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溯回鏡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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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算是孩子的靈女帶著一眾更小的還在,在黑暗陰冷的林子裏穿梭著,在她身後四個與她相逢在了同一失控的親人寂然經曆著她的一切。
上弦突然疾步,幾個箭步就衝到了那還在昏暗的森林裏摸索著前行的小靈女的身前去,蹲下了自己幾近透明的身子似是想要慌張的趕緊移走腳下的什麽東西,但是他的手卻是直直的略過了那個在地麵上的東西,手中空空蕩蕩的還傾瀉著自地麵冒出的寒氣,他忘記了,此時他是不屬於這裏的。
上弦有些怔楞的看著自己無力的垂在那裏的手,隨著澤清的一聲驚呼,她過於纖弱的身子跟著腳下東西一絆,直直的跌倒在了上弦的眼前,在橫渠他們的眼中,那小靈使卻是正好接到了那莽撞的小靈女,他就像是預先知道了她會在這裏跌倒一樣,穩穩地緊緊地攬住了澤清的身子,把她攬盡了自己的懷裏麵,免於這場傷害。
然而那小靈女哎呦哎呦的痛呼卻告訴他們,他從未能夠真正的保護好她。
上弦透著幾分的不忍和自責的看著懷裏麵的人兒,她因為一時的疼痛而讓她一雙似是這裏的唯一的星星一般的眼睛更加亮堂,代表著她的靈力紫色眸子此時由淺色變成了深色,神秘又透澈的顏色,伴著她小臉上呼哧呼哧的呼痛聲,竟然是比那山間施展著特殊靈力的精靈還要讓人沉醉著迷。
“澤清姐姐...”孩子們連忙迎上前去,竟是發現澤清的手早已經是一片淋漓鮮血,紅色的鮮血,還帶著靈力傾瀉而出的光點。
“哎,沒事沒事,幾百年了,倒是讓我又體驗了一把疼痛是什麽感覺。”澤清毫不在意的笑著大手一揮,十分敏捷的就從上弦的懷裏麵站了起來,可惜,她卻是看不到那上一刻還自責又沉迷不已的小靈使的神情此時與著林子相比是哪一個更冷。
上弦就半蹲在地上,手上還保持著剛才的姿勢,隻是除了塵土和黑暗的寒涼,空無一物。
他一臉無奈的看著站起時身後毫不在意的用另一隻沒受傷的手拍打幹淨自己的衣裙,最後甚至還特意借著靈石的光源仔細的讓那些小孩子幫她檢查了一遍她漂亮的裙擺上,還有哪裏被染上了泥濘,幾處沒辦法擦去的汙點,索性手一揮,不知道從哪裏變出來的幾朵美麗的小野花立刻就被點綴在裙擺上麵,在那點點的汙漬泥土之上鮮活地盛開著,卻從始至終,隻顧著忙著弄幹淨自己裙子的小靈女,卻沒有一刻是顧忌著自己手上還滲著血的傷口的。
“哎。該來的躲不掉。”上弦低聲的哀歎傳進氣壓一度很低的三個人的耳朵裏麵模模糊糊的,萬染倒是也不管,率先抬步就要跟著澤清和幾個孩子往前繼續走,卻被上弦毫不客氣的一把拉了回去,正鬱悶的萬染立馬像是被點著了一樣,剛想開口追問,卻被下一瞬地動山搖一般的氣勢給震驚的說不出來話。
原本安靜不已的林子裏,突然就沸騰了起來,仿佛就是以澤清為中心的四麵八分的聲音動地而來,仔細的去聽,竟然還有低低的嘶吼和興奮一般的低鳴。
四麵八方奔襲而來的聲音此起彼伏的錯落著,最終都匯聚在了一處,各種模糊的可怕的影子互相推搡著,擁擠著,每一個都是那樣的興奮,仿佛是被壓在地獄深處的魔鬼終於掙脫枷鎖而出。
澤清緊緊的把孩子們護在自己的身後,頭頂長澤靈使隨著她心念一動,化作一個更大的屏障在孩子的四周緊緊的圈地自立。
澤清一臉嚴肅的站在屏障之外,她的一頭及腰長發被周圍嘶吼帶來的寒風刮得亂舞,衣裙蕩漾蹁躚,似是一隻在風雨寒霜之中迷失了方向的蝴蝶一般,她立在那裏的步子都在顫巍不定。
她緊緊的攥著自己手上的手,那樣的疼痛讓她保持住了基本的冷靜和清醒,手心裏麵的血越滲越多,滴滴答答的滴落在了腳下這片泥濘之上,鮮血之中帶著她的靈力的光點讓她看清楚了,剛才絆倒了她的那個東西,竟然是一個白骨骷髏,淩亂不齊的斷口,尖銳的骨頭透著陰冷的冰霜,就像是被人生生的扯斷了脖子之後,他那最後的悲鳴和不甘心。
澤清定了定自己的周身暗暗湧動的靈力,下一瞬,也不再猶豫,揮手結印,悠悠綿長的靈力似是一把鋒利的寶劍,一陣風淩厲吹過,澤清聲色微動,靈力旋即噴薄而出,向著周身緊緊包圍著他們的那些怪物狠狠地回旋砍去,手心上的幾滴鮮血伴著動作,隨著她凝結而成的靈力飛出,落在了幾個怪物的身上,在他們的身上留下一陣燒焦的煙霧之後,竟讓他們同時再次壯大了起來。
澤清看著在一片電光火石之間注意到了這樣的變化,她恍然明白,也許就是自己的血招來的在這些怪物,她的靈力是上天的恩賜,當然也會福澤眾生。
一群壓下,更多的又重新聚集,仿佛無窮無盡一般,澤清的手下毫不留情,肆意的砍殺著靠近他們的一切,耳邊的風聲仿佛都在這一片的淩亂之中為她助威,然而眼看著那些怪物似是真的通了人性一般的聚集在那保護著孩子的靈石屏障上,那堅硬的屏障被撞擊的如同風中落葉一般,卻仍舊是堅守著,直到第一道裂紋出現,澤清終究還是一時失了分寸。
她不顧一切地撲身上前擋住了那些想要拚命的從裂紋裏麵湧進去的怪物們,耳邊肆虐的猙獰的嘶吼聲幾乎要把她撕碎了一樣。
直到她緊緊的閉眼之間,耳邊驟然風平浪靜,仿若是夏日急急地崩裂了天地一樣的奔雷,驟然就被萬裏晴空所替代著。
澤清耳邊仍舊是回旋著陣陣的嗡鳴聲音,但是這樣的寂靜對她來說卻更是刺耳到無法忽視。
澤清慢慢的睜開自己被殺氣映照成了深紫色的瞳孔,慢慢的,眼前竟然出現了熹微的光暈,是橘黃色的,看著暖暖的,就像是天上太陽的光芒一樣,卻絲毫都不刺眼,反而是那樣的柔和。
光暈之中,一個模糊的少年的身影還未褪去一臉的陰鷙和冰寒,和他手中的光芒顯得那樣的格格不入。
他的手指間還殘存在那些怪物被寂滅之後的殘煙,他確定周圍再也沒有那樣震耳欲聾的可怕的嘶鳴之後,竟然甩了甩自己的手,一臉的嫌惡之氣,澤清不禁覺得好笑又好奇。
她晃悠著直了直自己過於狼狽的身體,像剛才那樣施展靈力並不是最難的,最難的是她還要一邊竭力的控製住自己身體裏麵噴薄欲出的靈力,保護好自己的同時,更是要兼顧著那些孩子,從未經曆過實戰的她,隻覺得耗盡她的體力的恰恰是這諸多的顧慮,而非是靈力的損耗。
澤清神思未鬆,帶著幾分警惕的看著眼前的這個突然出現的少年,他是在雖要緊的時候出現的,要不是他,澤清也很難保證自己能夠承載多少怪物的齊攻。
隻是這個少年又太過陰鷙冰冷,讓澤清不自覺的就想打探起他來。能在瞬息之間就收服喝退那些還在不斷湧出的怪物的,這個少年一定不凡,更有可能是一直住在這片森林裏麵的,他通身散發的冰冷氣息簡直和這片林子的如出一轍,而又能以一個少年人的模樣在這些怪物裏麵稱王的,他的實力和手段該是多麽的可怕。
澤清警惕的站在保護著孩子們的屏障之前,看著眼前的這個出現的那樣撼天動地到無法形容的人,不禁在第一眼的沉迷和感謝之後,陷入深深的沉思。
畢竟這這片特殊的地界,她能夠把和這樣的實力和氣場聯係起來的人,隻有那個傳說中還會吃人的小妖王了。
可是若真的是那個小妖王,怎麽會救她們呢?而且現在他雖然看著可怕,但是澤清卻是從他身上並未感覺到對他們這群人的半點的攻擊的意思,想不通,實在是想不通。
正細細的思忖著要不要上前道一聲謝,而在原地躑躅猶豫的澤清突然腳下一緊,一隻赫然從地底轉出來的怪物竟然抓住了澤清的腳踝,張著淋漓的血盆大口,眼看著就要咬上去。
澤清的一顆幾百年來都是風平浪靜的心髒狠狠地揪到了一起,她此時多想能夠閉上自己隻能睜大看著這一切的眼睛,她在那一瞬間就向著長澤湖發好了誓言,要是自己真的被這個醜東西咬到了,自己絕對要磨著阿娘再給她重新生一個腳踝出來。
那怪物迅疾的靠近她的腳踝就要咬下去的情景讓澤清的眼中清清楚楚的呈現著,每一次微小不已的靠近都讓她心顫不已,澤清迅疾的在手心裏麵凝結靈力,想要換回自己最後一點當初信誓旦旦的尊嚴來。
然而那攻擊力十足,足以把這隻怪物燒成灰的靈力卻是毫無用武之地的被結結實實的甩到了地上,隨著一個土坑的出現,塵土四處飛揚,澤清一時反應不及,直直的再次跌進了那個自己造出來的坑裏麵,塵土飛揚而起,跋扈的宣誓著他們被誤傷的不滿。
澤清迅速靈活又狼狽不已的跳了起來,想要確定那個怪物是否還在,但是她卻被眼前的景象給驚到了,現在她能夠確定這個或許就是傳說中的小妖王了,而且她更能確定,這小妖王為什麽沒有吃他們,還給之前追他的那個人族的勇士留下半條命回去了。
大概是他們對著個小妖王來說,看著不太美味吧。
眼前的少年一臉狠厲的掐著怪物的脖子,那怪物同樣大大的張著嘴巴,隻是完全不同於剛才的凶悍,此刻眼中卻滿是驚駭和恐懼,他用盡了所有的力氣掙紮著,龐大的體型幾乎是那掐著他的脖子,掌握著他的生死的少年的三倍還多,但是無論他怎樣拚命的掙紮,卻始終沒有讓那少年手上的力道鬆下半分。
隨著少年手上的一個用力,那怪物很快在停止和掙紮,喉嚨裏發出最後一個沙啞的哀鳴,他的龐大的身軀就像是一片被抽幹了水分的浮萍落葉一般,無力的吊垂在了少年的手中,好像是一陣風就能把他刮走一樣。
就在澤清以為那少年依舊會是一臉嫌惡的把手裏麵的家夥隨手丟棄的時候,那少年又一次用自己的行動驚到了澤清。
他好像是隔著那龐大的身軀偷偷的看了一眼一身狼狽不堪的澤清,極其短暫的一瞬間讓澤清都難以去確定和留意。
少年把手中的火把狠狠地插到了鬆軟的泥濘裏,眼中騰騰的殺氣卻是更甚,望著手中那看著竟然有些弱小又可憐的身軀,剛才還執著溫暖的火把的手,竟然變成了最冰冷凶殘的一把武器,那個怪物被少年毫不留情的撕成了兩半,隨即就像是日常最簡單不過的吃飯一樣,他還很認真的聞了聞,然後毫不猶豫的那在他的雙手裏麵還流淌著似是他們獨有的血液的東西像是丟棄了一個腐爛的瓜果一樣,遠遠地被丟在了他們再也看不到的地方。
那少年做完一切,才轉過頭來看向了澤清,澤清一臉的驚愕映在他被厚厚的頭發半遮半就的眸子裏,他竟然在身上閃過了一瞬啞然而悲懦的氣息,剛才還淩冽鋒利的眼神,迅速被他遮了下去,似是有些無措的呆站在了原地,遠遠地低下頭去,不言語,也無任何的動作,更無再多的情緒在他的身上傾瀉,一時之間,又是一片寂靜難抑的沉默。
被澤清嚴嚴實實的擋在身後的一群孩子奮力的想要掙脫這片仿佛是寓意著安群的寧靜,他們一個個的都想要探出頭去,卻隻見前麵,除了一身狼狽的澤清,就隻有一個斜插在泥土上的火把,火把還燃燒著很明亮為光芒,暖暖的橘黃色讓這些孩子不禁也打消掉了一聲的恐懼。
“哎,他是誰?”一個孩子好奇的發問,引得其他的孩子再次奮力的側目,果然,火把不遠處,還站立著一個人。
被覆蓋在火光的一片陰影之中,一身破敗不堪的長袍讓他這黑暗之中顯得更加的渺小不顯眼,他好像在低著自己的頭,孤絕單薄卻又那樣挺拔的身影在風乍然吹碎的陰影裏麵,顯得那樣的飄零破碎。
“那個......”澤清的磕磕絆絆的驟然出聲,卻引得那少年被驚嚇到了一樣猛然抬頭再次望向了澤清的方向。
遮掩著眼睛的長發在他的動作之中被驚散開來,隻露出的那一瞬間的眼眸卻足以讓澤清驚顫不已。
若是說這個人此時就是漆黑的夜幕的話,那麽他的眼睛就是夜幕之中唯一的星辰。
固執的想要逃脫出那一片漆黑,奮力地散發著自己獨絕而悠亮的光芒。是細碎的,是明澈的,是幹淨的,是透亮的,是獨一無二的,是足以壓下所有的旭日和晚霞的斑斕的。
這雙眼睛澤清認得。
“我見過你,在靈族長澤湖,你在追一隻蝴蝶,對嗎?”澤清的直言相問好像讓少年更加的慌亂了,他在震驚之餘更多的卻是不知所措的樣子,既沒有否認也沒有確認,就隻是在幾次難以置信的睜大了眸子瞥了幾眼澤清之後,又更久的垂了下去,甚至一度,他竟然想要轉身跑開,卻又在挪動了半步之後,又重新老老實實的把挪動的腳放回了原地,低垂著自己的腦袋,一雙頗有力道的手幾乎要把身上那一件本就破敗的長袍揉碎了。
這卻讓澤清更加的確定了,她自己都不理解為何她看著眼前這個又是殘忍又是呆傻的少年,竟然笑出了聲音來。
“我不會認錯你的。”澤清輕笑著自信說道,“我在長澤湖降生的時候,被父母和族人抱在懷來賜福,我見過那麽多雙眼睛,但是你知道嗎?你的眼睛我卻無法忘記,你一定像我一樣,也不會忘記的吧。”
然而,澤清誠懇無比的話,換來的依舊是少年的沉默,隻是不同的是,那少年竟然受到了鼓勵一般大膽的抬起了自己的眸子,那明亮的星辰裏麵,自帶著屬於他此時的光輝,澤清相信,能擁有著這樣的光芒的人,一定不是他剛出現的時候表現得那樣的殘忍和冰冷。
“你,不會忘記我了吧?”澤清故作失望的問道,她有意捉弄那個過於沉默地少年,他的眼神分明告訴著澤清,他也同樣記得她,可是澤清卻選擇故意忽略。
“澤清,你叫澤清。靈族,長澤湖,你出生的地方。”少年的聲音竟是與他這一生的髒亂截然不同的清澈幹淨,讓人不禁懷疑他怎會生長在這個地方。
他見澤清依舊不肯轉過身去看他一眼,不覺更是慌張了起來,以為是自己說的不夠完整,又是顯得那樣的傻氣和囉嗦的補充道。
“你是他們的靈女,你是裏靈族靈女澤清,你你......”少年著急的搜腸刮肚的確認著,想著,想要再多補充一切,卻發現自己能開口說出這些已經是極限了,不由得又是想要底下自己的頭去。
“答對了。”少女一聲喜悅之際的驚呼出聲直白的迫使著少年不得不再次抬起自己的頭來,有些驚愕呆愣的看著眼前這個灰頭土臉,卻笑得燦爛不已的少女。
淡紫色的眸子裏含著雖溫暖明亮的笑意,那裏還有半分剛才嚴肅和生氣的樣子。
負在身後的雙手被她大方的抬起來,鄭而重之又是一臉戲謔的放到了少年有些髒亂的頭上,摸著他有些紮手的長發,眼波竟是莫名染上了幾分似水波一般的柔和來。
少年很明顯沉醉在少女溫柔的眼眸裏的神色清楚而又毫無遮攔的映照在剛剛經曆過一場前世情緣的橫渠幾個人的眼中,竟是莫名的酸澀不已。
“小郎君,你看,我們是不是就可以做朋友啦?”澤清的聲音輕柔平緩,溫和的眼神循循善誘。
“朋友?”似是對這個詞語太過於陌生,少年想要再確認一遍。
“是啊,朋友,就像是我和這些小孩子一樣,我們一起互相扶持,牽著手,保護著彼此共同走過這一段危險重重的路,這就是朋友。”
澤清盡可能的向這個一看就什麽都不懂的少年解釋的通俗一點,見他依舊是一臉的茫然不定,像對他哥哥一樣充分的耐心讓她毫不氣餒。
“諾。”澤清又指向了那被遺棄在了一旁的火把,“朋友呢,也像是那個你帶來的火把一樣,是溫暖的,不可以說謊欺騙對方的”
少年幾乎沉浸在了那緩聲細語的語調裏麵,他的目光似是在遊離著,又似乎真的隻裝下了澤清一個人的身影。
直到他再也抵擋不住,重重的對著眼前似是六月的細雨一般的少女點了頭,做出了他鄭而重之的承諾和妥協。
“朋友。”少年的目光中似是也被澤清染上了幾抹溫和的笑意,冰冷的眸子此刻卻是萬物複蘇一般。
他低聲的重複著這個陌生的詞語,似乎是在深深的把它的意思鏤刻在他的腦海裏,是在回憶,也是在回味。
“那,朋友,你好啊,我就澤清,你呢?你的名字是什麽?”
“......”少年又開始了他的尷尬和茫然,名字這兩個字對他來說,也是一個新的詞語,他曾經好像有,但是早已經被他消磨進了這幾百年的光陰裏麵,生存已是不易,何談名字,也不會有人會想要知道他的名字。
“你,沒有名字。”
澤清的輕聲發問卻讓搖著頭的少年有些無措,他突然覺得,沒有名字也許在這片大而無邊的森林裏麵並不稀奇,畢竟不論是這裏的精怪還是野獸,都沒有他們的名字,可是現在麵對著少女如此幹淨清澈的眼神,他卻第一次覺得沒有名字這件事情,很羞恥。
他覺得自己就是女孩白淨的臉上的那些泥巴汙漬,不該存在在那裏,還和她靠的那樣的近。
澤清靠的很近,看著陷入了沉思的少年突然攀上了他的肩膀,輕易地踮起了自己的腳,圈著少年的脖頸,細細的打量著少年正震動著風雲的眼睛,近距離看,就像是手可摘星辰一樣。
“沒有名字也沒關係的。”澤清低聲的安慰著,“你知道嗎,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啊,語言實在是匱乏,不知道怎樣才能描述你才最貼切。再後來,我跟著我家的長老爺爺學了好多的東西,見識了更多好看的四時之景,可是,沒當我想起你的眼睛再次試圖描述一番的時候,依舊找不出和你更契合的詞語來,直到現在,我這樣近近的望著你的眼睛,星星明明伸手可觸,但是,我卻依舊會為了沒有為他想到更契合的詞語去描述他的美麗而感到羞愧不已。”
少年的胸膛緊張的跳動著,那是幾百年都未曾活躍過的心髒。他沉醉在了目光所及之處的那唯一的一抹顏色,淡淡的紫色是那樣的神秘且美麗。
“好了,現在,是朋友之間的快問快答。”澤清倏然打斷了在這份美好的氛圍,讓身在場外的橫渠他們都不禁措手不及。
看著呆愣陪片刻之後,依舊隻有點頭的少年,澤清的嚴肅之中透著幾分她獨有的精明和狡黠,“剛才說了,朋友之間,是不可以撒謊的,小郎君,你可明確這一點?”
聽到朋友兩個字又重新恢複了歡快的傻氣的少年仿佛隻剩下了點頭。澤清也滿意的同樣以點頭回應著他,知道倒是比他做的流暢有感情的又靈動的多了。
“首先第一個問題,你是靈族的人,還是妖族的人?”
少年的頭搖的毫不猶豫,這個答案顯然在澤清這裏也是早有定論的。“第二個問題,你既然不知道自己的名字,那你可知道你阿爹的名字?”
少年沉默了半瞬,做著很認真的在思考的神情,依舊是搖頭。
“你確定不知道你阿爹是誰,不知道你阿爹的名字?”澤清繼續追問,那少年跟著她的追問繼續認真的挖掘著自己為數不多的有關外界的記憶,依舊是搖頭。
“那你可聽過,妖族和授常大尊這兩個名號?”澤清的原本試探的神色隨著對少年眼中一滯的陰寒閃過的捕捉,臉色也沉了下去,不管是妖族這兩個字還是授常大尊這個名號讓他感覺到了熟悉,第三個問題都是不言而喻。
“那,第三個問題,你可是他們妖族要找的小妖王?”
少年在澤清有些沉重的語調之中赫然變得冰冷至極,他此刻的周身都彌漫著危險至極的氣息,澤清看到他不會說謊的眼睛裏,寫著她意料之中的答案。
澤清冷靜下來的神情讓渾身透著陰霾的少年竟是一陣的慌亂和無措,連忙急急的想要掩蓋住自己此時的慣性的散發出的陰冷的氣息,似是無聲的解釋一般,急忙搖了搖頭,否認著自己那早已經是不能再陌生的身份,可是,那女孩能透過他的眼睛看清一切的神色,讓他此刻無聲的解釋顯得那樣的蒼白,以至於她直接忽視了過去。
“前麵的不算了。”澤清的聲音透著很自然的霸道,“最後一個問題,你認真回答,聽他們說,你一直住在這片林子裏,那你可曾傷害過外麵那些人,不管是人族還會靈族?”
妖族嗜血好殺,澤清並非不清楚,就是剛才親眼看到他撕開了那個怪物的身體,澤清也是有足夠的理由去相信他與那些殘忍的妖族並無二致,可是不知道為什麽,澤清卻覺得把這樣的少年和那些殘忍嗜血的妖族相提並論,實在是對他的侮辱。
一個人,嘴巴會說謊,心髒也會有些惡念,但是隻有眼睛,是絕對不會說謊了,而他,擁有著澤清一眼就能望到盡頭的最純澈明亮的眼睛。
他或許是蒙灰的星辰,卻絕不會是嗜血的妖魔。
可是偏偏那個少年在這個問題上沉默了下去,他望著澤清的眸子是那樣的哀傷和無措,他本能的不去為自己辯解,隻是因為他自己都覺得每一句辯解都是負累,對於身為靈族靈女,早就有這樣的定論的澤清來說,同樣如此。
少年失了聲,他隻會點頭和搖頭,他會說話,卻幾百年都無人去傾聽,但是此時他卻依舊認為,自己的搖頭會迎來那過於通透的少女的懷疑和嫌惡,隻會覺得他是一個愛說謊話的朋友,他畏懼這樣的眼神,但是他卻也固執的不肯點頭,就那樣賭氣一般的僵愣在那裏,仿佛是在用這樣的沉默表明自己的清白,不用任何的語言。
“回答我吧,這很重要。”澤清卻是急了,重新貼在少年的身前,兩隻手捧起他髒汙卻難掩秀氣的臉龐,四目交接的一瞬間,澤清隻覺得那是好一顆蒙塵的珍珠。
“你說你,明明會說話,就誠實的回答我就可以了,不要隻點頭或是搖頭好不好?”
“我,我是,是妖族的,的人。”少年急於發生,澤清因為著急而緊緊的捧著他的臉的手始料未及,差點就在他本就看不清容貌的臉上同樣留下了幾個指印來,記得澤清急忙鬆開了自己的手。
“但,但那,那是以前,我不是,我不是,妖......”少年似乎是曲解了澤清慌張的鬆開了手的意思,隻以為那是澤清對他是妖族的芥蒂和嫌惡,急急地解釋卻讓他本就貧乏的語言一度更加難以表述出來。
“我回妖族,從未,妖王,不是......”
“我聽著呢,你慢慢說。我會相信你。”
澤清輕聲安慰著,不是妖王,他的否認沒有半分欺騙和私心的遮掩,澤清第一次出靈族,看人也從不在世俗之中,她願意相信他那磕磕絆絆的解釋。
“我,不想,做妖族......”少年真的被寬慰道了,逐字逐句的開始試圖解釋著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