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僵持一直持續到警員帶著個物證袋回來。

    陸鹿心下一沉，不知道自己是該無奈還是歎息。

    物證袋被放在桌上，看著袋子裏十分熟悉的黑色帽子，程頤的麵色就是一變。

    陸鹿歎了口氣：“你還有什麽要說的？”

    “我……”程頤還在試圖掙紮：“這，這是什麽意思？”

    陸鹿笑了笑，不過那笑容不及眼底，顯得十分譏諷和涼薄：“你見過我。”

    她語氣分外篤定：“但你是在哪裏碰到我的？”

    陸鹿將那兩件衣服推到了程頤的麵前：“我在衛生間的隔間裏聽到了很多有趣的東西，也很巧合的，當時那個殺了人的男人，穿著的就是這身衣服。”

    程頤的麵色已經是十足的慘白，陸鹿呼出口氣：“衣服是警察從你房間裏搜出來的，雖然你動作很快，衣服也洗的很幹淨，但是——”

    陸鹿舉起證物袋：“你躲不過監控的。”

    這話音落了，程頤的一雙手死死絞在一起，老半天都說不出什麽話來。

    莫林也是乘勝追擊，十分默契的開口道：“你的社交媒體賬號應該記得吧？那你知不知道，隻要你曾經登錄過的賬號，我們都能查得到網絡地址？”

    說著，莫林歎了口氣：“別把現在的技術看的太簡單，你做過什麽，都逃不過大數據的追蹤。”

    程頤沒有開口，莫林索性將一切都攤開在他麵前：“你的手機地址是固定的，那個群聊內，很多賬號登錄的時候，都跟你的網絡地址相同。”

    “除去這些。”莫林抬手：“程頤，你為什麽突然梳起了劉海？”

    程頤的麵色陡然蒼白如紙，連嘴唇都開始顫抖起來。

    他的眼神定定的落在虛空中的一點上，看起來毫無焦距。

    在極度寂靜的環境中，一切聲音都被無止境的放大。

    程頤僵硬的坐在原處，幾乎能聽到自己心髒飛速搏動的聲音——這給他帶來了更加巨大的心理壓力。

    莫林笑了笑，輕易的打破了程頤最後的心理防線：“自己坦白，和被我們定性是兩碼事。你還是未成年人，早點交待對你也有好處。”

    莫林話音落了，陸鹿就看著那程頤攥緊了拳頭，似乎是在掙紮衡量著什麽。

    很快，他就在聯和的施壓下敗下陣來，僵硬著開了口：“我，我當時……”

    陸鹿飛速的拿出了記錄本，一直劃水裝透明人的馮淵也坐直了身體。

    程頤嘴角一顫。

    “我當時參加夏令營……一開始確實隻是想躲開我爸。”

    程頤呼出口氣：“但是認識了他們四個，他們性格很好，一看就是從很美好的家庭裏長大的。”

    說到這兒，陸鹿就看著這男孩的臉上，浮現出一絲不易被發覺的傷痛。

    他沒有明說，可話裏話外，都是羨慕的意思：“他們不會計較一點玩笑，也不會害怕被嫌棄。”

    程頤扯著嘴角笑了笑：“當時他們叫我大哥，我就千方百計的想保住這個大哥的位置。”

    說著，程頤看向陸鹿：“你們應該沒法理解吧？本來也不過是一句玩笑話，我就像是抓住了什麽救命稻草一樣。”

    程頤的眼中有些自嘲，可陸鹿卻莫名的理解了這是一種怎麽樣的情感。

    無非就是一個孩子在原生家庭留下的心理陰影，他從來沒有受過重視，所以一旦有人向他投以關注，他就會無比的害怕。

    陸鹿抿了抿唇，聽程頤接著道：“我就想，我的肩負起一個大哥的責任。我帶著他們在林子裏玩兒，到處探險。”

    說到這兒，程頤懊惱的揉亂了自己的頭發：“我當時就不該帶他們去斷崖邊上，就不會遇到那個，那個……”

    陸鹿精神一震。

    “到底發生了什麽？”

    程頤呼出口氣：“那個搶劫犯，本來是沒把我們幾個放在眼裏的。”

    陸鹿點了點頭，將自己原先的構想推翻。

    如果那個搶劫犯真的害怕和恐懼，在看到足足有五個人的程頤小團隊，第一反應應該是躲避，而不是上去硬杠。

    那到底是為什麽……

    陸鹿的疑惑在這一刻被解答，程頤一聲冷笑：“他想對小舒動手動腳，我怎麽可能同意？”

    小舒？

    陸鹿抿了抿唇，就不由得想起那個死在衛生間內的，蒼白的女孩兒。

    “你對她有好感？”

    莫林這話問的平鋪直敘，毫無感情波動。

    原本還在憤懣中的程頤都被噎了一下，才僵硬又尷尬的點了點頭。

    “所以你跟那個搶劫犯動手了。”這句話再出口，莫林的語氣就像是在下達什麽通知，已經沒有了分毫詢問的意味。

    而程頤也確實沒有否認：“對。我不可能讓他對小舒做什麽。”

    “之後呢？”陸鹿趕忙追問。

    “我當時情緒也很差，就多說了兩句，可能不太好聽。”

    這個可能，怕是要打個問號。

    這程頤在街上混了那麽多年，說話哪裏是簡簡單單的“不太幹淨”能夠概括的？

    “所以你激怒他了。”馮淵聳了聳肩。

    程頤應了一聲，就接著道：“他掏了刀，是一把不算大的匕首。”

    說著，這男孩還比劃了兩下那個大小：“大概就是這麽大，這麽寬。我殺了人之後，把刀埋在了營地的大樹底下，可以帶你們去找。”

    陸鹿這才明白為什麽他們沒有找到凶器。

    凶器和死者之間隔了幾百米的落差，恐怕是誰都不會想到這一點。

    看著陸鹿點頭，程頤就接著說了下去：“他拿了刀想要傷我，我當然不能由著他這麽幹。我搶了刀，然後也給了他一刀。”

    程頤緩緩呼出口氣，似乎是試圖平複一下心情：“再之後……他想掙紮，跟我打架。當時我們身上都有傷，他們幾個怕我出事，就上來幫忙。”

    這男孩緩緩仰起頭，臉上顯出了一種與稚氣外表極為不符的深沉和無奈：“我們把那個人推下去了。”

    “然後我……”程頤抓著自己的頭皮：“我們分了那個人錢包裏的錢，我交齊了夏令營的費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