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溯回鏡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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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會厭惡我嗎?就像...就像我厭惡我的族人那樣。”

    “不會。”澤清毫不猶豫的說出自己心間根本無需考慮的答案,卻是始料未及的撞上了長澤驟然停步之下,轉過來的胸膛。

    小靈女笑意盈盈的揉了揉自己的腦袋,隨即上前一步,熟練地踮起腳尖,也揉了揉眼前又乖又可憐的小靈侍的,這樣的動作被澤清在長澤的身上用的越來越熟練。

    “小靈侍乖,以後就不用怕了,我帶你回家,你想吃什麽我都給你,甜的,鹹的,你吃過的,沒有吃過的,看過的沒看過的,你都會有的,我帶你走出這裏,以後,你也是有家,有家人的人了。”

    “......嗯。”長澤看著眼前那雙撲閃著光芒的眼睛,笑意盈盈的彎成了天邊盛滿了光輝的月牙,那樣的皎潔有溫暖,那一刻的光輝,是隻屬於他的,以至於讓他不知道該用什麽樣的姿態去迎接,顯得那樣的慌亂又不知所措。

    少女眸中柔柔的又輕輕的光芒,與他而言,竟是那樣的熾熱無比,燙的他隻能堪堪的應答著,轉身默默地再拉上她的手,逃也是的離開這個他掙紮不了的溫暖的包裹。

    腳下的土地沒有一處是平坦的,他的腳步又慌裏慌張,惹得身後猝不及防的少女緊跟著他好一陣清亮又委屈的哎呦踉蹌。

    可是,讓一個族群接受一個他們世代忌憚的他族的人,又是談何容易,何況人族和妖族如今交戰正酣,人族的族人談及妖族二字無一不是恨之入骨。

    而這時候,被澤清帶回人族的長澤毫無疑問就成了眾矢之的,成為了那些犧牲在戰場之上的英雄們的親人泄憤的靶子。

    當人們看到靈女帶回了一個相貌十分溫雅的少年的時候,當然會禁不住想這位少年定是靈女在靈族的好友,可是當他們架好篝火,卻發現那少年似乎並不怎樣融入他們,他的眼中始終都隻有他身邊的姑娘,沉默少言的樣子,與他們見過的靈族的人截然不同,他的身上總是冷冷的,仿佛無時無刻都在冒著陰風露重的寒氣,篝火他無法消融。

    當他們第一次問及那少年的身份的時候,靈女毫不遮掩。

    “諸位,他叫長澤,現在,是我的小靈侍,也是我靈族的人。”

    “哦,長澤。”族長閑光露出了一抹似真非真的笑,“聽聞靈族有聖湖,名曰長澤,這少年的名字,竟也是如此大膽,想來應該是靈族位高者才敢為他取下的,不知道,這少年,從前是誰,家住何方,又是何種身份啊?”

    “黑森林久居,從前,且可以算作妖族。”澤清利落的回答,對長澤的身份,沒有半分遮掩的意思,“族長,特也是妖族授常大尊口中的那個遺落的兒子,是妖族的那個著實名不副實的小妖王。”

    火苗劈裏啪啦地燃燒著篝火的聲音在這一片寂靜而蒼茫的夜空之下,顯得那樣的嘈雜,以至於那不是高高竄起來的火焰,都讓人心驚不已。

    “靈女大人,我們人族與妖族向來不共存,如今更是,何況,這位小妖王還傷了我族人,靈女大人此時把他帶回來,怕是不妥吧?”

    “族長大人,還請見諒。”澤清衣裙的寬袖之下,一雙誰也看不到的手在微微的戰栗著,那個在黑森林裏麵穿梭遊蕩,從無畏懼的小妖王,此刻麵上依舊是坦然又平靜,他慣於隱藏自己,卻終究還是在澤清默默相互的手心裏漏了怯意。

    “許多事情,怕是有誤會,長澤雖然從前是妖族的人,但是他從未真正回過妖族,也從未傷害過人族或是靈族,這一點,我可以以我靈族靈女之名向諸位保證,他並非與諸位以為的妖族眾人一樣,這一點,我既然帶他來了人族,就是要請諸位共同驗證,至於為何我說他是我靈族的人,也是因為今日他對澤清和孩子們有救命之恩。”

    “救命之恩?”閑光將信將疑,他身為人族的族長,他的態度就是人族的態度,對於靈女,他們自認信任擁戴,但是對於她帶回來的這個妖族的人,他們是想要信任也難以信任,讓這麽個凶殘的家夥坐在這裏,也是看在靈族靈女的麵上罷了。

    “是啊,族長,實不相瞞,今日澤清帶著孩子們去靈族,但是林中卻多有險境,澤清年幼,又是第一次出靈族,許多事情也是第一次親曆,中間突然遭到了怪物的襲擊,他們勢重,澤清孤身一人,實難相抗,況且那怪物澤清以前竟是從未見過,實在是難擋恐懼,那怪物仗著澤清一時露怯,竟然越過我襲擊了孩子們,我一時間實在驚懼交加,拚盡全力撲倒孩子們的身前,眼睜睜的看著那過我向我們張牙舞爪的襲來,心裏隻想著怕是完不成諸位的囑托和期待了,實在是有愧於人族,有愧於人族族人的期望和滿心的希冀,我一死,那孩子們又該怎麽辦?豈非盡成了那怪物的口中珍饈了。”

    澤清講的繪聲繪色又聲淚俱下的,流暢又生動的語調好像是就等著族長那開口一問呢。偏偏又講到這生死存亡的時刻了,澤清竟是停了下來,重重的哀歎著,仿佛是又一次回味著那段聽者就可共情的懸著一顆心的時候了。

    “靈女大人,您的意思是說,那時候,是這小妖王救了你?”

    族長閑光旋即一發問,澤清立即停下了她的一副想起來就是後怕的麵孔,立即接上了族長的話。

    “是啊,族長,你知道嗎,那些怪物竟是從地底而來,接近傳說中的九淵之境,那種時候這少年的救命之恩對於澤清來說,簡直是不能不保的恩德啊。”澤清說完還一臉悲痛又感激的望著坐在一邊半句話都接不上的長澤,拍了拍她自己的心口,那是靈族表達自己感謝的一個禮儀。

    “族長,你也知道,咱們人族和靈族,向來都是心懷感恩且知恩圖報的,那時候絕境危機之下,我和孩子們都可能再也走不出去那又黑又冷的林子了,這時候,一個少年舉著火把毫不猶豫的救下了你們,你又怎能轉身就走呢,我看著少年生的乖巧,便想要交個朋友,以後多多來往,也給我一個報恩的機會,後來也是他帶我和孩子們安全走出林子的。”

    “話雖如此,靈女大人,相比你也明白,他畢竟是小妖王,他能夠輕易地收服靈女大人你都對付不了的怪物,又能在森林裏暢通無阻,可見,他,怕是也不會比那些怪物好到哪裏去吧,妖族向來嗜血而生,這小妖王,又有如此能力,靈女大人怕是也難以判斷他是否真的沒有傷害過我兩族的人,也不能保證他以後真的能夠克製住他的本性吧?畢竟就像我人族吃糧食充饑一樣,他畢竟是小妖王,他在這裏,怕是就算以前未有作惡,也難保一直都能如此克製吧,畢竟,我們在這些人,在這小妖王的眼裏,也都是食物而已啊。”

    “我不是,吃人的怪物。”長澤的一張臉埋在篝火的光芒之下,一生月白色長袍得到少年,在這樣的火光之下,竟是添上了幾分的溫柔來。可是,他過於低聲的辯駁,終究有他來說,還是那樣的蒼白無力,沒有人去質疑他,也沒有人反駁他,更沒有人會去相信他。

    澤清暗暗的的拍了拍長澤的手,向著他遞過去一個她的目光,似是在安慰著長澤的同時,也在告訴他,請他相信她。

    “閑光族長,他有名字,他不叫小妖王,他叫長澤,他也不是小妖王,他是我的靈侍,以後,也會是我靈族的人,他會像他的名字一樣幹淨。”

    澤清站起身來,目光中透著堅定而決然的光,她立在眾人之中,立在篝火的光芒之下,一股不敢侵犯半分威嚴的氣勢,在她的身上隱隱的閃動著。

    “諸位,澤清無他意,隻是覺得正如我靈族和妖族,皆有上天恩賜的力量,卻也分個好壞善惡,惡者自是不可饒恕,但是也不能因為善者曾經擔過那惡者的庇護就認定他就是惡,我們同生於這天地,該知曉其間的這份公允許。”

    澤清手掌貼著心口,鄭重的向著人族的眾人行了一個靈族的禮儀。

    “戰事未平,我還無法帶他回靈族,以後在人族,還望諸位多多包容,長澤以後不會使用妖力,他但有錯處,澤清一力承擔。”

    篝火邊一片鴉雀無聲,小靈女的話沒有任何的反駁餘地,她拉著少年起身走遠,兩個人長長的影子不時地分開著,又相擁著,誰都沒有回頭,誰都沒有半分的踟躇。

    不斷焦灼的戰事讓人族的人並沒有把更多的關注焦點放在那個被冠上了妖族之名的少年的身上,大概也是因為他實在是太乖巧溫和了,渾身上下,連半分妖族的凶殘和野蠻的氣息都沒有,甚至是難得的耐心和包容,盡在這一點,他好像就遠超了所有對他多有惡意的人。

    接連幾日,每天都有大批的重傷之人被戰士從前線送到著焉都城中,人們看到這些重傷的戰士,竟是又重新燃起了希望來,因為從前別說是屍體了,就算是一把英雄的灰燼都難以重回故園,現在可以有這麽多的傷兵安全的撤下來,隻能說明前線的戰事慘烈,但是至少已經得到了控製,說明靈長臨漳的堅守是有效的。

    澤清在每日往返在森林之中送那些孩子之餘,就是照顧這些傷員,他們的身體在重傷之下承載不了太多澤清的靈力,所以即使澤清有心求成,也沒有辦法去冒險為他們迅速的治好傷口,至多就是保住他們的性命而已,讓他們還有機會能夠靠著人族的藥物,慢慢的好轉起來。

    而那位小靈侍,每日就坐著和他的靈女一樣的事情,大到親自護送他們人族的孩子往返人靈二族,小到為這些傷員送藥,他起初並不熟練,也從不主動去幫傷員去換藥,但是他卻是極具耐心,盡管忍受著的是那些族人的冷言和沉默,他也會一遍遍地在旁邊慢慢的學習。

    他在這裏,並沒有一個固定的名字,更多的依舊還是叫他小妖王,隻是那三個字卻慢慢的少了些讓人覺得抵觸和恐懼的感覺,竟真的隻像是一個比較特殊的代號而已了。

    安靜,耐心,沉默寡言,卻又溫和內斂,既不去責怪那些平白安在他身上的惡意,也不過多去理會遭受的冷漠,他就隻是安安靜靜的,你但有需要,無論叫他什麽,他都會去幫你,他從不笑,一身冰冷的樣子卻又莫名讓人感覺到幾分的暖意。

    若是無事,他就安靜的像是一個影子一樣的存在,你唯一可見他鮮活的,大概就是在那靈女身邊的時候,他會主動的幫她拭汗,幫她煮粥,幫勞累的她細心地添衣加被,幫她照顧著所有的人,據說他有強大的力量,但是他站在那裏,卻又是那樣的普通且平凡,與他們,似乎並沒有什麽不同。

    所有人一邊在漠視著他的存在,一邊卻又在習慣著他的存在。

    直到他被澤清要求親自送最後一批孩子回到靈族。

    “傷員太多,我走不開,諸位,可有意見?”澤清幹脆直白,她的臉上因著連日的使用靈力,顯得很是憔悴,一頭如瀑的長發,幾日不眠不休,顯得有些淩亂,被她圖著方便,一根不知道哪裏尋來的木簪子利落的挽起來。

    眾人無人回應,他們都知道此時事態的嚴重,盡管連日堅守,但是退下來的傷兵卻是一日比一日多,直到今日這一批的到來,他們才知道,盡管臨漳帶領人族的將士多有抵抗,還是被妖族接連奪去了兩道防線,兩個部落潰散至後方。

    這些傷兵如今的傷勢竟是比前幾批要恐怖嚴重的多,有的甚至是渾身都尋不到一處完好的地方,每個人都隻能這樣徒勞的安慰著他們的哀嚎,澤清能做的,也隻有幫他們暫時緩解疼痛而已。

    “還請,照顧好我們的孩子。”突然,人群之中一個聲音低低的響起,眾人閃身,那是一個花白了頭發的年輕母親,她的聲音都與她過於年輕的相貌是那樣的不符。

    “長澤靈侍,我們的孩子,就拜托你了。”

    長澤這個名字,第一次被澤清以外的人承認。

    “我,我會的,請您放心。”長澤看著澤清疲憊不已的臉上還是安慰的向他扯出了一個寬心的笑容,他的臉上終於露出了著長久以來的第一份波濤,他明白澤清堅持讓他留在這裏做這些的心意,所以一直以來都是那樣的誠惶誠恐,唯恐辜負了這份心意。

    “我們不能相信他。”一個沙啞又激憤的聲音驚然打斷了這一切。

    “靈女大人。”那人向搖晃著走過來,向著澤清恭恭敬敬的行了一個人族的禮儀,旋即麵向長澤的眼神,卻是有著森然難抑的殺氣和寒意。

    “靈女大人,還請不要被他蒙騙了,他就是那日在林子裏麵襲擊我的人,我現在還記得他當時的凶殘模樣,小妖王的名號冠在他的身上絕對是名副其實,那時候的他可絕非是現在這般的溫和。”

    那少年振振有詞,澤清認出了他,他就是那個在澤清到大人族的那一天,在森林裏被襲擊的人,那時候他僅剩的半條命還被傷他的人殘忍的懸在身上。

    “靈女大人,請相信我,我不會認錯他的,他的樣子,我不會記錯。”

    重傷之人,又是親身經曆,他的話,怎會有人質疑,隻是就這樣輕易的就撬動了長澤連日的努力和盡在手邊那一份難得的信任。

    人聲鼎沸,所有人高聲或是低聲的交接私語著,有的尚且能夠站起來的士兵聽見被扣在長澤頭上的小妖王三個字,甚至已經掙紮著起身,磨刀霍霍。

    什麽都變得混亂了起來,澤清站在那裏,一切的混亂好像都被她給輕易的摒除著,她和他置身水火,彼此的目光之中,卻又隻有與對方的模樣。

    “不是我,我沒有傷過他。”他本來就溫和低沉的聲音此時顯得更加的無力卻蒼白,怎麽聽都像是他為自己徒勞的辯解。

    “你無需狡辯,傷我的人,我難道還能認錯不成,我那些同伴還在,他們即使是沒有看清楚你,也能把你認個大概,到時候眾口一詞,你又要如何辯解?”

    “不是我,我麽有傷過他,也沒有傷過任何的人。”那年輕人的振振有詞的威脅儼然比長澤過於蒼白的解釋要可信的多,何況,人們總不會真的忘記,他是妖族的小妖王,是哪位殺了他們無數族人的授常大尊的兒子。

    長澤從不去看那些耳邊聒噪的人們,他隻在意這時候,澤清是否真的還會再信任他。

    澤清難發一言,她的目光有些呆滯,一瞬不瞬的看著眼前滿臉寫著無辜和祈求她的信任的長澤,她想為他爭辯些什麽,可是苦於她對森林之中盤亙的勢力的了解也十分有限,她竟一時間,也不知道要從何處為如此笨拙的他去爭辯。

    連日的疲憊和過度消耗的靈力讓遠在人族的她得不到半分的休息和補充,長澤擔著長澤湖的名字,卻給不了澤清半分的幫助,如今,更是讓她陷入了這兩難的境地。

    可這原本,並非是他想看到的,他本就打算無論如何都要應承下來,代替澤清親自護送孩子們,他想讓她少些奔波,少些倦色,可是現在,他卻成為了她的負累,成為了別人攻擊她的的理由。

    “靈女大人,事實已明,您身為靈族的靈女,實在是不應該與這凶殘的妖族為伍,這樣,是在是有損,您和靈族的...清譽。”

    “我說過,我沒有做過。”長澤陡然變得寒氣逼人,凝視著眾人的神情,透著讓人膽寒不已的陰鷙,他的聲音依舊不大,卻是莫名的讓人覺得是那樣的鋒利,眾人竟是本能一般的一致後退了半步。

    “我不是妖族的人,我是靈族的長澤。”他鄭而重之的向眾人重複強調著,鋒利如刃的目光,讓原本的嘈雜同樣也可以在這樣的低聲之中瞬間變得安靜下來。

    他轉過頭去,手指不自覺的收攏著,在他寬大的袖袍裏麵輕顫著,他在忍耐著什麽,他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看著澤清,她雖然不發一言,但是她的目光總是那樣讓他安心,以至於現在多長澤而言,是那樣的誅心疼痛。

    她永遠是那個最光風霽月的靈女,她不該因為他,被這般詬病,他也絕對不允許這些是自己給她帶來的,他想要更加堅定的站在她的身側,他想要讓自己也變成能夠站在她的身側的人,他想要入她所願,徹底地走出那片林子,幹淨自由的活著,和她比肩而站。

    他這一生,除她,所求不多,就連曾經那般艱難的生存在他的眼裏,也不過如此,他努力的想要活下去,就連他自己都不明白他是在期待些什麽?

    “長澤,你別怕。”澤清的聲音有些沙啞,原本姣好的臉龐,此時滿斥著複雜,但是她卻依然想把自己的安慰和信任展露給他。

    “長澤,沒事的,我會查清楚,給他們一個交代,你不要多想,也不要生氣,好不好。”澤清輕輕的搖著長澤的衣袖,想要安撫他剛才陡然乍現的寒光,她必須承認,自己有那麽一刻,是真的害怕他會在憤怒之下,對這些人就像對林中的那些怪物一樣,毫不猶豫的用他過於可怕的力量來把他們的聒噪撕個粉碎。

    “我沒事。”長澤輕聲的回應著,拍了拍她過於親昵的放在自己衣袖上的手背,“我知道,你是相信我的。”

    “嗯。”澤清重重的點了點頭,輕易換來了一向沉默的他的一個輕笑。

    “那就夠了。”長澤隨即無聲的把澤清的手緊緊地攥了攥,似是在奮力的抓住那一抹難以舍棄,讓他流連不已的風光。

    “你在這裏,好好的,不要太勞累,記得喝粥,記得休息,晚上和晨時露水重,記得加衣服...”

    “長澤...”澤清的目光變得嚴肅起來,她就是再亂,也聽得出長澤話裏麵的離別之意,“長澤,你相信我,我會找到真相還你清白的。”

    “這裏還有這麽多人需要你救他們,我不想讓你再為我的事情操心,我會自己找到答案的,如果找不到......”

    “如果找不到,你就不會回來見我了,對嗎?”澤清透著克製的憤怒,壓著她最後的耐心安慰輕哄著,“長澤,你聽話,有我呢,我會幫你...”

    “可我也想幫你,我也想站在你的身前,幫你抵擋一切...”

    長澤堅定的看著澤清,從他們再見開始,她就習慣的把他護在了她的身後,以至於現在的她竟是一時間接不上話來。

    “如果尋不到那個站在你身邊的理由,我就會躲你躲得遠遠地,不會成為你的負累,如果找到了,我會如你所願的活下去,回到你的身邊。”

    “長澤,你聽我說,你可以再耐心的等等我,等我把這邊的事情忙完...”

    澤清說話間都想好下一句該怎樣拿出她的威嚴去好好地治治這個又笨又不聽話的小靈侍了,卻是眨眼之間,他的身影消失的比他擋在澤清身前的那一抹熹微生出的晨光還要快。

    接連的忙碌讓澤清片刻都得不到休息,她想去書詢問前線的兄長真實的戰事狀況,她明白以臨漳的性子,真實的情況一定比他來的戰報要慘烈十倍不止,妖族的凶殘澤清這幾日算是徹底見識個徹底,臨漳那不服輸又不甘心退讓的性子,澤清知道他絕不會毫發無損的堅守在那裏。

    那個幾乎和臨漳一起占據了她心頭所有的思緒的小靈侍,在澤清終得到前線的戰事緩和的消息的時候,難得可以自由的放一放了。

    她把蓬頭垢麵,一身疲憊之態的她好好地收拾了一番。看著自己在水中的倒影,她都不知道若是靈族的人知道他們的靈女也有這般模樣的時候,是否會相信。

    澤清沐浴著難得聞得到幾分清新的花香的陽光,飽飽的在森林外圍睡了一覺,連日被血腥味刺激的頭昏腦漲的她,深刻的把對戰事的厭惡刻在了腦子裏。

    林子裏麵還是那樣的寒氣逼人,澤清早早的就自覺給自己多帶了一件鬥篷和一把照明的火把,一路謹慎不已的走著,尋著,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又是一跤跌倒在地上,這破了那傷了,自己的血再引來那些地底下的怪物,那不聽話的小靈侍還未找到不說,到時候怕是不是這片林子毀了,就是她毀了,對於也算是這片林子的半個常客的她來說不是太虧了。

    “這林子虧得受這樣多的靈力滋陰了,寒氣逼人又是如此的黑暗恐怖,完全沒有半分人族和靈族的屬地該有的模樣。”

    小靈女緊了緊自己身上裹得嚴實的鬥篷,高高的舉著手裏的火把,不時從她耳邊割過的風,讓那火把時明時暗的,跳躍舞動的火苗在澤清的眼睛裏簡直就是一個張牙舞爪的怪物。

    她一個單薄瘦弱的小丫頭,饒是裹著那大大的衣裳都蓋不住她的不住的四處探著小腦袋張望的緊張又故作冷靜的神色。

    “哎,這小靈侍,究竟是跑了多遠啊,這樣頭都不回的,不知道我會找他,擔心他的嗎?我還稱讚他比我那哥哥更貼心,擔心了他這麽久呢。”澤清一臉哀怨的看著自己四周寂寞的就像是沒有任何生命存在和黑暗,她自己高舉火把,獨行其間,一步一步的被周遭的黑暗吞噬著,夜行之鬼一般,竟然慢慢的,也不像一個正常的活人了。

    “這林子裏麵怎麽總是這麽黑,還這麽冷,他是怎麽一個人活過這麽多年的?隻有那些野獸和怪物作陪,怪不得那樣冷,又呆呆的。”

    一個枯枝被踩斷在她的腳下,隨著小靈女的在這片寂靜之中顯得那樣詭異的一生驚呼落下,四周再次靜的隻有澤清手中的火把劈啪燃燒的聲音。

    “長澤......”澤清驚呼之餘再也忍受不住這樣的清冷黑暗了,壯著膽子大喊了一聲,“你在哪呢,我來找你了。”

    事實卻是,也就長澤二字被她喊得遠了些,剩下的話,被她啜泣著底底的怯懦之聲緊緊的壓在了唇齒之間。

    “沒事沒事,我又不是第一次到這來了,不就是些野獸啥的嗎,我的力量可不怕他們,我再提一提長澤那家夥的名號,指不定到最後誰害怕誰呢。”

    小丫頭暗暗的為自己壯著膽子,僵硬無比的扯著幾抹自我安慰的笑意來,一陣勁風吹過,那火把倏然寂滅,四周徹底暗了下來。

    良久良久,時間好像都停止了下來,靜靜的連呼吸都聽不到,那小丫頭舉著還冒著幾股殘煙的火把,就是呆愣在了原地,暗暗的身影空洞洞又茫然的望著前邊晦暗不已的光景,那裏有一個方向讓她走下去。

    “有,有野獸來吃我嗎?”顫巍巍的聲音響起來,“我更怕的是黑啊。”

    她自覺孤身一人在這裏片刻摸索前行都已經是她能忍受的最大的極限了,實在是難以想象,長澤又是怎樣還能保持著自己的心性不變的。

    寒冷,黑暗,野獸,怪物,甚至是自己族人成堆的白骨,來往其間的人族和靈族的人,幾百年的光陰,這裏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的敵人,長澤一個人,又是怎樣熬過來的?

    澤清重重的吐出一口氣,手指撚動,一顆圓月般的靈石映著淡淡的光輝顯現在這片林子裏,在茫然無邊的黑暗裏,燒灼出一片他的光芒出來,成為暗夜裏唯一指路的星辰。

    她小小的身影靠著這幽暗不已的光芒獨自前行著,她的身後,在這重疊的光陰之下,有幾個她看不到的親人作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