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溯回鏡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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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族重新發起了一場更大的規模的戰爭,妖王授常似乎是修到了什麽逆天的邪力,竟然同時向著靈族和人族兩族共同開戰,野心昭然若揭。
澤清得知消息,共同參與了靈族族長了眾位長老的商議,可是卻被臨漳攔在了長澤湖畔。
“哥哥,授常顯然是要讓妖族獨霸的,這樣做勢必會引起這天地的腥風血雨,倒是後引起天地震怒,我們三族盡毀,靈族不能不管啊。”
澤清拉著臨漳擋在她身前的衣袖,澤清不明白,這樣危機的關頭,臨漳的反應竟然這樣奇怪,他的目光冷冷肅肅,緊緊的回握著澤清的肩頭,他的焦灼和憤怒,不在妖族。
“清兒,你聽我說,你先帶著長澤去其他地方,這裏有哥哥在,等到一切都過去了,哥哥會親自過去接你回家的。”
“去哪裏啊?哥哥,告訴我,發生什麽事了?”澤清知道臨漳並不是畏懼退縮的人,他們的責任本就在於危機關頭的大義,無關生死,也沒有選擇,可是並非不懂得這些的他竟然選擇讓澤清離開。
“清兒聽話,帶著你家的小靈侍出去好好地遊覽一番,這天地這麽多美好的光景,你都還沒有好好地看過,去看一下吧好不好,這裏有哥哥和族人在,不需要你做什麽?”
“哥哥,告訴我吧。”澤清認真的重複著,“你知道的,我不會在這個時候離開的,你在這裏,我的族人,我的親人都在這裏,我要守護他們,這是我的責任。”
“可是現在他們卻要舍棄你。”臨漳隻剩下了憤怒的嘶吼,“我可以讓你麵對那些危險和死亡的威脅,為了守護我們的家園而戰,你是靈族的靈女,這是你的責任,可是我卻不知道,我不明白,為什麽他們要把那最後的希望放在這一切災難發端的天地身上,他們甚至都不給你任何反抗的機會,我不能讓你麵對那些。”
“哥哥,真正的敵人,不隻是授常對嗎?...”澤清猜出了什麽,靈族的長老皆能窺見天地,這連日來,天地具是陰沉一片,是從未有過的景象,兩族人心惶惶,天地初立,怕是天神容不得這樣悲慘的戰鬥,這樣的人們,讓他失望了,他寧願肅清重造。
“清兒,長老預測,上天會降下滅世大劫,毀了三族。”
“包括無辜的靈族和人族嗎?”
“是。”臨漳如實說著,“不論是誰,我們都會死,但是我想讓你活下去,不論以後怎樣,你是靈女,你活著,就有希望。”
“他們想讓我做什麽?”澤清明白了臨漳口中舍棄的意義,她是靈女,她的靈力和靈體不就是這時候絕好的武器嗎,就像是授常修煉的原本就不屬於他的力量一樣。
“祭天,鑄靈器,靈器鎮守天地四方,靈族全族選擇保住人族,集全族之力,封印妖族妖王。”
臨漳的話刀刃一般,可是澤清卻很平靜,平靜的哀愴莫名,她隻想笑,因為她接受了。
“是明天就開始嗎?”
“清兒,你這是什麽意思?”臨漳著急的問道,即使他早就明白了這個選擇,隻是他不願意去麵對罷了,“清兒,你知道你祭天時候要麵對什麽嗎?你不是死了,不也不會消亡,你隻會就此失去所有,更加淒慘你知道嗎?”
臨漳緊緊的攥著澤清的肩頭,向來山石一般的靈長,竟是堪堪的模糊了眼睛。
“清兒,你會被封入九淵的,你的身軀鑄成靈器,你就隻剩下無知無覺的靈核了,你被封在無邊的黑暗裏,是十萬年,是十萬年。那時候,靈族的人都不在了,你就算按照他們預期的能夠在生臨世,可是那時候,你的身邊就隻有你一個人了,你隻能自己一個人去麵對妖族的再次封印,那時候,任何人都幫不來你了。”
“清兒,你放心。”臨漳的聲音被他急急地壓著緩了下來,“我會去承擔的,這個錯誤,我來承擔,我會用我的命,來換取最後的生機...”
“可是我想讓哥哥好好的活下去呢。”澤清看著這樣的臨漳隻覺得心痛不已,“我一個人犧牲了,至少按照靈族的意願保住了人族不是嗎?哥哥你或許也有活下去的希望,哥哥,這也是我的責任,我沒有選擇,也不能逃避。”
澤清的目光堅定,似是帶著幾抹微涼的笑意,輕輕地撫上臨漳的臉頰,訴說著她的意誌。
“隻是以後,我那小靈侍怕是要獨行了,我還說過要帶他到外麵的世界去看看呢,怕是要食言了,不知道他會不會生氣。”澤清低頭小聲的呢喃著,她的嘴角依舊掛著屬於她的笑意,隻是顯得那樣的悲涼。
世界瞬間變得暗了下來,所有的一切都像是下一刻就會被毀滅一樣,安靜的沒有任何的生機。
“我怎麽會怪你,我隻會怪我自己,怪我為什麽那時候什麽都不知道,怪我自己回來晚了,是我食言了。”長澤在黑暗裏哽咽呢喃著,聲緒帶著哭腔,那是他跨越了幾萬年的哀痛,直到今日,他才明白了當年的澤清,究竟一個人獨麵了什麽?
“那時候,你在哪?”橫渠問道,直到今日他再次目睹當年的一切,他仍舊能夠清晰的感知到那時候臨漳的哀痛和無奈,他想救他的妹妹,可是他卻沒有能力於這天地抗衡,他厭惡他的族人的舍棄,寒心他的父母對自己女兒的放棄,可是他卻尋不到任何的出路,他能想到的就隻是讓澤清遠遠地逃開這裏,可是她又能走到哪裏去呢?
“她告訴我,靈族事繁,讓我代替她,去一趟黑森林,守住人族和靈族最後的退路,她說,讓我在那裏等她,她會卻接我回家的。”
可是,她卻是隔了十萬年,才踏上了那片土地,彼時的他們,相見不識。
天地轟鳴雷動,那是自有人以來,他們從未見過的景象,所有人都變得哀默了起來,靈族長澤湖畔,所有靈族的人都在那裏默默的祝禱著,隻是這次,他們卻不是迎接新生,而是為了自己他們的寂滅。
澤清被熔著烈焰的鐵鏈緊緊地捆綁著虛空之中,她的長發在風中舞動著,隻是周身的磅礴靈力,在順著鐵鏈,從她的身體裏麵不斷地湧出,那鐵鏈隨著靈力的注入,越來越近的捆在她的身上,她的神情痛苦不堪,她緊緊的閉上雙目,那樣徹骨的疼痛,不足以讓她痛呼一聲。
長澤湖畔,不斷傳出清而淡的歌詠之聲,他們在用著這份寂然迎接著他們最後的時刻。
長澤看著這樣的澤清,他抓不住她,也碰不到她,就像十萬年前的他一樣,永遠都對她說著徒勞的保護。
隨著最後一聲吟誦落下,鐵鏈驟然收縮,澤清的身體被那鐵鏈緊緊地纏繞著,長澤湖底同時湧出千萬的靈力,緊緊地包裹著澤清,可那並不會緩解她的半分疼痛,直到一聲痛苦的高喊,第一個靈器被祭出,心火石,取自靈女的一身精血,紅光鋪滿了整個天際,澤清無力的懸掛在那裏,等待她的,隻有無邊的痛苦,蔓延在她的生命乃至於靈魂之中。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聽到耳邊似有嘈雜的人聲,她想要睜開眼睛去看看,她害怕來的人會是臨漳或是長澤。
眼前的人模糊的顯現著,起初竟真的是長澤的臉,可是慢慢的,竟是變了麵孔,是不彌,澤清見過他,他經常來靈族找長澤,他和長澤完全不同,他更桀驁,也更難馴。
不彌好像殺瘋了一樣,澤清聽到她的名字被不彌高聲的喊著,似是在努力的喚回澤清最後的意識,澤清想要讓他住手,他的每一次手起刀落之下,消失的都是她的族人的生命...
隨著族長天怙的一聲令下,澤清感覺自己體內的靈力在更快的流逝著,長澤湖水翻湧而起,直奔天際,形成了巨大的屏障,土地之上,龜裂出一個巨大的天塹溝壑,似是有某種力量的吸引一樣,站在上麵廝殺的小妖被緊緊的吸了進去,知道隻剩下不彌一個人,那巨大的溝壑才緊緊地闔上,長澤湖水形成的屏障變成堅硬的冰晶,把還想要掙紮著跑向長澤湖中央的澤清身邊的不彌緊緊的包裹進去,隨著岸上幾位長老的一聲低和,澤清似有某種力量被悄然抽出,長澤湖鑄就的封天柱,壓了不彌十萬年...
靈器接連顯現,澤清的身體變得越來越虛無,最後一件靈器封彌印堪堪現行,靈族的眾人都已經失去了所有的氣力,隻剩這最後一搏,天怙和子啼最後深深的望向自己的女兒,她的生命在今日,被他們親手奪了去,並給她換上了無盡和黑暗與虛無。
“清,住手啊...”是長澤的聲音,他竟然,回來了嗎?
澤清想要喊他的名字,他腳步踉蹌,一身衣袍髒亂不堪,澤清突然想到他的靈力尚未成熟,他也不會用他的妖力,她卻騙他去了黑森林,那些怪物野獸再去攻擊他,他該怎樣應對?
澤清想去再抱抱他,想要最後對他說著離別,想著他一定要記得再來這長澤湖,那塊靈石一定可以保護好他的,那也是澤清唯一能夠留給他的東西了。
可長澤就像是瘋了一樣,那靈族所有族人用靈力鑄成的屏障被他不管不顧的衝擊著,即使那強大的靈力震得他一次次的倒在了地上。
他喘著微弱的呼吸,隻有澤清能夠聽到,她的心都在被他牽引著,巨大的靈力壓迫,他是承受不住的。
他大概也是知道這些,知道他的每一次上前都隻是徒勞罷了,但是他卻始終不肯停下來,一次一次的衝擊著,讓自己的身體乃至於靈魂都在七零八落。
他這次還是想要,和澤清一起離開嗎?
“長澤,走吧。”澤清無聲的喊著他的名字,她的身體已經變得虛無起來,那鐵鏈依舊緊緊的困著她,她沒有任何的力氣...
再一轉眼,剛剛的一切,都重新恢複了平靜,
橫渠他們仿若真的置身夢境,分不清楚人雲亦雲,眼前的長澤聖湖已經冰封千裏,再沒有半分的靈力,封天柱內,那第二代妖王不彌也就此沉睡了一樣,他們還在靈族,但是,這裏卻不再是靈族了,天地還在,隻是,這片天地,究竟被靈族的犧牲守住了多少。
最後封彌印的現世他們誰都沒有看到,那個傳說中自降世就不知所蹤的最後一件靈器,他們同樣沒有看到答案。
他們不知道自己究竟站立的多久,周圍安靜可怕,竟是半點風聲都不肯透露出這裏是否還有隱藏的未知的生命的存在,他們就是最虔誠古老的界碑,守護在這裏,時間都不曾有盡頭。
突然在靜止的時間之下,一個衣衫襤褸的少年的闖入牽扯出了濃稠的光景之下,萬千的洪流激蕩。
他的腳步虛晃踉蹌,沒有半分的鮮活,臉上死寂一般,沒有半分還存活的征兆。
長澤的每一步都走的那樣的沉重,他漫無目的的走著,在這片昔日他認為是新生的土地之上,卻是他最後希望的終結。
他俯身在土地之上,摸上那昔日奔湧不息的長澤湖的千裏冰封,指間冰冷的觸感,讓他從無溫度的指間都湧上直達心底的寒意。
他俯身把自己的臉緊緊地貼著長澤湖千裏冰封無盡的冰麵上,一動不動,隻有高高低低的啜泣之聲時隱時現的被他壓製著流淌而出。
他的身體還有些疼痛,他不知道為什麽,自己明明禁受不住那樣的撞擊,他拚命的去衝上去,想要消弭和澤清那最後的距離,可是他知道他做不到,他那一刻想的,隻有和死亡兩個字,若是不能護她生,那就一起陪她死去,總歸生生死死,他的這條殘破不堪的命途都是 屬於她的。
可是,當他真的以為自己就要消亡的時候,他卻從未想過在自己竟然還能夠再睜開眼睛,而且那些鏤刻骨髓的傷痛,竟然無聲無息的被平複了,他能感覺到澤清最後在他的身上留下的靈力的氣息,從翻湧不止,到猶如一潭死水...
可是她留他一個人在這個天地做什麽呢?天地俱寂,這次真的,隻剩下他一個人了...
突然,湖水中央開了一個口子一顆紫色的靈石自湖底飄蕩而出,那是靈族最後的靈力,靠近著長澤,長澤的眼中被他迎上了光芒,那熟悉的隻屬於澤清的靈力氣息,讓長澤的一顆心再次恢複了悸動。
紫色的晶石越過長澤想要觸摸的雙手,沒入長澤的心口,他在靈族寂滅之後,自此和靈族血脈相連。
“所以,放出三件靈器,還有後來有關紫晶石的一切,都是你做的?”橫渠竟然出奇的平靜,沒有半分的意外。自此所有的一切都水落石出,他布局十萬年,原本該在十萬年之後才再次恢複意識的靈女,卻因為靈器出了封印,短短五萬年就可以化形凝結意識。
“十萬年天地啊。”長澤的聲音透著遠古的蒼涼,“自澤清祭世之後,所有的一切都靜默了,她保住的,隻是這蒼茫了的天地而已,沒有人,沒有神,妖,靈,沒有聲音,黑白,時間,我帶著殘存的人族和靈族隱退,臨漳被罰沒輪回,生生世世都被困在祭靈司中,但我們在共同等待著人族帶來的希望,我就像是一滴被她捧上了岸邊的水珠,她留給我的靈石,讓我變成了無聲的一片海。”
“可是你卻選擇了抹去你們之間所有相關的記憶。”橫渠不理解,“你要做什麽?”
“你會知道的。”長澤不再言語,這片天地在逐漸的崩塌,他們都成為了一粒沙石的存在,溯回鏡的世界結束了,十萬年後的靈女,在夢境的另一端等待著他們回家。
澤清疲憊的微閉著眼睛休息,那黑氣帶來的侵蝕,讓她不堪重負。感受到身前一個熟悉的身影的悄然而至,他始終都站立在那裏,不曾離開過。
“對不起,我回來晚了。”長澤半蹲著俯身在她的身前,看著她一臉的疲態,他們似乎在此刻,才迎來了真正的重逢,隻是他卻依舊隻能緊緊地握著想要觸碰他的手指,他心頭的紫晶石因著她靈力的虛微而變得震顫不已,他不知道她還能堅持多久。
他向她說著抱歉,為十萬錢前的自己,也為十萬年後的今天。
澤清睜開眼睛凝視著他,她的眼睛若是能夠看透,定然要看透他這十萬年的業障過往,看他一個人的踽踽獨行,看他一個人的濃濃思念和百轉千回。
澤清突然想起,十萬年前,自己的心意未明,便已經是生離死別,可是他卻是守著獨屬於他自己的一份真情,謀劃了這十萬年,大概是想要為她留下十萬年之後的餘生,他還是他,永遠隻會這樣固執的做著蠢事。
“無妨,隻是不在一個世界而已,你覺得漫長,與我而言,瞬息而已。”
是啊,我在九淵,你在人族,十萬年看不住你,你靈力強大了不說,還敢對她動手,抹去她的記憶了。
“走吧,西歸的事情已經解決了。”澤清臉色沉重冰冷,說著,揮手之間就把溯回鏡放到長澤的手裏,起身一步虛晃,依舊拒絕了長澤下意識的去扶她的動作。
氣氛詭異到誰都不敢去問這位靈女她究竟有沒有和她們一樣看到那幻境中的一切,她和溯回鏡骨血相連,他們有理由相信她看到了一切,但是她卻不說不問,安靜的就像是他們經曆的那些隻是看了一場虛假的電影一樣。
“清兒,沒事吧?那些黑氣是萬惡之成,你這次承受過多,怕是要難堪重負了吧?”橫渠擔憂的看著澤清虛晃卻依舊未肯多言半分的身影,那個化境裏麵,摔了一跤都要呼痛好久的小姑娘,好像和她從未有過什麽關聯。
“無事的。”澤清扯出一抹笑意來安慰著橫渠,“隻是常態罷了,休息一下就好了,那些加諸於我一身的惡,與我的力量相比,實在是輕若鴻毛,可是萬年累積的鴻毛,終究也不會變成我的翅膀。”
“靈聖大人,那西歸和尚?”回程的車子穩穩地行駛著,所有人都一片寂靜,靜不可聞,曲深忍不住打破了沉默。
澤清懶懶的靠在窗戶上,閉目養神的她難以提起半分的力氣,長澤坐在她的身邊,默默的關注著她的一切變化。
“溯回鏡既然從他的身體裏麵取出來的,那麽西歸,自然是死了。”澤清的聲音很低,有氣無力的再加上她毫無感情的敘述,簡直是冰冷至極,曲深都有一瞬間的恍然,自己剛剛完全就是走過了那活潑溫暖的小靈女的一生,可是現在他看著這同一張臉,同一個人,卻可以清楚的分辨出靈女和靈聖之間的區別。
“那和尚和溯回鏡究竟是怎麽回事啊?”曲深不隻是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更重要的是從偈音到祭靈司的路太長,若是一路上都是這個氣氛,他恐怕是還沒到祭靈司就要悶死了。
“溯回鏡在人界立足之後,借著自己溯回時間的力量,可以通曉生死天命,她是你們人族世代王朝的巫女,但是掌權者,都算得上受過她的指點,地位很高,隻是所有人都認識她,卻所有人都不會試圖靠近這樣的她,直到她去廟裏瞧和尚的時候,愛上了她的西歸,她也在愛上那個小和尚之後,跌落了神壇,她奉於亂世,手中王朝的國運早已經寫就,她卻為了改變小和尚佛子祭天的命運,親手篡改了國運,輔佐毫無氣運的小皇帝登基,天下更是打亂,四方起義,屍橫遍野,遍地烽煙,這些無定之骨,皆被溯回當做自己的一己之私所成的惡果,為了彌補自己的這個過錯,溯回用自己一身的靈力輔助新帝順應天命登基平定四方,她自從長眠於小和尚的心口,護了他這麽些年,也困了他這麽些年。”
澤清說完深深的揉了揉自己酸疼的眉心,這是天意對她的警示和玩笑嗎?她和長澤與這小和尚和溯回是何等的相似,她又何嚐沒有像溯回一樣,為了自己的愛人,犯了無法彌補也絕難回頭的錯,就是他們的結果,都或許是如此的想象,溯回終究還是應下來了自己的使命和責任,留西歸一個人輾轉世間千年,就像是她留了長澤萬年一樣,隻是他的萬年,大概更是孤單和痛苦。
澤清隻是想要帶他走出那片困了他幾百年的寒冷黑暗的林子,卻從未想過,自己會再次成為困了他十萬年的枷鎖和囚籠,早知道這樣的希望會給他帶來更深重的痛苦,那麽當初,她又是在求些什麽?
澤清微微緊了緊自己微闔的眼瞼,想要把自己心底的那一份苦痛和對他的目的的猜疑帶來的驚異給壓下去,她們之間,從來都不會有回頭路可以走,不管是十萬年前,還是十萬年後,她的結局早已經更改不得半分。
但是她依舊想要為他求上一個圓滿。
“溯回說,小和尚,誤了你千年的輪回道,我很抱歉,有些犧牲和舍棄,並非是我的痛苦,更是我的解脫,願你的佛子予你我寬恕,我也會以我的神的名義為你祝禱,願你重入輪回,願你有生生世世,願你終得圓滿。”
澤清直起身子,順著長澤下意識的去扶她的手臂,湊到他的眼前。靜靜的凝視著他的眸子,還是那樣幹淨的眼睛,隻是現在卻寫滿了萬千的情緒哀愁。
他們之間,和西歸與溯回何其的想象,溯回為了西歸違逆天命,也隻有澤清知道,她又做下了何等的事情,她也願他放下執念,終有他的大道。
“長澤,西歸說,他的西歸是他的佛子,而溯回的西歸,是他永遠都想要回頭的溯回,我不知道這是什麽意思,你懂嗎?”
“大概,西歸是說,無論他可以借著溯回鏡重回多少次,他都不會後悔自己和溯回當初的一切,也不會後悔,他做下的每一個決定。若是為著溯回,他願意背棄一切他早已經不知道舍棄的多少變得一顆佛心,隻是他的西歸,又怎會是他的佛子。”
“所以,他們約定了來生呢。”澤清挪動著身體,原本撐著車子的身體,平穩舒適的靠在了長澤的身上,她熟悉的等待著,感受著他的呼吸從濃變淡,從緊張到平穩,這才是長澤,永遠隻為著她一個人而服軟無措,以前竟是從未想過,自己麵對的另一個更像是妖的長澤,竟然是不彌變得,也難怪他會在最後關頭趕來靈族,向來代替了老妖王授常被封印的不彌,大概是把自己的父親給取而代之了,他要求的,終究和長澤是不一樣的。
“來世?”長澤嘴角一揚,竟是一聲冷笑橫起,“來世之論,隻是世人無妄的期盼罷了,大概也是這天地給予世人最大的謊言,今生情願尚淺,如是來世,我又如何敢再祈求與她相知相守,我若是他,不求來世,隻盼今生,不求我活,隻盼她生,我若枷鎖纏身,必得給她自由。”
澤清靜靜的聽著他的話,隻覺得自己心口酸澀不已,可是她能夠許的,隻有來世。
她從未對言明過自己的愛意,他尚且可以單憑著一顆紫晶石獨自撐過了這十萬年,若是當年不是天意催人,那麽他的痛苦,隻怕是更甚。
誰又能夠接受,自己的愛人就那樣寂滅在自己的眼前,彼時的你,就是俯身在地上的痛苦哀嚎,大概後來每每想起來,都是比絕望更加絆人心腸的自責。
可是,澤清卻明白,她已經避無可避了,溯回鏡的世界被她刻意隱下了一些,十萬年前她們靈族所要犧牲的就絕不是僅僅十萬年的那樣的簡單,更不是澤清十萬年後的再次臨世之後依舊自重新封印妖族之後重返九淵,她的命運早已經被計劃好了,憑著三位長老通曉天際的一顆靈心,憑著十萬年前就被商榷好的一切,從她的第一次封印九淵死去,到她十萬年之後真正會迎來的死去,澤清哪裏還有餘生或是給別人救她的機會?
溯回存過私心,反抗過自己應受的責任,可是結果呢?結果是在被她帶來的更深重的難以挽回的災難之下她自己的千年沉睡,在愛人的心口睡去千年,縱得愛人日日相伴,可是他們裏的那樣近,卻與始終那樣的遙遠,這對他們來說,又何嚐不是另外一種懲罰?
而澤清當初的一己之私,一個錯誤,至少讓他替她看遍了這世間的十萬年不是嗎?再怎樣,也夠了,她不跟再多求。
澤清不能全部看清這十萬年來他究竟在費心謀劃些什麽,但是澤清可以確定,那一定是為著她的。
“小靈侍,你覺得,我可會有來世?”澤清認真的看著他,眼中塗上了她如今特有的一層冰冷的霧氣,那是她從九淵裏麵帶出來的,在再次經曆和溯回鏡中黑氣的壓製之後更甚,十萬年前的那個幹淨純澈的小靈女,早已經不存與這世間天地了,仿佛她變得陌生孤寂,卻又清冷疏離,而這些,才是這個生她育她的天地原本就打算給她的。
“怎麽不說話?”澤清靠在長澤肩頭的小臉微微的揚起,撲閃著一雙眼睛竟是一股無形的氣勢與她渾然天成,“小靈侍,你有沒有讀到過哪一本書,記載著靈族的靈女澤清,可有來生來世?”
“...並沒有。”長澤的心頭微驚,有些微微的側了側身,想要掩飾住自己心頭那半刻未停的怦然,他竟是又恍若未覺的沉浸在了她的眼睛裏,那蒙上的霧氣在她依舊亮堂堂又幹淨的不染一絲塵埃的眼睛裏似是另有玄機,你一眼看過去,仿若就能在那一瞬間,輕易勾起逼你的百代情劫。她叫的,究竟是小靈使,還是小靈侍,他明明該期待第一種,那樣自己的謊言大概還能繼續下去,可是他卻明白的很,自己終究還是希望是第二種,那是他期盼了萬年之久的聲音。她之後,他再也未曾聽過,也隻有他的靈女大人,會這樣叫他。
“靈族有關上古所載,皆是寥寥數語之言罷了,不能夠全做真,也不能全然知曉。”
“那你呢?你可是希望,我能夠有來生?”
“......”長澤望著澤清一臉認真的探尋,竟是心頭難耐不已,自己也是期待的吧,來生來世的諾言,生生世世的守護,攜手同行的終結和開始,若是他也能夠得到她這樣的承諾,他這漫長的一生,又要來何用,他又怎會甘心就此留她一人?
隻是,比之那虛無縹緲的來生來世,他終究還是希望她能夠有自在圓滿的今生罷了。
“靈女大人,福澤深厚,自有天地庇佑,自是無須思量來世,就是今生,怕是靈女大人也是難以舍得舍下的。”
“福澤深厚,天地庇佑?”澤清念念有詞的重複著長澤的冠冕堂皇的話,若說之別人相信上天的庇佑那澤清是相信的,但是,隻有長澤,從不信上天,也從不俯仰天地。
“哈哈哈...”澤清突然失聲笑了起來,靠著長澤肩頭的身子都在不住的顫抖著,仿若是她對自己過於蒼白的一生,那最後有力的控訴,“我的小靈侍,你可別從我的身上找圓滿,也別從我的身上找福澤啊。”
澤清的聲音帶上了幾分不經意間陡然顯露的桀驁和放縱,“剛剛那西歸佛子告訴我,人這一生啊,總有諸多苦難,生老病死,貪會嗔癡,愛別離,求不得,放不下,也忘不掉,我生命縱然很長,但是仔細算來,卻是極其短暫,大概也就記得那麽幾個人,幾件事兒,能讓我而今獨自回憶,也能得上幾分的開懷罷了,隻是故人皆若風中落葉一般,而今俱然長逝不回,半分蹤跡難覓,況我總會我該留之地,再長的生命,也是苦長,我要來何用啊?”
“不會的..."長澤突然地回應斬釘截鐵,“你會總得自由。還記得你第一次來靈軒台的後院的時候我說的嗎?靈女大人若是喜歡這世間,便長留即可。”
“長留?”澤清喃喃道,不去望著長澤,周身卻依然鋒芒盡顯,“小靈侍,你倒是教教我,如何長留啊?”
“靈女大人,請相信我吧。”長澤不去不會回避她的故意試探,他們之間或許早已經心知肚明隻是他們都不願意卻做那個揭露者。
“靈女大人,我的話,恰如箭矢離弦,弓箭射出的那一刻,你就可以心有所待了。”
車子停在穩穩的祭靈司門口,澤清被橫渠穩穩地從車上抱了下去,他一路上都沒有說什麽話,但抱著澤清的那一刻,他們之間的一切輪回的時間,就此完全消弭殆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