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濮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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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濮陽,從秦朝開始就是東郡的郡治,幾百年下來,一直是大城市的派頭;隻是現在刺史府、太守府和袁紹這個衛將軍的大本營都在濮陽,大街上的官吏士卒比百姓還多,看上去有那麽一點刺眼。

    市掾許汜微笑著推開一處民宅,走向裏麵自己的辦事房;現在官府的大部分房間都被袁紹的部下征用,兗州刺史府的人還能繼續在刺史府辦公,但是東郡太守府的這些文職幕僚們,就不得不去城內的其他房子辦公。袁紹很清楚兗州的士族並不十分待見他,也沒想過要如何收買人心,要的隻是暫時的你好我好。

    許汜辦公的地方是濮陽別駕薛蘭的一處房子,處於鬧市區,算是一個不錯的地方;房子後麵還有一口深井,夏天打上來的井水甘甜可口,冰涼的溫度更適合去暑。薛蘭之所以給下屬選擇這裏,並不是因為辦公的原因,而是在向袁紹表示,兗州人的抗壓性。

    在濮陽五年了,許汜原本是想換個活法的,沒想到老上司劉延介紹了青銅司的人來聯係,許汜成為青銅司在濮陽的負責人;許汜很清楚青銅司的擔心,之所以沒把兗州交給自己,是因為自己一個市掾的身份根本離不開濮陽。

    許汜對麵,主管糧食和倉庫的倉曹掾史王楷正在對賬簿,王楷是本地人,有些才氣,和薛蘭的關係特別好,太守換了四任,糧食還是在他手裏掌管。房門被人推開,一股熱浪傳了進來,負責鹽鐵的金曹掾史氾嶷唉聲歎氣地進來說:“這事沒法幹了,辛評那家夥要一千斤食鹽,我在市場上跑了一個遍,十幾家店鋪加在一起也隻有五百多兩。”

    王楷放下賬簿,長出一口氣說:“是汝南需要,還是梁國需要?辛評一口氣要的太多,傳出去商人肯定惜售,鹽價要上漲啊。”

    現在東海郡產鹽,靠近東海郡的泰山郡、彭城國、沛國的食鹽都是從東海郡購買;濮陽這邊的食鹽是從渤海郡調配過來,供給很充沛,一直穩定著市場的價格。王楷似乎這時候才意識到許汜的存在,說完看了一眼許汜;許汜“唔”了一聲,問道:“氾嶷大人,需要幫忙嗎?”

    氾嶷沒好氣地瞪了許汜一眼,道:“不需要,王楷猜錯了,這次的食鹽沒打算運出去,辛評是要放在濮陽的倉庫裏。”

    “入庫?”許汜驚訝地問道,“現在郡裏錢多得沒處花,開始搞儲備了?”

    “對,我和薛蘭大人說了,過一會應該有信過來。”氾嶷曉得屋內的兩個人都是自己人,絲毫沒隱瞞自己的小動作;氾嶷說完,就給自己倒了一碗井水,坐到自己的位置上消暑。

    許汜借著低頭看公文的樣子,開始思考辛評囤積食鹽的事情;鄴城沒有限製食鹽的供給,幾乎所有采購食鹽的計劃都沒有被拒絕過,也沒打算送往南麵,那麽就是備用。備用?是辛評覺得後麵食鹽會緊缺,市場上沒有反應,那就是軍中的事,難道袁紹要打仗了?

    許汜想到了一種可能,袁紹是要與鄴城這邊的人打仗,才會擔心鄴城會停了濮陽這邊的食鹽供應;袁紹四周全部是鄴城下屬的部隊,袁術、王朗、臧霸、曹操、劉寵、劉岱、張邈、鄭泰等等,與袁紹的關係似乎都不怎麽行,許汜一時間判斷不出來,袁紹要對誰動手。

    不過袁紹與張邈、劉岱開戰的時候,鄴城沒有斷了食鹽供應,袁紹應該不會擔心,難道這位袁大公子真的打算與皇上扳扳手腕?又一陣熱浪衝進房間,尉曹掾史靳允跑了進來,衝氾嶷嚷嚷道:“氾嶷,高大人,要你把市場上所有的鐵器都收入倉庫。”

    靳允口中的高大人是指高幹,高幹是目前袁紹軍在兗州地區的負責人,高幹雖然年輕,但是做事嚴謹,刺史府、太守府的人都怕他。王楷笑道:“氾嶷,快去,別誤了高大人的事;靳允,按什麽價收人家的鐵器?”

    看靳允尷尬的樣子,氾嶷就知道高幹壓根沒打算給錢,嘟嘟囔囔道:“我一個小人物,能誤什麽事情,許汜,一起,你和東西市的人熟,去找些人去拖鐵器,對了,弄十輛手推車;靳允,你也要跟著,不給錢還要東西,太難為人了,鄉裏鄉親的,你讓我以後怎麽出去見人。”

    靳允自己就是濮陽人,何嚐不清楚氾嶷說的有理,去水缸裏舀了一碗井水喝,死活不回答;許汜站起來搖搖頭說:“我先去找人和車,然後在東市的路口等你們。”

    許汜不管兩人後麵怎麽商議,頂著太陽,先後去了東市的七家店鋪,讓他們出人和獨輪車;第五家老馬雜貨鋪就是許汜的聯絡點,趁夥計去外麵取獨輪車,許汜傳出了袁紹要出兵的情報,老馬不動聲色地點頭,然後訕笑著,小心翼翼地把許汜和夥計送出門口。。

    等許汜帶齊了人和車,一起來到路口的時候,意外地看見袁紹的三公子袁尚和那個從渤海逃來的郭援站在氾嶷兩人身邊,正和靳允說著什麽。袁尚身邊的士兵隻讓許汜一個人過去,袁紹正漫不經心地吩咐氾嶷:“黃金、白銀、黃銅幹脆一起收了。”

    “啊,”氾嶷明顯不滿,回答說:“茲事體大,要高大人定奪。”

    “言之有理,言之有理。”出乎意料的是,袁尚連連點頭,看的出,即便袁尚是袁家三公子,他也不想去剝奪表哥高幹的權柄,或者說是知道剝奪不了。許汜裝做無意地問道:“再安排十輛獨輪車?”

    氾嶷沒有吭聲,袁尚恨恨說道:“不急,明天也可以。”

    袁尚丟了臉麵,和郭援直接走了,從兩人那種不滿意的背影,看得出來,氾嶷已經在袁三公子的心裏了;靳允大笑:“哈哈哈哈,氾嶷,我勸你還是改換門庭,袁尚可不像袁譚與高幹那樣心胸開闊,你遲早是要落在他手裏的。”

    靳允的口氣並不比氾嶷對袁尚尊重,隻不過是背著袁尚說話,大家不傷和氣;許汜裝成一個和事佬:“靳大人,少說兩句,主公雄才大略,才不在乎一個小小的濮陽,到最後這裏還是高大人和薛大人說了算,氾大人沒事的。”

    氾嶷哈哈大笑起來,他早就和在鄴城的好友陳宮聯係上了,傳遞了不少情報;陳宮現在是劉辯倚重的謀士,早就說過,不管氾嶷留在濮陽還是去鄴城,前途都包在他陳宮身上。

    靳允不屑地說:“別裝什麽名士的風範了,趕緊把鐵器收了入庫,我請你們去喝酒。”

    三位上司站在現場,下麵的人動作自然快了許多,不到一個時辰就把東西兩市都給搜了一遍,至少每家每戶表麵上搜得幹幹淨淨,至於各家是不是有地方藏私,從上到下壓根沒心思追究。許汜帶來的十輛獨輪車都沒有裝滿,就浩浩蕩蕩去了倉庫,一直到倉庫的吏員驗收後寫了收據,三個人便笑著回到東市。

    濮陽城內酒肆眾多,隨著四周都變成劉辯的地盤,各地來往濮陽的商人也多了不少,酒肆的生意一般都不錯;許汜三人來的是武陽酒樓,薛蘭在這裏麵有股份,菜肴的味道也不錯,下麵人聚會一般都是到這裏。隻是今天酒樓裏的客人似乎特別多,不少人看見三人都是麵帶冷色。

    氾嶷叫來夥計問道:“有閣間嗎?”

    “有。”夥計一邊把三人帶上樓,一邊小聲地說:“東市裏謠傳,說馬上要打仗了。”

    夥計和三人都很熟悉,也曉得靳允與氾嶷都是消息靈通的人士,包含了一絲打聽消息的心思;靳允倒抽一口冷氣,他心裏也是這樣想的,隻是沒想到商人們的反應這麽快。許汜笑道:“謠言,謠言。”

    “對,謠言!”靳允下意識地重複了一句,那個夥計本來還想再說下去,隻得悻悻地閉了嘴;進了包廂,氾嶷點了酒菜,夥計先把一小壇酒和四個冷盤送了上來,許汜三人便開始喝了起來。靳允喝了兩杯酒說道:“鄴城總比濮陽富庶,不知道陳宮那小子過得怎樣。”

    許汜立即警覺起來,陳宮在濮陽的朋友多不假,但是也不至於在這樣的場合說;靳允要不是想改換門庭,就是在試探自己二人,難怪今天張羅著請客喝酒。氾嶷似乎沒有在意,大大咧咧地說:“我們要是能去鄴城出趟差就好了,看看陳宮,順便整點好東西回來。”

    靳允笑道:“你就吹吧。”

    “我吹?”氾嶷不高興地說:“你問問陳宮的朋友,我們原來什麽關係。”

    許汜不想聽兩人胡扯,而是在考慮,袁紹究竟要做什麽;許汜借著品酒閉上眼睛,慢慢地回憶著幾天濮陽的異常,許汜忽然想明白了,糧食,高幹沒有籌集糧食,說明要攻打的地方產糧,無需預先準備,那麽就不可能是一片混亂的汝南等地,也不會是缺糧的陳留,目標就剩下陳國、下邳、鄴城。

    鄴城袁紹是沒那個勇氣的,自己隻需要探聽陳國和下邳兩個方向的消息;許汜的沉思被氾嶷打斷了,氾嶷拽著許汜說:“許汜,這麽差的酒,有什麽值得品味的,上次我在薛蘭家中喝的酒,那才是人間極品,據說是皇上的酒坊出產的,比那個什麽得意樓的酒更好。”

    氾嶷其實也察覺出靳允的態度不對,故意在東拉西扯,甚至把薛蘭都扯了進來;許汜張開眼睛笑著說:“你就不能讓我裝裝樣子?”

    三個人都笑了起來,讀書人嘛,就喜歡裝作名士的風範,品酒的那種深沉就是其中的一個亮點;靳允的目標顯然是氾嶷,再次把話題拉了回來:“現在程昱投奔了主公,在東阿等地正在商議穩住局勢的事,薛悌也拉起了一支上千人的力量,恐怕能成為第二個李乾。”

    薛悌不算什麽,薛悌是薛蘭的堂弟,薛蘭在高幹麵前表現實力,薛悌在袁紹麵前表現誠意,是所有大族的一貫手法,這也是郭嘉傳信,要許汜不急著擴充人手的原因,畢竟本地的士族都是兩麵下注,什麽時候會出賣自己這些人並不知道。

    但是程昱是一個非同一般的人,在東阿附近幾個縣的影響力,如同陳宮在東武陽一般;劉岱和橋瑁都請過程昱出山,可是程昱就是沒答應兩人,現在願意追隨袁紹,不知道是看重了袁紹哪一點。許汜露出一副驚訝的樣子問:“現在我們四周隻有張邈有點討厭,怎麽會局勢不穩,要對張邈動手?”

    靳允無奈搖頭,許汜還真會打岔;氾嶷咪了口酒說:“不得不說,本地人的態度正在轉變,我們不也在官府當差嗎?隻是你們看樓下的商人,他們真的說錯了嗎?靳允,聽說有蝗災?”

    靳允故作神秘地說:“小道消息是這麽說的,要是我沒猜錯,三公子就是為這件事來濮陽的。”

    “敢在背後編排人,靳允,你活得不耐煩了。”王楷背著一個小籐箱,一掀簾子進來,笑嘻嘻地說:“我看下麵的人回去,你們連個鬼影子都沒有,就猜是在外麵打牙祭,於是編了個理由就過來了,誰請客?”

    許汜笑道:“我們正在為這件事煩神,正好你來了,不如就你請吧,你好歹是一個有錢的主,比我們三個強多了。”

    “我請就我請。”王楷難得地痛快,坐下來壓低嗓音說:“剛剛聽到一個消息,濮陽與陳留之間發生蝗災,估計很快就要禁酒了,等會結束的時候,咱們各自抱兩壇酒回去。”

    “消息屬實?”靳允很清楚,王楷才從辦事房出來,怎麽會是聽說,況且靳允自己早就在某份公文裏看到的這個消息。

    “嗯。”王楷選擇了低調,許汜搖搖頭說:“存酒還不如存糧,我那點薪水,到糧食漲價的時候,還不一定能養活自己。”

    許汜明白了袁紹為什麽現在要動手的動機,蝗災不是袁紹能應付的,會大大削弱袁紹的實力;袁紹要是個安分守己的人也無所謂,可以向鄴城求救,從其他地方抽調糧食來。可袁紹是個居心叵測的主,他不願意受製於人,那麽隻能另尋出路,來應對即將出現的危機,

    “謙虛,太謙虛了。”王楷笑著揭開謎底:“東西市的糧商還敢餓著你?就算是高幹家的糧店,你要他關門還不是一句話的事。”

    “後麵怎麽辦?等著被人殺頭?”

    一屋子的人都樂了起來,許汜真要關了高幹家的糧店,殺頭未必,丟了差事是肯定的事;王楷失望地說:“我一直以為你有強項令的潛質,現在看,也就是一個隨波逐流的人;來,為我們的隨波逐流幹一杯。”

    四個人嬉笑著舉起酒杯,後麵又說了一些玩笑話,一餐酒喝得人人盡興,靳允回到辦事房就將整個過程寫進了給程昱的報告中,並在結尾處點明,那個向鄴城傳遞重要情報的人,一定是與陳宮關係很好的,靳允列了三個人的名字,薛蘭、氾嶷、郭貢。

    而許汜的情報已經隨著一支商隊傳到了河北,八百裏快馬送到鄴城,郭嘉的第一個反應就是,袁紹要襲取徐州了。郭嘉正在分析資料的時候,許汜的第二份情報到了,範圍縮小到了陳國和下邳國,郭嘉覺得應該向劉辯匯報了;郭嘉於是帶著濮陽和長安的情報,來到行宮。

    郭嘉是熟客,已經熟到不需要人通報,直接來到劉辯的禦書房,劉辯正站在一張江南的地圖前麵,身後的王越和趙雲都是一臉喜色;郭嘉問道:“高興什麽?”

    王越還在故作矜持,趙雲笑著說道:“虎威營添了一員猛將,叫典韋,是王將軍從張邈那裏挖來的。”

    郭嘉多聰明的人啊,立即想到王越為什麽會去張角那邊挖人,低聲問了一句:“名單上的。”

    王越的宗師身份在這邊,不適合講假話,大度地說:“虎威營缺少高手,皇上被我纏的沒辦法,給了我典韋的名字,當時還說不保證這個人在陳留;我就讓我的徒弟袁敏去了一趟陳留,他是陳郡袁氏的人,袁滂的侄子,到了陳留在軍中一溜達,就得知典韋是司馬趙寵手下的軍士,用了點手腕就把典韋帶回來了。”

    “武功如何?”

    王越指了指自己和趙雲:“典韋打不過我們兩個。”

    郭嘉明白了,也就是剩下的人,典韋都能一戰,那也是軍中猛將了;劉辯回過身來插話說:“王越,讓典韋拜你為師,擔任虎威營的司馬,袁敏擔任虎威營軍侯;典韋的身手暫時不要對外公布,另外讓袁敏跟他堂哥袁渙聯係,請袁渙來鄴城。”

    王越笑著答應後,正色說:“那一百個人我交給誰?”

    許相、王越聯手訓練的一百個人,這幾個月參與的都是荀彧、楊奇那邊的行動,郭嘉早就想要人了;聽王越這麽一說,郭嘉立即說道:“皇上,青銅司還要擴張,把那一百個人給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