忙著上前,一臉好奇打探的看看依舊是一臉無所謂樣子的橫渠和明顯多了幾分沉重和失望的低氣壓的萬染。

    “我說,上弦兄,我們不會要自己找個路走出去吧,那西歸和尚不會要故意刁難我們,讓我們永遠都找不到路,被困在這裏吧?”

    橫渠看著上弦少有的一臉緊張凝重的疾步而行的樣子,有些奇怪的問著,印象來,這位靈侍從來都是不急不緩,一派穩重的樣子,長著一張可以肆意妄為的少年人的好看的連,言語行動之上,卻是典型的老年人老長輩的做派。

    後來慢慢的看著他那張青春少年的臉穿著成熟合身的西服,大衣,甚至是長衫,永遠都是一派老成的樣子,時間久了竟也莫名的適應了,隻是現在,橫渠能明顯感覺到上弦的失態惶恐和惴惴不安。

    “有靈聖大人在,不會有這種情況。”上弦簡單地回答道,他擔心的又何止隻是澤清,更有那早已經壓不下來的真相,他終究還是害怕浮出水麵的那一個可能性的到來。

    上弦急促的腳步終於舍得停下來半刻,轉身看著後麵急急的追上的萬染額曲深,“你們看到的那黑氣聚集和湧出的地方,就是出去的門。”

    橫渠順著上弦的話搜尋著,卻看到自己的腳下都不斷的有或深或淺的黑氣在湧出來,順著那黑氣飄散的方向望去,聚集之地,竟然就像是百鬼爭門,門後就是他們逃離地獄的天堂,橫渠的心底莫名一驚,看著那黑氣湧去的方向,竟然一時被瞬間的疼痛壓得窒息不已。

    “聽聞九淵之地,長存汙穢黑氣,乃天地濁氣奸邪所化之氣,皆可係於靈聖澤清一身也,那些黑氣,是出去找她的嗎?”

    “......是,她一身靈源,早已經被吞噬消磨殆盡了。這些黑氣,是她必須要承受的負擔,也是她力量的一部分,或許以後,就會如同她犧牲自己時候那些人預想的那樣,十萬年後,這股同出九淵的力量,也會是她重新封印妖族,收回四件靈器的力量。”

    橫渠目光似乎是沒有盡頭, 望著那還在不斷聚集著的團團的黑氣,再次兀自湧上的怒氣直直的壓過了所有的悲痛。

    “憑什麽?”橫渠終於忍不住低低的吼叫了起來,比起高聲的大悲大慟,這樣似是萬斤巨石壓下來的的怒不可遏,總是讓人最是心顫不已。

    “憑什麽這麽對待她?我見過她沐浴陽光的樣子,我猜,十萬年前這天地之間的陽光應該能美麗純粹,就像她那樣純澈幹淨,可是她卻被封印九淵十萬年之久,沒有意識,沒有聲音,染了大半生的肮髒鬼氣和人世濁氣,消磨了一身的靈力,以一己之力又封印著不知幾何的鬼眾,何況還是無窮無盡的,這十萬年,隻是開始不是嗎?讓一個小姑娘承擔這些,荒唐又可笑。她本生於光明之地,怎能容忍的了這樣的黑暗磋磨?”

    上弦看著橫渠的模樣,似是一座黑山,一汪深水,被冰封凍結了千年的光陰,一朝破封,山還是山,水還是水,他還是曾經的他。

    “不是她被九淵侵蝕了半數的光明,而是她照亮了整個九淵,她讓晦暗之地也有了顏色。”上弦的用著談不上平淡和激憤的聲音說著,淡淡的,似是在說著今日的陽光很好,沒有悲憫,沒有哀痛。

    再往前走幾步,那裏就是這片幻境的盡頭,一切輪回的溯回,都會隨著前世的消亡而埋葬在這裏,每個人都站在這條即將踏上的臨界線上。上弦最是不耐煩的伸手粗暴的撥開那聚集成了大大的一片的黑霧,那些黑氣卻是半分都近不了他的身,經過他們的身側時,所有人都免不了受到黑霧的幾分侵襲,隻有上弦被繞開。

    越往前走,越覺得視線至今盡是天旋地轉的,眼前的一切美好的,傷感的,那都是融化在這片黑氣之中的每一個靈魂最後在眼前浮現的景象。

    直到眼前悲慘的,溫情的一切竟然都慢慢的變得幹淨起來,在一片清明之上,開出了片片的花田來。

    眾人被那樣純粹而原始的美麗震撼和吸引著,不禁放下了遮掩的手臂,“靈族......”上弦難以相信自己的眼睛,靈族,這裏竟然是靈族,而且是十萬年前的靈族的樣子,若是別的地方,或許會在他十萬年的記憶裏麵變得模糊,但是這裏,他卻永遠都會鏤刻於心,隻有這裏,是亙古永恒的存在,也是這一切開始的源頭。

    這裏是他們第一次開始了命運輪盤之下相遇的地方,是他第一次對澤清這個名字開始瞻仰和向往的地方。

    “這裏是,靈族嗎?”橫渠怔怔的看著眼前的一切景象,莫名的熟悉感和深重的悲切跨越了不知幾何的時光重重的壓在他的心頭,讓他一時間開始錯亂和窒息起來。

    “上弦兄,這裏,可是靈族?”橫渠帶著肯定的答案低低的問道,他幾乎不能再發出聲音來,“我的記憶中,好像,好像夢到過這樣的場景,我不知道這是什麽地方,但是真正的踏足到這裏,我知道這裏,就是靈族對嗎?這裏的風,都讓我覺得熟悉。”

    “上弦兄,告訴我。”橫渠難以壓製自己心頭讓他窒息和痛苦的感覺,他幾乎是怒吼而出的。

    似乎所以隻有不知道沉睡了多久的情緒在蘇醒著,是思念的,暢快卻又伴隨著無盡的憤慨和不平......

    可是哪裏隻有他,上弦亦是如此,甚至比他此時的被折磨的幾近瘋魔的神經還要嚴重。上弦幾乎是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看到的一切,卻又不得不去相信著,似是不願意去麵對,卻又不得不睜大了眼睛去看,去聽,去接受。

    “是,這裏,就是靈族。”上弦的聲音裏麵有止不住的顫音,他的臉色很蒼白,重重的呼吸著,萬千的思緒湧上心頭,他們都找不到出路。

    “這裏,會是誰的幻境?”橫渠疑問莫名,“我並非靈族的人,雖然有幾分記憶,但是那都是難以成片的,而上弦兄你,你的身份是靈使,與這些上古靈荒的一眾先祖更是毫我這十萬年前的記憶可言,那我們看到的這些,又是來自何處?”

    上弦的呼吸漸漸的平緩下來,他緊緊的闔上自己的眼睛,那裏曾映照著這裏的一切,直到上弦一口哀歎之氣重重的吐出,他倏然睜開的眼睛,寫滿了萬年之間的悲涼和死寂般的平靜。

    “看下去吧,這裏有你們要找的一切的真相,至於源頭,到最後,自會知道。”上弦的語氣帶著讓人覺得莫名孤冷的平淡,像是一座沉睡寂靜的雪山,他把自己立在了山巔之上,風雲之間,平靜的接受著接下來世俗之間的一切變換風雲。

    “靈使大人,剛剛我和曲深,都有幻境,可為何,溯回鏡獨獨顯現不出老大的夢境?”萬染終忍不下自己心頭的疑惑,橫渠是她輪回之間不滅的印記,那他的呢,誰會是落在他眉心的那千年冰雪?

    上弦並不急於回答,他回望著橫渠望向他的一臉熱切的目光,良久之後才讓那片熱切有了落腳之地。

    “不是溯回鏡窺顯現不出,而是橫渠的能呈現在溯回鏡上的前世溯回,溯回鏡不敢窺探,無法窺探。”

    “這是什麽意思?”橫渠很難去忍下自己的深問,上弦卻瞥過頭去,無視著他深究的目光。

    極目望去,遠處一灣寬而折的湖水漫漫無際,似是彎曲無盡的羊角,湖心的中央,一個容貌姣好的女子閉目安靜的沉睡其上,長長的頭發蜿蜒至湖麵之上,被那粼粼的水波輕撫著。

    她臨著岸上虔誠跪拜的眾人,所有點點星輝一般的靈力都在慢慢的聚集在女子的周身,把她緊緊的包裹其中。

    湖畔處,跪滿了一地的人,最靠近湖水的,為首的那個,是個很嚴肅穩健的男子,他同樣跪拜在地上,腮下的胡茬讓他看著很是年輕的麵容顯得成熟且更厚重,似是這樣的他同樣能立下山河。

    他右側緊緊半臂之遙的地方,跪著一個很年輕稚嫩的男子,那男子同樣一頭長發半束半散,一臉的嚴肅之下,同樣透著幾分的期待和熱切,和眾人虔誠的緊閉雙目不一樣,他更歡快,不住的探頭向著湖麵望去,一臉的難掩焦急和期待和笑意,那人的麵容藏在光點的後麵,遠遠地瞧不真切。

    再其後,就是所有靈族的族人,他們每個人都神色嚴肅的唱誦著屬於他們的祝福的歌謠。

    他們在用著最虔誠的祝禱,共同等待這一個人的降生,一個自孕育開始,就被冠上了天地之命,受最純粹的天地靈氣庇護長大的生命。

    “這裏,是靈族的聖湖長澤湖,今日,是靈女澤清降生的日子。”

    上弦難得主動的向著眾人解釋著。

    “長澤湖麵上的,就是澤清的母親,靈族的長老之一,子啼,澤清本源就是靈核,受天地孕育在聖湖長澤湖底,有著最純粹身後的靈力,所化胎形,受子啼長老孕育。”

    上弦說著抬步走進那人群之中,橫渠三人緊緊的跟上,混跡在那一片的光點之下,如夢似幻,這是萬年前的光景,真切到模糊。

    從後至前,上弦一一的為他們介紹著。

    “這三位老者,從右至左,分別是柏木,七音,見時。分掌山川草木,文字音律,以及四季晨昏朝暮。”

    上弦望向前麵的目光越過那還在不住的張望著,與著肅穆的氣氛格格不入的年輕男子,直接看向那個最前麵的跪著都是威嚴慢慢的尊者。

    “最前麵的,就是靈族的受人長老,天怙,靈族的實際掌權者,也是澤清的父親,靈族第一任靈長,臨漳的父親。”

    上弦腳步往前,三人緊跟其後,終於來到了那失去了半數的耐心,早已經安靜不下來的年輕男子的身側,上弦腳步停下,望了望身後好不容易恢複了平靜的橫渠之後,揮手之下,朦朧在那年輕男子身側的靈光盡數退散,那男子的容貌逐漸顯現了出來。

    墨色的長發蜿蜒至他的腰際之下,側顏便是精致至極,是很年輕的模樣,配上他長發披在背上的模樣,不是那種很是硬朗的模樣,反而更加的柔和溫潤,光點很快散盡,那張臉,似是終於卸下了偽裝的麵具,赫然顯現而出的,竟然,就與同站在那裏認真的等待著他的真容顯現的橫渠別無二致。

    隻是眼前跪著的這個,比橫渠多了幾分真摯的張揚和恣意,他好像更加的溫和,他的笑,更加的真切,他的恣意,毫無任何的遮掩和目的。同樣的一張臉,站的那樣近的兩個人,卻又儼然是兩個人的模樣。

    “這位,是靈族的第一任靈長,臨漳,澤清的兄長。”上弦回身看著一臉詫異的橫渠說著,看著橫渠的臉上不停的變化著,從吃驚驚愕,到不住的再次走進打量,再到最後似是想到了什麽之後,一個怔然之下恍然大悟的狂笑不已。

    “哈哈哈,原來,原來是真的,原來我真的是她的哥哥啊。”橫渠手腳無措的不住輕顫著,一會兒去探頭打量著那一張更顯得純真和親善的臉,一會兒卻又不住的掩上自己早已經分不清是何表情的臉,他狂笑不止的聲音從他的指縫間悶悶的流瀉而出,顯得那樣的悲涼又沉重。

    “以前,我還覺得讓這明明話都說不利索的小祖宗怎麽這麽會自來熟這一套,還以為我是占了多大的便宜,但是我卻早已經忘記自己是她的哥哥了,為什麽?為什麽會這樣?”

    橫渠失控一般的拉著上弦的衣袖,隻是浮現出了冰山一角的衝擊,就足夠讓他哪以承受下去。

    “橫渠,你冷靜一點,看下去吧,你就會知道,不論你究竟成為了誰,你都是她最留戀的哥哥。”

    上弦勸慰之言剛剛落下,一生嬰兒的啼哭之聲就劃出了一片水流,帶出了一片激蕩的浪潮。

    靈女澤清降生了,這一天,日月同輝,霞光普照,聖湖長澤湖的靈力滿溢而出,全數靈族之人,但飲上一捧長澤湖水,都會得近百年渾厚的靈力,降生的靈女在湖麵之上還是一個嬰兒的模樣,光點的靈力聚攏化作她的衣裙,合身的罩在她的身上,托起她稚嫩幼小的身體,至岸邊,那一身閃這藍色亮光的衣裙已經隨著她長大的幾公分的身體一同落入了最前麵的天怙族長的懷裏麵。

    天怙看著懷裏麵的小娃娃,原本毫無波瀾慣於沉穩剛毅的目光被懷裏麵一個稚嫩又柔軟的小娃娃的一個笑給瞬間融化了冰川。

    一向像山川鋼鐵一般的男人顫抖著寬大的手掌為懷裏的孩子扯了扯好看還流淌著光輝的衣裙,化了波的眼神仔細的端詳著她稚嫩可愛的臉龐,埋下頭去,在她的眉心處落下了一個祝福的吻。

    小澤清在族人的懷裏麵一一的傳過,她擁有最得天獨厚的靈力和最盛大的祝福。

    美麗而幽靜的淡紫色瞳孔盛滿了溫暖和笑意,她開始好奇的打量起這個世界來。

    她剛剛臨世,語言實在是匱乏,彼時的她,看山是山,見水是水,再向前望去,越過還在地麵上磕頭長拜的一眾族人,目光的盡頭,是一隻還在撲閃著輕盈的翅膀飛舞旋轉的蝴蝶,蝴蝶輕旋飛舞,她還溢著流光的翅膀下麵,有一個衣衫破舊,襤褸不堪的少年,正呆呆的望著這邊。

    那少年一頭淩亂的長發,半遮著他的臉,也難遮臉上的汙漬和泥濘,一身破舊的衣衫還遮不完全他高大了許多的身體,赤著踩滿了泥濘的雙腳,炯炯的目光從他幾乎遮住了全部的視線的亂發中射出,仿若是黑暗之中唯一一處敢於執炬迎風的勇敢之地,直直的盯著眼前過於美麗和幹淨的一切,還有那個更加美麗和純淨的女孩。

    男孩和女孩彼此對望著,在這無人知曉開始和結束的目光之中,他們或許承載著某種不可盡說的機緣。

    他們的身後似是這個世界上最明顯而又難以融合的兩個極端,一個是幹淨斑斕的,一個卻又是晦暗汙穢的。男孩移不開自己的眼睛,這是他第一次見到了自己一直向往卻又難以描述的東西,最美好,最純澈的東西。

    女孩同樣目光灼灼,毫不避閃男孩的視線,直到那隻被男孩追逐而來的蝴蝶終於煽動著她美麗輕盈的翅膀,眷屬輕柔的落到了男孩的頭頂,給予了他最美麗的希望和點綴,澤清對著那個男孩同樣公平的露出了她的和善而溫暖的笑意。

    霞光和無數斑斕星辰之下,那個更加耀眼和美麗的笑容久久的烙印在男孩的心口之上,被他當做是執念的烙印一般一遍一遍的描繪著,加深著。

    那一夜,除了那個剛剛降生的小靈女,誰都不知道,在這片聖湖之畔,還有一個妖族的小妖王,目睹了靈族靈女的誕生,後來那靈族的靈女,成為了他漫長無盡的一生中最大的追尋。

    橫渠他們遊離在世界之外,又身在其中。對於這個被頭發遮住了大半張臉,毫不起眼,一身狼狽,卻又懷揣著最幹淨美好的追求,莽莽撞撞地追尋著一隻蝴蝶赫然闖入的男孩,他們隻覺得意外和不解。

    每個世界都是過去式,是已經發生且永遠無法更改的一切既定事實,這裏每個人的出現都是有意義的,這個世界的主角和配角都會在不同程度上被放大著,他們一定有著自己存在的意義和故事,但是這個男孩卻顯然又不是靈族的人。

    上弦不發一言,眼中藏著萬千無解的情緒,複雜的交織在一起,讓他整個人都顯得那樣的空洞又迷離。

    上弦無聲的抬步走到那個男孩身邊,並肩站著的兩個人有著極其相似的身形和雲泥之別的氣質和外表。

    兩個人站在那裏,誰也不會把他們聯想到一起,他們無法並肩,卻都將他們的目光投向了同一個方向,確切的說,是投向了同一個人。一個人的目光是純潔的向往,熾熱的渴求;另一個人的目光是空無的迷茫,是留戀的貪婪。他們似乎是用著與自己現在的外邊完全相悖的目光匯聚在了一起,目光的盡頭,那個剛剛降生,意興闌珊的看到這個世界的美好的姑娘,慷慨的把目光停留在了那個男孩的身上,不知道她那樣純粹至極的不夾雜任何情緒的笑容,究竟是對著那個小男孩,還是對著他頭頂的那一隻神秘的蝴蝶。

    澤清受天地之靈庇佑,更是被三位長老預言會成為著天地的開始者和結束者。古老而神秘的讖語總是那樣的深奧且晦澀,除了那幾個有著足夠的權勢和地位的人不得不把這樣晦澀難懂的話反複琢磨著,其他人都隻當做是一種最美好的囑咐,祝福著他們的小靈女可以一生無憂,在長而久的生命裏,有著淡如水的人生。

    不難感受到,這時候的靈族是這個時代乃至於此後的時期最輝煌最純粹的時候。

    幾百年的光陰在這裏轉瞬即逝,這一年,人族和妖族開始了他們之間的一場力量懸殊的戰爭,沒有特殊力量的人族的人死傷巨大,昏沉沉的天地好像都開始震怒不已。

    澤清和臨漳,靈族的靈女和靈長,被族人送出靈族,幫助人族。

    但是奇怪的是,橫渠他們的目光卻並沒有跟著澤清或是臨漳的遠行而停止,他們站立的地方,依舊是靈族。

    他們坦然的走進那幾個早已經在時光之中沉睡下去的先祖的身前,他們接下來的談話,讓橫渠和上弦都覺得自己甚至是站在了上帝的視角,俯瞰著這場過於夢幻和絕望的一切。

    “三位長老,還請做好一場惡戰的準備,無論如何,我們都不能讓妖族的妖王授常得償所願,妖族嗜殺,若是我靈族與人族依舊選擇各自安身,堅持著以和為貴,到時候兩族盡落其手,怕是會是一場刀俎魚肉的更加肆虐的殺戮,到時候,怕是天意都難容我等立身於此了。”

    “哎......”渾濁又沉重的歎息聲從七音的喉嚨間久久的回蕩著,看著遠處那一無所知的兄妹二人離去的方向,竟也是蒼蒼茫茫的一片,憑他們測盡天機也依舊是尋不到任何的方向。

    “族長大人,無論戰或不戰,天劫,怕是會因為妖王一意孤行的野心,在所難免了。”

    “哼,天地初立,竟是也半點容不得沙子和汙穢的存在。妖王的野心,我等戰與不戰,都會惹得著天地的震怒,我等難道,就無選擇了嗎?”柏木憤然發問,他的聲音就像是他守護的山川那樣的硬氣,看著低下頭去不發一言的七音,終究還是知道沒有答案,一聲比剛剛七音更加沉重的歎息聲被他發出,引得這樣的氛圍更加的沉重。

    “三位長老,我隻問一句。”一向少言溫柔的族長子啼第一次露出了那樣沉重悲痛又不平憤然的神情,“依照你們的預言,我的清兒,可還有活路?是否,是否還會有第二條路,或者至少,至少不要讓她那樣的痛苦,不要對她那樣殘忍。”

    “子啼大人,請恕罪,我等縱使不顧自身壽命望斷天機,也找不出更好地方法了。”七音說道。“天機說,此次妖王悍然發動戰爭,天地對人失望,震怒不已,必然降下天劫,重造世間。到時候,我等縱使是放任妖族肆虐,也隻會增加更所得犧牲和殺戮徒然汙染這天地罷了,到時候,怕是我靈人二族都會不複存在,唯有,唯有以靈女一身來自天地的靈力和身軀獻祭,化作四件靈器鎮守天地四周,抵擋住彼時臨下的天劫,我們幾個老朽再共同祭上我們一身的靈力命數,化作封天柱去封印妖族,到時候,或許還可以用較少的犧牲來換來更大的希望,或許,天地重複生機,還有希望啊。”

    七音的話引起了遮天蔽日的沉默,他們的悲痛,都隻是悲痛,他們站在這裏,就是山川,是頂天的柱石,他們隻能站著,別無選擇。

    天怙緊緊地閉了閉眼睛,再睜開的時候,目光淩然一震,腳下土地一顫,不住卻又在這片淩然之下生出了幾片花來,他走過去輕攬著自己身為母親的妻子,他的沉默就代表了他的選擇和立場。

    “......好。”子啼的聲音很輕的發出了,似是沒有任何的在情緒再去流露。

    “清兒生於天地,自當為天地而死,或許,這就是她生來的使命和意義吧。”子啼悲愴的抬起了頭,頭頂上的那一輪太陽還是那樣的耀眼,耀眼的有些疼痛,“既然都要犧牲,那就保住人族吧,我們靈族既有靈力在身,受了天地賜予的力量,自是責任在前,不懼犧牲。人族之人,溫良,卻堅韌,他們有自己的智慧和不屈的生命,有自己的犧牲和火把,或許,他們才是這天地的希望,若是能保住他們,我們所做的選擇和犧牲,當然值得。”

    “族長,封天柱十五萬年或許還會堅持更久,那時候,靈女大人會重新從九淵走出的,彼時的她依舊會承載著我們的遺誌,代替我們,看盡著重新蘇醒的天地。”從不言語的見識突然開了口,他正義凜然的說完了所有,那鋒利的目光突然那有了幾分的柔軟落了下來,他不住的低下頭去,輕輕的貼著自己的心口處,那是靈族的禮儀,他在行著他的期盼和祝福,“我靈族見識掌管晨昏四季,我的時間之下,希望靈女大人無盡的時間裏,也會有走到盡頭的那一刻。”

    希望時間有盡頭,回望著這十萬年,橫渠悲哀的覺得,這樣的祝福竟是那樣的真誠和讓人感動。

    “先不要告知靈女,待到時機臨近,由我這個母親來說吧。她才堪堪百歲而已,有意義和光明的時間與她的以後相比,怎麽看都是短暫至極的,這些時間,請給她自由,給她歡暢吧。”

    “族長...”

    “長老,請相信你們平日對靈女的教誨,她會明白,也會義無反顧的接受的。”天怙拿出自己的威懾來,“乃至於靈長臨漳,也先一並瞞著吧,他慣以自由不羈,但涉及他的妹妹,對這天地怕是也不會有多少的敬意,若我靈族還能夠十之存一,靈長會是我靈族最後的希望。”

    “好吧,隻希望,這中間不要再有任何不好的變因出現了,已經沒有比現在更難以承受的了。”長老的一雙手不住的輕顫著,這片他不知道站著收了多久的土地,正在迎來他的劫難,而他們都隻能靜靜的等待著。

    “三位長老,請在靈長和靈女在人族爭取的這段時間,趕緊帶領整個人族做好最後的準備吧,隻有我們闔族上下都能夠齊心協力的做出選擇和努力,這天地才會存著最後的希望,也希望我們在最後還能救下更多的人族,希望最後我們準備好的犧牲也不會任何的變數和意外。”

    天怙的聲音總是那樣帶著他特有的低沉和威嚴,他在人前總是顯得那樣的沉穩與凜凜,隻是他拉起身側的妻子子啼輕輕拍打安慰的手卻在微微的顫抖著,沒有人看得到,除了那和他一樣陷入了深深的心痛和無奈的妻子可以感同身受。

    為人父母,竟是做到了如此地步。

    直到他們的聲音隨風化作了幾縷灰白的粉齏,再次殉了這天地而去。

    “原來,這一切早在靈女和靈長走進人族之前就已經注定了?原來,他們隻是在已知的結局上一無所知的做著最後的狂歡啊?”橫渠茫然發問,似是在為彼時一無所知的,還滿心向往的帶著妹妹離開族中遠去的臨漳一個答案,他不禁覺得,或許也正是因著這個原因,他在最後知道真相時候才會選擇離開這片用妹妹犧牲換來的土地吧,可是再逃,他也逃不出一個輪回。

    可是回頭去望,站在他身側好像與此事的一切並無任何直接關聯的上弦卻是比此時悲哀的望著自己隔岸的另一世的橫渠還要震驚還要茫然疑惑,他的眼中帶著昏暗不明的光芒,濕漉漉的一片卻又幹澀不已,他失了語言,又失去了思想,他陷入了深深的絕望和巨大的悲痛籠罩的氛圍之中,不知道究竟是在憐憫著誰。

    人族大地之上,早已經是血流成河,臨漳請求族長讓他幫助人族出戰,澤清一人留守。

    族長無奈,隻能央求留守的澤清護下人族的孩子,希望澤清可以帶她們回到靈族暫時躲避這場空前的災難。

    靈族的回答隻有四個字,義不容辭,靈女一人帶著那些孩子,穿越了茫茫無際的森林,那是屬於靈族和人族共同的領地,卻一度被黑暗和冰冷,還有那個傳說中遊蕩其間的小妖王占據著。

    小靈女和他的小靈侍的相逢,就在這裏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