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願者上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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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荀家主,許昌的外地商人越來越多,這些人仗著並州商號撐腰,是有恃無恐,太可恨了!”

    “你想怎樣,嚇住那些貪婪的商人?”

    荀汪前一天已經去見過劉辯,問過類似的問題;劉辯當著荀彧、孔融、禰衡的麵做了回答:“隻要有利益,商人就會趨之若鶩;要是十倍利百倍利,殺人放火顛覆江山都會去做。許昌就要這樣的效果,讓那些商人去影響江東和荊州的局麵。”

    劉辯告訴荀汪,已經有人答應從吳郡邀請刺繡工匠過來,還有人答應從江陵運大米過來;荀汪作為一個名士,對於商人的貪婪,還是非常反感的,但是能解決他先前提出的難題,讓荀家在潁川郡保住原來的威望,荀汪隻能接受劉辯的論調拭目以待。

    但是作為劉辯的心腹,荀彧當時的看法更加讓荀汪惱火:“叔叔,你沒去過並州,因為把商人當做平民,他們出入鮮卑人、匈奴人、烏桓人部落,可以起很大的作用。”

    荀彧是故意說了一半,他豈能不知道那些商人的心思,很多商人是兩邊倒消息,從中謀取最大的好處;但是朝廷需要這樣的假象,大批青銅司和並州刺史府的細作就混在這些商人中,遊走在塞北,把一個又一個情報送回並州,送回鄴城。

    “荀彧,你怎麽能這麽看?”荀汪當時有些憤怒,作為荀家的家主,不可能看著荀彧這樣還能流露出一副輕鬆的表情,最後是孔融給了荀汪一擊:“荀汪,非要講透了就沒意思了,那是在打我們自己的臉,能往返許昌的南方商人,有幾個是沒有背景的?許昌的大商人,又有幾個是靠自己做生意的?”

    荀汪說不出話來,那些沒背景的商人想要往返,隻能是買通兩邊的哨所,要不然十有八九被當做細作處置來了;而潁川的商人背後,同樣是一家家豪門,就像此刻一屋子的名士,卻偏偏談論的是生意。隻不過現在荀汪麵對陳紀等人,不是說不出話來,而是懶得說了。

    “荀汪,這樣的情況下,潁川的商人怎麽活……”房間裏的聲音把荀汪拉回了現實,陳紀口氣有些不悅道:“我覺得這件事很重要,潁川的商界與我們是一體,麵對其他商人的競爭,我們不能忽視!斷人錢財,如同殺人父母。”

    陳紀可是典型的君子,忽然間對做生意有了這麽大的興趣和急迫感,打死荀汪也不會相信;荀汪更願意相信陳紀另有目的,包括今天這些人來拜訪自己,都是有著想要欺騙自己的目的。荀汪看了一眼陳紀說:“要說做生意,你是皇上的對手嗎?皇上才是大漢商場上最有話語權的一方,任何人都不敢忽視皇上的存在!我們要找到問題的關鍵!”

    “關鍵?”陳紀懷疑地看著荀汪。

    陳紀出麵,是看在潁川士族的大勢上,而不是真的對生意有興趣;陳紀想要的就是荀家去和劉辯要更多的東西,然後讓潁川的各家落點好處,這樣在以後的問題上,潁川士族才可能繼續抱團,否則的話,遲早是四分五裂。對於荀汪的問題,陳紀沒想過,也不認為是自己的事。

    荀汪和陳紀不一樣,他是真的打點過很多生意,有著幾十年商海沉浮的經驗。從骨子裏,荀汪就是一個商人,商場上的領悟不亞於家傳的經學;荀汪點頭說:“皇上有足夠的底蘊和氣度,隻要有機會,是不會介意分給其他人一點,但絕不是每個人都能分到的。”

    三座工坊的事遲早會傳出去,荀汪現在就開始一點點給身邊的人一個心理適應的過程;兩邊的人一陣唏噓,也不知道是為自己的將來在算計,還是不滿於劉辯和荀汪的這個態度,隻不過沒有一個人出來說話,這讓準備繼續試壓的陳紀很為難。

    作為潁川四家之一的大人物,陳紀還是想麵子和裏子都要,非要和荀汪撕破臉來扯,那可是丟了自己的麵子,陳家的其他人也不會答應;偏偏身邊這幫家夥,明明是想要好處,卻什麽都不願意做,難道一個個不知道,錯過這個村就沒有這個店了?

    陳紀身心俱疲的看著眼前的荀汪,從某個角度看待荀汪的這個說法,荀汪沒有錯。但要是這樣,潁川人不就變成變相的乞討了嗎?這不是他們想要的,潁川人想的是虎口奪食,要將原本屬於劉辯的利益,一點點的分出來了。更讓陳紀擔心的是,要是荀家不管,劉辯這樣的擁有話語權的對手,會讓人防不勝防:“荀汪,你說說,皇上的目的到底是什麽?”

    “表麵上看是為了逐利,但實際上,這不是皇上的目的。”荀汪莞爾一笑,絲毫沒有把陳紀的緊張放在心上:“皇上的目的就是撬動江東和荊州的局麵,讓他們自相殘殺。”

    陳紀冷笑道:“可能嗎?”

    荀汪絲毫沒打算說服陳紀的意思:“高手出招,殺人於無形;在利益麵前,誰會認為自己應該退讓?袁紹、劉表都是外來戶,當地的士族支持他們都是有限度的,出點血沒關係,要是傷筋動骨,恐怕就不好玩了。”

    “能否說具體點?”陳紀相信荀汪的判斷,為什麽荀汪和自己會默許荀表那些人投奔袁紹,不就是認為劉辯想要打敗袁紹是一個長期的過程,想要保全一下幾家的實力。隻是劉辯這邊的謀士歹毒,猛將如雲,竟然不到一個月就讓袁紹和劉表全線崩潰,潁川豪門領頭做的一個備案成了笑柄。

    荀汪自信滿滿的說道:“我認為,士族在江東擁有不容置疑的地位,想要巨大的利益,這才是他們的軟肋!皇上要對袁紹那邊下手,走的就是這條路。”

    “笑話,實力強大,難道錯了?”陳紀忍不住數落,陳群拽了拽父親,父親陳紀確實不是一個謀士的料,總是把道德什麽放在心上;其實財帛動人心,劉辯隻要給江東士族更大的好處,還有幾個人會願意跟在袁紹後麵混?

    管家從外麵走進來稟告:“老爺,荀棐少爺和轉運使張禮來了。”

    荀棐現在是許昌的射聲校尉,三千人的許昌射聲營就駐紮在城外,是拱衛許昌的常規兵力之一;荀汪曉得兩個人一起來肯定有事,連忙吩咐:“有請。”

    張禮也是潁川本地人,荀彧的好友;進來看見陳紀父子,笑著說道:“陳群,聽說你又拒絕了皇上的征辟,說說看,你到底是想從軍,還是放一任縣令?”

    陳群的反應不慢:“怎麽了,皇上提起這件事了?”

    張禮點頭說:“皇上是怕你耽誤了年華,現在汝南那邊缺人,你要是有興趣的話,我可以推薦,你也可以去毛遂自薦。”

    陳紀冷笑道:“張禮,做了轉運使,說話的口氣可就是不一樣了?”

    張禮客客氣氣地說道:“我是希望大家開開心心的,現在袁紹敗局已定,隻是在拖延時間,潁川要不接著許昌這個機會,一旦皇上花大力氣去安置徐州和揚州那邊,許昌的重要性就會下降。”

    身為轉運使,張禮自然是希望大家夥幫著他,能夠順順利利地完成各項轉運的物資;陳紀第一個搖頭說:“多年戰亂,豫州已經疲憊不堪,潁川也沒有什麽多餘的財力物力;我看,還需要朝廷的幫助。”

    “是啊,是啊,我們為了大漢付出良多……”

    不少人跟在後麵起哄,張禮暗笑,潁川郡一直是在袁術、劉岱的管轄下,豫州更是令出多頭,有多少人為劉辯出過力?隻是張禮不打算大家撕破臉,擺擺手說:“大家的心情可以理解,所以轉運司的物資轉運生意全憑自願,真要是沒有能力也就罷了。”

    荀汪不得不問話:“什麽生意?”

    張禮解釋說:“轉運司的物資轉運,並不是每一筆物資都征調民夫,尤其是平時,大部分的轉運都是委派給商號,並州商號、渤海商號、河東商號等等,其實接的就是轉運司的業務。”

    陳群問了一個關鍵的問題:“結賬順利嗎?”

    荀棐笑道:“非常順利,轉運司和並州商號用的是另一套結算方式,很容易看清楚賬目。五叔,我打算辭去射聲校尉,出任荊州轉運使。”

    啊,荀汪在瞬間就反應過來了,尚書令馬日磾留在了鄴城,許昌的尚書台就是荀彧說了算,這樣的情況下,荀棐再在許昌領兵,就算劉辯不在乎,可是在外人眼裏也過於紮眼。隻是荀棐的三千精兵都是出自荀家的私兵,這麽放棄太過可惜,荀汪問道:“射聲營怎麽辦?”

    荀棐答道:“南射聲營取消了,荀衍出任監軍校尉,一起帶去鄴城。”

    荀衍是荀彧的三哥,荀汪點點頭說:“也好。”

    陳群聽著,心裏是有些羨慕,劉辯對荀家的信任是沒得比了,即便是出了荀表這檔子事,劉辯還是沒有在乎;陳群起身拱手道:“看來兩位大人是找荀家主有事,我等就不打擾了。”

    陳紀也反應過來:“荀汪,有些事以後再說。”

    “好。”荀汪一口答應,笑吟吟地看著房間裏的人一個接著一個告辭,荀棐送到院子外,管家送到了大門口;荀棐回來坐下的時候,荀汪正歎著氣對張禮說:“不知道陳紀最近犯什麽糊塗,跟著這幫人胡鬧;張禮,皇上打算怎麽辦?”

    張禮微微一笑說:“陽翟長公主和曹嵩明天就能到許昌了,皇上已經賜了長公主一座宅子,曹德也購置了潁北街原來唐衡的宅子作為曹府。”

    陽翟長公主劉脩是劉辯的姑姑,大老遠搬來許昌,賞賜宅子是應該的;但是曹德的作法就耐人尋味了,荀汪都忍不住笑道:“唐家缺錢?還是故意在打點曹操?”

    張禮淡定地說:“一樁買賣罷了,皇上讓我帶一個口信,查到刺殺劉岱的凶手了,估計現在滿寵已經開始抓捕行動了。”

    許昌縣衙裏,許昌令滿寵正坐在中間的椅子上,看著對麵挺身肅立的鍾演,眼神閃爍一縷寒光說:“沒想到凶手是這個人,州吏萬潛,劉岱的老部下,也是刺殺劉岱的凶手;找了這麽久,這家夥還是沒有逃出我們的手心!”

    鍾演也是心情很好,不挖出這個人,鍾演不知道誰會成為下一個劉岱;現在終於大功告成了,不管能不能給萬潛後麵的力量造成重創,最起碼不會讓劉辯對自己這些人產生不好的印象。鍾演坐下,露出些許笑容說道:“滿大人,你打算怎麽詢問萬潛?”

    滿寵的心情也很是舒暢,這一次的行動是他親手布置的,是從幾個士卒閑聊發現了線索,現場丟棄的弩上有個缺口,與士卒們說的萬潛一次打獵的時候留下的缺口差不多;滿寵因此安排了跟蹤,一直沒有所獲,直到前兩天發現了一名來和萬潛接頭的男子。

    那名男子在被包圍的時候自殺了,這已經不需要任何證據,滿寵上報趙商,直接在太守府抓了萬潛;查抄萬潛家的時候,發現了萬潛搜集的情報和與袁紹那邊來往的書信。

    萬潛是一個人獨居,一家老小都在兗州,也不知道是不是為了保住秘密,竟然連一個傭人都沒有;麵對這樣的結果,滿寵隻能承認自己鏽掉了,天天自詡是寒士,其實很多時候都是靠下人服侍,哪像萬潛如此勤勉。

    按照趙商的設計,來查抄的人都說自己是萬潛的同事,因為萬潛被朝廷派到關中出差,所以住過來替萬潛看房子。滿寵欣賞趙商的這個思路,決定留下這個誘餌,其實就是在等待某個聯係人出現。

    青銅司對萬潛的審問即將開始,借著這個由頭,鍾演等參加破案的人盡數被留下縣衙和太守府,鍾演是唯一一個可以自由行動的人。鍾演心知肚明,這個特殊的待遇其實就是一次試探,索性與滿寵寸步不離;好在滿寵看上去呆板,但是閱曆豐富,真談起話來並不乏味。

    滿寵微笑著說:“不是我,是趙大人,你我過上一個時辰,去向趙大人匯報城內治安的事,便可以參與這件事了。”

    兩人到達的時候,一份審訊記錄已經放在趙商的案頭;看見是滿寵和鍾演進來,趙商笑著說道:“看來有些人是真著急了,迫不及待的要對劉岱下手,就是想掌握潁川郡的軍權,重現汝南、陳國的那一幕。”

    滿寵笑著說道:“萬潛一個吏員,還是兗州人,就算劉岱死了,他也做不了這件事。”

    趙商放低了聲音,略顯尷尬地說道:“萬潛的供詞還有一份,已經派人送到皇上那邊了。”

    滿寵哈哈一笑,鍾演卻背後發涼,萬潛絕對是一個高手,可是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就招供,青銅司審問人的手法果真不得了;最要命的是另外一份口供,鍾演就是用腳想,也能想到萬潛隻負責殺人,真正能接管劉岱人馬的人屈指可數,這其中就包括自己,但願那家夥不是胡亂咬人的瘋狗。

    瞧出鍾演的擔心,趙商不以為然的笑著說道:“這一次的確是袁紹那邊派出了大批高手,就連袁家的供奉,號稱青牛師的封君達都到了陳國;這家夥算是辜負了袁隗對他的厚望,沒有去跟隨袁術,而是選擇了袁紹。潁川郡這邊,袁紹沒敢做主,而是希望本地的豪門與他們合作,萬潛的供詞裏沒有鍾家。”

    對於趙商的說法,滿寵心中一直是有些疑惑的,萬潛如此快地招供本身就不合理,供詞的可行度並不高;趙商不會想不到這些,而趙商沒有去追究,而是直接向皇上匯報?滿寵被自己的結論嚇一跳,皇上那邊還有布局;滿寵問道:“趙大人,皇上會怎麽做?”

    看到滿寵小心翼翼的樣子,趙商心中一陣好笑,打趣道:“有的秘密你們是無法知道的,萬潛沒有下線,上線是東郡的一個皮貨商龔一郎。龔一郎在東郡的生意做的不小,一直給劉岱提供各種獸皮,往來於許昌與東郡之間,並不會引起任何人的懷疑;劉岱遇刺前兩天,龔一郎到達許昌,在劉岱死後的第二天離開。”

    鍾演腦後頓時泛起一絲涼意,青銅司的調查手段真是周密,這才多長時間,就把這些調查清楚;滿寵冷聲問道:“趙大人,要如何對付龔一郎?”

    “兗州的許汜會去辦的,那家夥就是一個臥底出身,比我還清楚那樣人的心態。”趙商對此也早就有安排,這時候快馬都已經出城,送消息去鄴城和東郡;滿寵心中一鬆,滿寵就是從兗州調來潁川郡的,自然曉得許汜的大名,那個許汜可是出了名的難纏,就是官職比許汜更高的薛蘭等人,對許汜都是心存顧忌。

    鍾演關心的是自己何時能自由,著重地追問道:“趙大人,還準備在萬潛家釣魚嗎?”

    “當然,我們雖然不是薑子牙,還還是歡迎願者上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