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溯回鏡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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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想,做妖族?”澤清學著少年的語氣斷句重複著他簡單直白卻反而讓人一時間唯恐誤解的話,“你的意思是說,你不想再回到妖族了,也不想做他們口中的小妖王?”

    少年無比鄭重的點了點頭,莫名嚴肅的眼睛裏麵,倒映著澤清玩味和好奇的笑意。

    “你這個小人兒,倒是有趣的厲害啊。”澤清直了直自己的身子,負著雙手,佯裝嚴肅的問道,“那你倒是說說,為什麽啊?總不會是這在片林子裏住慣了,不想回去了吧?”

    “血,很腥,我討厭。”

    “哦,這樣啊。”澤清很認真的點了點頭,像是學生答對了老師的問題一樣的欣慰,“那這麽說來,那些人族的人,也都不是你傷的了?”

    “不,不是,他們很善良,不主動攻擊,我不會,傷害,他們。”

    少年的眼中滿是急切和忐忑的打量著眼前這個聽完他的解釋後四處張望不知道在想些什麽的澤清,他在這裏幾百年遊蕩從人族那裏和不同來往的靈族人那裏聽到過許許多多外界的事情,包括這這個受著所有的人的敬仰和擁護的靈女澤清,畢竟,那意外相見的第一眼,何止是隻與澤清一人而言,驚鴻難忘。

    從她進入這裏之後他就一直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後,聽著她們為了克服對黑暗的恐懼而唱起可歌謠,他第一次覺得,原來這片林子也可以那樣的熱鬧,她也還是她。

    “那這麽說來,這個林子裏麵還有和你一樣強大的存在,以至於讓外麵不知真相的人都以為那些被傷害的人,都是你這個小妖王所為的?”

    少年有些呆呆的點點頭,他興奮於澤清絲毫沒有再去追問下去,他的詞語已經不足以他再多出過多的解釋了,她剛才的思忖,竟是很快就想到了這片林子裏另一個強大力量的存在,這比讓他自己蒼白的跟她解釋著這些,更讓他覺得欣喜和自在。

    “哎,那看來,接下來的路,還是要讓這些孩子吃一番苦頭了,誰知道那東西愛不愛吃小孩子呢。”

    澤清不由得又重新擔憂了起來,正欲轉身重新把孩子們都保護起來,卻被那講話都不利索的少年再次留住了身影。

    “我,我會保護你們。”他似是又擔心澤清不相信,急忙指了指剛剛那個被澤清砸出來的土坑,意思是讓澤清回想一向剛剛的他有多厲害。

    “我,有力量,我可以,保護,你,你們。”

    澤清回想起剛剛他的模樣,更多的不是對他能夠保護自己和孩子的欣慰,卻是沒來由的心酸。

    他這些年,是如何以一個妖族的身份,在這人族和靈族共同的屬地生存下去的,何況這林子裏麵終年陰冷徹骨,不見陽光,澤清無法想象。

    “小妖王,你若是想保護我,我就帶你回家好不好?”澤清的話卻讓剛剛還信誓旦旦的少年沉默了,他的眼中震顫著燃燒的光芒,直到澤清再次踮起腳揉了揉他長長的頭發,他才確定那是真實的。

    “小妖王,你不用害怕了,以後,你保護我,我來照顧你,你不想做妖族的人了,以後,你就是我的人,靈女澤清的人,自然就是靈族的人了,以後別人再問你是哪裏的人的時候,你就告訴他,你是澤清的人,明白了嗎?”

    這次這小妖王的頭卻是點的異常的遲緩,“......我不是小妖王。”

    似是哀怨一般的小聲嘟囔著,一臉認真的開始糾正著澤清對他的稱謂的樣子惹得澤清不禁噗嗤笑出了聲來。

    “好,那我向你道歉,叫錯了,我以為啊,我是先提出和你做朋友,再問清楚你的身份的,所以不管你是誰,你都是我的朋友啊。”

    澤清的話總能引得眼前的人愉悅開懷,不浮於麵上,卻深深地被他刻進了心裏。

    火把的暖暖的橘色光芒映襯裹挾著指路靈石的月白色光輝,一路之上,竟然異常的安慰無波,澤清不得不感歎這在森林立可以橫行的人的實力和威懾力。

    再次踏上人族的土地,光明和溫暖來的猝不及防,滌蕩著澤清和孩子們在寒冰地獄裏麵久泡的心靈。

    出了黑森林,走一段路就是聖湖長澤胡,澤清借著聖湖的水的滋養,慵懶愜意的伸開了雙臂,在太陽的沐浴之下,不禁更加感謝這片孕育了她,讓她得以感受這樣美好的天地的湖水來。

    “清兒。”竟是七音長老親自來接。

    澤清歡快無比的跑著跳著迎上了那一身儒雅文秀的月白色長袍的長老的身邊,規規矩矩的行了一個靈族小輩的禮儀之後,一副小姑娘模樣的一把攬住了那老者的臂彎。

    “阿爹和阿娘還在忙族中的事情嗎?還有其他的兩位長老呢?是最近族中發生了什麽事情了嗎?”澤清看著平日裏深居簡出一心鑽研樂譜的長老這次竟然是一個人獨身來接,不禁奇怪了起來。

    “哦,隻是一些族中的瑣事罷了,清兒不必擔心,很快就處理完了。”

    澤清低低的應了一聲,著急安頓好孩子們的她也並未再多疑心追問下去。

    “這些孩子會分別交給族中的母親或是獨身的族人去暫時照顧。清兒回去之後可告知這些孩子的父母,盡可放心,他們什麽時候想把孩子領回去了,我們絕不推辭,並會在那之前,好好地照顧他們的。”

    “好,這樣向來,那些在前線英勇抵抗的父母們,也該放心的去守護自己族群的未來了。”

    “清兒,這位是?”

    七音長老看著沉默的站在長澤湖邊的少年,雖是一身的襤褸破敗,卻依舊蓋不住他一身的鋒芒。

    “七音爺爺,這位是我新認識的朋友,在黑森林裏受到襲擊,是他救了我和孩子們,我帶他回靈族,來認認家門,以後,他就和清兒一樣,也是靈族的人了。”

    “靈女大人。”七音長老的神色卻是嚴肅了起來,“你確定,要和這個人做朋友,並且把他帶回我靈族嗎?”

    “是,我確定,以後,他就是我的人。”澤清毫不猶豫的快步走上前去,把有些無措閃躲的少年攬著護到了她的身後,坦然又堅定的毋庸拒絕的給出了她的答案。

    “哎。”七音長老無奈的歎出了一口氣,“清兒啊,非我族類,其心不淨不清,少有真情,你,怕是會被他傷到啊。”

    “長老,族類之別,其心難教,您從前並未如此教導過我。”澤清答道,“我隻知道,我承諾了他,會照顧他的,您說一諾萬山重,清兒不能食言。七音長老,既然能窺得到那遙遠神秘,不可輕觸的天機,定然也比清兒看得見更加通透的人心。”

    澤清說著側身拉起了身後少年始終冰冷的手,大步走進那長澤湖畔,蕩漾著厚重的靈力的長澤湖,滋養守護著整個靈族。

    “你還記得吧,這裏就是我們第一次見到的地方,那時候,我剛睜開眼睛,去看這個美麗的天地,而你,也是現在這樣,把自己隱藏在黑暗裏。”

    澤清笑意盈盈,耐心的等待少年的一個點頭,安靜,卻寫滿了屬於他的千言萬語。

    “你記著,這裏就是我靈族的聖湖長澤胡,是我靈族的族人世代朝聖和尊重的地方,也是我的孕育之地。”澤清拉著少年的手,比肩站立在那神聖的長澤湖畔,大大的展開自己的和他的雙臂,他們的懷抱裏麵,仿佛有風從極其遙遠的地方跋涉而來帶給他們的一切屬於這片天地的禮物。

    “以後,你就是我的靈侍了,長澤,這兩個字,以後也是你的名字。”

    “長澤。?”少年低頭習慣性的掩飾著自己早已經溢出來的欣喜不已的神色,重新嚐試這默念而出這個屬於他的名字,溫潤低沉的聲音被橫渠的驚異聲遮了下去。

    “原來這小妖王就是那傳說中的第二任靈長長澤啊。”橫渠像是發現了新大陸一樣的扯著一臉莫名神色的上弦。

    “傳說這位長澤靈長在澤清之後,眾靈隕落,靈族式微之際獨自挑起了守護靈族的重擔,卻是五萬年之後,功德圓滿一樣的就銷聲匿跡了,這位長澤靈長不是還說是你的師父嗎?”

    橫渠探尋著扯了扯閃現怪異的神色之下,依舊保持著整齊的袖口,不知道為什麽,他特別想要把上弦身上的那些過於整齊的一切都揉的七零八落的,就像是撕掉了他臉上的那一副麵具一樣。

    “前事之師而已。”上弦的聲音淡淡的,一雙眼睛一瞬不瞬的盯著眼前的小靈女和小靈侍,他們彼時是那樣的鮮活和暢快,隻是一眼看過去,他們彼此都甚覺美好的模樣,就好像真的有著長長久久彼此相伴的未來,及到了今天,上弦才堪堪明白了,那樣的歡快無憂,好像一切都要變得美好起來的背後,是比他們的重逢還要早的,注定悲劇生離的殘忍天意。

    “別生氣,也別吃醋,畢竟這十萬年之後啊,我家小妹找不到這時候看著那樣靠譜的小靈侍,卻隻有你這小靈使在。”

    橫渠又是止不住的調侃,可偏偏上弦始終無動於衷,隻是呆呆的看著眼前的兩個人,不發一言,眸中一汪深水,無波無瀾卻又暗潮洶湧。

    橫渠自顧遐想著,不禁驚異的回想起,澤清自從再次臨世之後,他第一次向澤清說起這位長澤靈侍的時候,澤清竟然更像是從未認識過這個人一樣。

    “上弦兄,我很認真的問你,這位靈侍大人,也就是後來我之後的靈長,他究竟是誰啊,按理來說,澤清應該有關於他的記憶,但是據我觀察,好像,並不是這樣。”

    “沒有記憶,隻是因為他不想讓她記得。”上弦眼睛絲毫不動的看著前方的一切變化,很快,他用盡十萬年布下的一切,就要揭曉在眾人的眼前。

    “誰?誰不想讓誰記得?”橫渠不禁更加疑惑了起來,憤然不已的直接放棄了問上弦,抬步就要直接走到那髒兮兮的小妖王的身側,至少來這一趟,總要看清楚這個在靈族流傳了十萬年的先祖之一的故事主角長什麽樣子吧?

    可還未及橫渠抬步,那個身影卻是自己就幹幹淨淨的再次出現在了他的眼前,突然發生的一切變化,甚至讓他來不及做出任何揭開真相的努力。

    眼前髒兮兮的小妖王哪裏還有半分在黑森林裏嗜血廝殺的模樣。

    夜幕墨色一般的長發半挽著,一根簡單的月白色發帶隨著他飛舞的長發扶風舞動,已經足夠飄逸風流的長發再映著他那一張俊秀卻又頗顯英姿的臉,就像是冰雪與寶劍的碰撞,就是再伴著點點紅色的臘梅,都簡直是兩種氣質結合的相得益彰。

    劍眉長而闊,似要立上整座山河一般,明明是那樣英氣高傲的眉骨之下,卻又生了一雙狹長的含情丹鳳,眼角處恰到好處的收筆,就像是名士筆下點到為止卻又處處靈動的一副丹青名畫,透著外行人難以琢磨的靈氣。

    一身月白的的長袍合身的被他穿在身上,仿佛是地獄深處跑出來的惡鬼竟然一朝升天,成為了人人敬仰的天神一般的存在。

    剛剛的勃勃英姿,在這樣溫柔的長袍之下,穿在高挺略顯精廋的身材上,竟然也是那樣的清朗若風,長身玉立。

    女孩圍在還顯得十分局促的男子的身側,不停的轉悠著,打量著,誇讚著,鼓勵著,逗得男子眼角跟隨著赫然立上了幾抹更加溫潤真誠,而又毫不遮掩的笑意出來,初次帶著幾分他少有的自信。

    蕭蕭肅肅,爽朗清舉的模樣,又有誰能把他和那傳說中嗜血好殺的妖族聯係起來。

    這樣獨特自攜的一身的風華和氣質,窈窈亭亭,似乎是天生得到了上天的眷顧和捉弄,一身泥汙總歸又被拂塵拂淨,難以遮掩半分他的光彩。

    橫渠他們隻在一個人的身上見到過,且,一模一樣。

    “是,這個人就是我,我,就是那個長澤靈長,也是被靈女大人帶回靈族的靈侍。”上弦,不,這是長澤。不待眾人追詢,他就自己利落的來個先發製人。他緊緊地閉了閉自己的眼睛,坦然的映著幾個人難以置信的打量的目光坦白道。

    “你說的,他不想讓她記得,是,什麽意思?”橫渠一時之間竟覺得眼前的人從未有過的疏遠和陌生,“你對澤清, 做了什麽?”

    “我在她臨世的那一天,就抹去了她的記憶,有關於我的記憶,還有從前的一些事情,她都不會記得的。”

    “為什麽?”

    “......她不需要記得我,我也不需要讓她記得。”長澤陡然提高了他的聲音,帶著他僵持了幾萬年的執拗固執和此刻難言的哀涼不堪。

    橫渠選擇不再問下去了,他感覺到在這之後的故事都是那樣的沉重不已,他選擇隻經受一次那些早已經逝去的十萬年的心痛和無奈,就比如他自己的死因,以及他與祭靈司之間的那些契約關係。

    現在,他反而不著急探求下去了,就像是他有幸重新回到了那些悲劇之前,怎會想要讓這場所有人都在劫難逃的悲劇盡早發生。

    天邊隨著一抹餘暉的西垂,森林外麵落霞孤鶩,溫柔斑斕,造物主極盡自己樂於璀璨美好之能事,朝暮的霞光,他都可以裝扮的那樣的不同,又是那樣的溫暖,似是每一種懸掛在遠遠地天邊的色調,都可以和光同塵,燦而不耀。

    “好看嗎?”澤清拉著長澤的手正走著,突然感覺到身側人的留戀難行,他望向那霞光沉醉而又幾近迷戀的眼神,讓他本就溫潤的眼眸都生出了更多的柔情出來。

    “嗯。”長澤回頭看著澤清輕聲垂詢的模樣,乖乖的點點頭,開始嚐試著用語言表達他的一切。

    “我,很少,這些,見到,這麽近...”他說的話磕磕絆絆,顛顛倒倒,眼中的歡快卻是難遮難掩,原本是澤清主動牽著的他的手,此時卻是被他不自覺的反握著,始終冰涼的手心帶著幾分激動,而輕顫收緊著,澤清的手掌不大,卻很溫暖,很容易被他的手緊緊的包裹著,柔軟又溫暖的手掌,讓長澤手上難得感知到一時溫暖的手,難免貪戀,就像是一個常年行走在冰雪山巔之上的流浪者,找到了一時溫暖的棲息之地,便那麵想要就此停靠在那個地方。

    冰冷與溫暖相撞又包容,緊緊的互相依附著,像是白晝燦爛熾熱的太陽,就於這日暮西垂之際,跌進了孤絕寒寂,茫茫無際的雪山之中,傳遞著他們彼此之間才能夠明白的那份難得的相與之情。

    “你是想說,你很少這麽近的,看到過這些晚霞的光輝盛景?”澤清輕易的解讀著他斷續顛倒的話,是啊,那又黑又冷的林子裏,他求生已是不易,又能看到什麽呢?也許,在今天之前,他也遠遠地看到過這樣的霞光,最普通不過卻又難以觸及,因為,於他而言,大概也是無甚意義,那樣的期待會讓他不甘心隻停留在那裏。

    “真是奇怪,先前聽你開口的第一句,說起我的名字和靈族的時候,明明就很流暢,怎麽之後再說話,就沒有那樣順暢了呢?”

    澤清一臉好奇的詢問著,卻隻見眼前的人瞳孔一震,竟是一副難為情的樣子又低下了頭去,握著澤清的手順勢也是一僵,想要收回去,又是猶豫著不敢動。

    “好了, 這也沒關係的,以後我來教你就好了。”澤清隻以為他是因為自己都這麽大的人了,竟然話都說不利索,而感到羞愧呢,不禁好笑又同情墊著腳揉了揉上他的頭發,他現在整個人都被打理的幹幹淨淨的,少年人的模樣,連頭發紮到手心裏都是那樣的柔軟啊。

    “朝霞不出門,晚霞行千裏。浮生若夢,白衣蒼狗。這浮世萬千變化,向來也不過晨昏而已。盡在眼前,也盡在指間,長澤,以後,這些風光你盡可領略,在靈族,有我在,我就是你的依靠,我的靈族,就是你的家,你明白嗎?”

    “靈族,家?”長澤抬頭望向澤清的眸子清澈又是那樣的深邃,就像是在極暗之地才能看到的一顆星子的盛放和閃耀,帶著他的懵懂和憧憬,顯的那樣的柔軟而美好。

    “是啊,你的家,你也可以去守護的地方。”澤清的眸子純澈如風,閃動著長澤湖水的碧浪,守護二字於她而言,是那樣的幸福和理所當然,隻因為那是她的家。

    “靈族啊,是離天際最近的,尤其是在這長澤湖畔,終年盛景,一覽無餘。這晚霞隻是其中之一,你若是喜歡,就等我解決好外麵的戰事,帶你回靈族久居,到時候,你想看什麽都會有,遠遠近近,你想看多久都可以,四季昏晨,人間朝暮,還有七音長老彈奏的好聽的音樂,這些,我都分給你。”

    澤清大方的分享著自己喜愛的家園,手上卻急急地拉著還在不住欣賞沉思的長澤,重新快步走進了那片黑漆漆又陰冷不已的林子。

    日暮西垂,黑森林裏竟然更加的幽暗和寒冷起來,四周不時的還刮著陣陣的陰風,讓人一步跨進去,就是如墜地獄的感覺,還是從最美麗的天堂而來。

    “這地方,又黑又冷的,怕是傳說中的九淵地底也不過如此了吧?”澤清有些畏畏縮縮的行進著,看著身側絲毫不為所動的長澤,不平的嘟囔抱怨著。

    “九淵?”長澤以為澤清是真的在問他關於九淵的問題,竟是開始很認真的思考準備回答澤清。

    “九淵,沉睡地底,不知幾深。隻道是,黑暗無光,寂而無聲,精怪厲鬼,悉存於斯,萬丈戾氣,墜之無活。”

    “你竟然,還聽說過九淵?”澤清原本看著長澤認真思索的模樣也不著急打斷,畢竟除了三族之中除了靈族對九淵之境有過探尋,並沒有更多關於九淵的記載了。

    可是事實是,長澤描述的,不僅與靈族書中記載的大致不差,甚至是,比靈族文獻記載的還要聽著真實和恐怖幾分。

    “是。”

    長澤十分簡明平淡的回到道,看著澤清難以置信的模樣,倒是也不懂得這件事情有什麽奇怪的。

    “在哪裏聽到的?你難道還認識一些九淵的夥伴?”澤清頗感無奈的看著長澤簡單地回答了一個是之後就不打算再繼續說下去的樣子,環顧一下四周,黑漆漆的一片,又黑又冷,想來確實也和書冊上記載的有關九淵的隻言片語較為相近了。

    六合之外,神鬼不言。一些事情,盡數悉知才是可怕。

    “長澤,我在問你話呢?”澤清思忖間才發覺,長澤這次竟是並未立刻就回答了她,反而是一反常態的帶著了幾分的猶豫和遲疑。

    “長澤,你真的見過九淵的東西?”澤清察覺到了長澤的異常,他的目光此時竟是如同撕碎那個影子怪物一樣,冷冷的直視著地麵,陰冷至極的林中,連泥濘的地上都升騰起了陣陣淡淡的寒霧,仿佛那樣的冷,滲入到骨縫裏一樣。

    “見過,不是夥伴。”長澤寂寂開口,轉身看著澤清,目光竟是意外的柔和了下來。

    “還記得那些,被你的鮮血吸引,攻擊你的影子,怪物嗎?”

    “你是說,他們就來自九淵?”澤清突然就想到了那從地麵上一個接一個冒出來的東西,他們非人非妖又非靈,確實是在三界六合之外的存在。

    “是,他們,是生,也是死,並非全是來自九淵深處,隻是多在九淵外圍飄蕩罷了,有惡靈所成,有濁氣所化,不見陽光,世間難存,故而隻能隱身九淵。”

    “哦。”澤清若有所思的點頭回應著,看著自己那手心處雖是愈合了大半但仍舊泛著紅的傷口,不禁覺得,自己若是落到他們那裏,一定是屍骨無存了,畢竟,她的靈力是融入骨血的,分的一縷,都夠那些怪物強大數倍了,就像他們這些地上的人為了生存渴求食物,那些怪物怕是也把她當做了美味的食物了。

    “你,不用害怕...”長澤突然發聲,竟是又結巴了起來,“我,我會,保護你,不會,再受傷,讓你。”

    “你保護我?”澤清一時難以適應別人說保護她這句話,看著長澤又是一副羞赧青澀的樣子,不覺又是軟了心腸,她倒是發現了,長澤是在黑森林裏麵生活的久了,對那些在她聽起來都甚是恐怖可懼的東西不僅具有極大地威懾力,就是連說起他們來也能一氣嗬成,極盡翔實,簡單易懂的,倒是對譬如晚霞這般的一些平常但是他卻很少觸及到的東西,向往,卻是陌生,以至於他自己都不知道該如何表述才好。

    哎,這也難怪了,真是個可憐的小人啊,明明也和自己差不多大的。

    澤清本著自己身為靈女的一片熱心,再次打量起眼前這個明明那樣幹淨琳琅的少年,他身後做背景的森林之景,那一點會和他相配。

    “我,有力量,我可以,保護好你的。那些怪物,不會靠近你。”長澤竟是急了起來,一張玉麵姿容在抬起來的一瞬間泛著明顯的紅暈,也許是因為他的臉色太過於蒼白,以至於這樣的紅暈是那樣的顯眼。

    “哈哈,好好好,長澤最是厲害了,以後,我可是要仰仗我家小靈侍來好好保護我了。”澤清笑著墊著自己的腳,又是在他的一頭長發上一頓亂揉,真是奇怪,靈族男子束發都有發帶作飾,澤清竟是從未覺得有誰能把發帶帶的像長澤一樣好看的,他褪去一身塵土,細細裝扮起來,竟也有那樣絲毫不掩的風華。

    可澤清笑意盈盈的揉著長澤的頭發的動作,在他看來,竟然就像是以前見過的人族的母親哄自己孩子的動作一樣,以為澤清並未當真,不禁又是著急了起來,他希望自己這一身的力量不必是為了無畏的殺戮而存在的,平白讓人懼怕,也讓他自己覺得厭惡。

    他是真的可以保護好她,希望自己終於也可以把她當做自己的守護,希望她也可以放心地讓自己守護她,一如長澤湖畔她降世的那一個夜晚,他們在彼此對望的那一眼中,他也許就注定逃不開她了,他在這片孤冷黑暗的地方遊蕩了幾百年,間或有人族靈族的人,他從他們那裏聽到有關她的任何一句話上百次,他都會不覺的在心裏默念上千萬次,他不知道自己怎會又這份難言又苦澀的心思,但是他卻從未想過要去舍棄。

    就像澤清以為的,有自己的守護就是幸福,那麽澤清對他來說,就是那份守護的責任和幸福。

    “我有力量,我的力量可以保護你的,有我在,你就永遠都不會再受傷,我也不會讓你再有危險。”

    他固執的又重複了一遍,炯炯的目光緊緊地盯著和他裏的那樣近的澤清,她的臉上,永遠都帶著那樣美麗溫暖的笑意。

    “你的力量,我大概見過的,雖然並非是你的全部,但是,很強大。”澤清對上那樣熾熱認真的眼睛,收回了自己的手。她知道了這不會是一句簡單地玩笑話或是隨口之言,而是一個承諾,或許也是來自眼前這個人的,人生的第一個承諾,重,卻不渝。

    “長澤,你看,我的手上,還有一道淺淺的疤痕。”澤清把自己剛才的手上的那一隻手遞到了長澤的麵前。

    可是慣於了靠廝殺和狠厲來存活下去的小妖王,卻不會懂得這樣澤清話裏的意思,他隻是覺得,那傷痕是那樣的露骨又猙獰,就像那些劃傷她的白骨一樣,不該留在那樣溫暖又柔軟的掌心裏。

    澤清看出長澤眼中閃爍的疑惑和陰寒,她極盡耐心,並不急於讓他立刻就能心領神會的去按照她的想法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