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泥潭中的傻子

    長達市郊的山區，到處是肆虐的山洪經過後留下的荒涼景象，奔流而下的山洪衝斷了橋梁、樹木，淹沒了良田，甚至還有很多民居都被洪水衝垮了。山洪所過之處，到處是厚厚的泥漿、折斷的樹木、順水漂流的雜物、垃圾，一些牛羊的屍體暴露在熾熱的陽光下，蒼蠅、蚊蟲成群，一些野狗也在爭搶著這些屍體，一片頹敗的景象。

    一處掛滿泥漿的雜樹叢裏，一個黑乎乎的東西掛在樹杈間，不知道過了多久，忽然，那黑乎乎的物體輕輕地蠕動了一下，發出一聲輕微的呻吟。

    一對過路的爺孫聽到呻吟聲，四下尋找。小孫子首先發現了雜樹叢中的動靜，他向那邊一指，說：“爺爺，你看，那邊是什麽呀？”

    爺爺順著孫子指的方向看去，辨認了半天，才說：“看樣子像是個人。”

    “爺爺，他還活著，你看還在動呢！”小孫子驚奇地說。

    “是嗎？我看看！”爺爺顫巍巍地說著，睜大昏花的老眼仔細分辨著，“好像是還活著……”

    “那快救救他吧，爺爺，快救他。”善良的小孫子急切地說。

    “好……好，我馬上去救人。”說著話老爺爺蹣跚著趟過地上的稀泥，走向那片雜樹叢。山溝間的稀泥和殘餘的洪水又黏又滑，爺爺一個不小心就摔倒在泥水中，他艱難地爬起來，繼續前進。

    “爺爺，我來幫你！”小孫子喊叫著，也涉著泥水趟了過來。

    爺孫兩人來到雜樹叢裏，費力地把那個沾滿黃泥的“黑”人扶起來，用盡吃奶的力氣才把他弄到了山溝旁的土路上。

    爺孫好奇地打量著這個人。這個人年紀應該不大，渾身上下裹滿了黃泥巴，部分漏出的皮膚上也顯得黑乎乎的，好像被火烤糊了的紅薯一樣。

    “喂，你醒醒！喂，醒醒！”爺爺輕輕地推著泥人的肩膀，呼喚著。小孫子也幫著叫，還用兩個手指撐開泥人的眼睛。

    一道刺目的陽光射入泥人緊閉的雙眼，他皺著眉頭，痛苦地呻吟了一聲，終於睜開了眼睛。

    小孫子嚇得連忙後退，藏到了爺爺的身後。

    泥人癔症了好半天才漸漸適應了眼前的環境，他猛然做起來，大聲喊道：“你們會遭報應的！你們沒有好下場！沒有好下場……”

    爺孫兩個被嚇了一大跳，連忙後退，吃驚地看著泥人。

    泥人瞪著眼仍然在嘟囔著。

    “你醒啦？”爺爺問，“你是哪個村的？你怎麽會到這兒的？”

    泥人不說話，似乎在努力回想著什麽，可是他感覺腦子裏一片空白，唯一能讓他記起來的就是一股刻骨銘心的仇恨。

    泥人眼神中凶悍與仇恨讓爺爺嚇了一跳，他怕這個人傷害自己的小孫子，連忙把小孫子拉到身後，驚恐地後退著。

    “你叫啥？”小孫子從爺爺身後探出頭來問道。

    泥人回頭看看小孫子，臉上依然是一副迷惘的樣子，他努力思索著自己的名字，可是他的腦子裏依然在回響著雷電的轟鳴，眼前都是那刺眼的閃電以及撕心裂肺的喊叫，卻怎麽也想不起來自己的名字，想不起來在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麽事情。他用力捶打著自己的腦袋，苦苦地思索著。

    “爺爺，他……是個傻子！”小孫子說。

    這個被小孫子稱為傻子的人就是寧雨秋。連續的打擊讓他暫時失去了記憶。

    爺爺搖搖頭，說：“都是這場洪水給鬧的，說不定是從上遊給衝下來的，這孩子還真是命大，能在龍王爺的手裏撿回一條命，真是上輩子燒了高香啦！”

    老爺爺又問：“孩子，你好點了嗎？還能走嘛？”

    寧雨秋懵懵懂懂地點點頭。

    “那你就趕快回家吧，別讓家裏人擔心，說不定你爹你娘正滿世界找你呢！”老爺爺嘟嘟囔囔地說。

    寧雨秋從地上艱難地爬起來，迷惘地看著爺孫兩個。

    看到寧雨秋身體沒什麽事兒，爺爺就說：“回家吧，回家吧！”爺爺說，“我們也該回去啦！”說完拉起小孫子的手，蹣跚著向著山上走去。

    寧雨秋看著爺孫兩個慢慢遠去的背影，遲疑了一下，艱難地站起來，試圖去追趕爺孫倆，可是長時間的在水中浸泡讓他的雙腿虛弱無力，腳下一軟，再一次摔倒在地上。他休息了一下，用盡全身的力量再一次站了起來，踉踉蹌蹌地跟在爺孫倆的後麵向前走去。

    爺孫倆走出一段路，身後的小孫子忍不住好奇，回頭張望。

    “爺爺，傻子跟著我們呢！”小孫子說。

    爺爺沒有說話，隻是拽著小孫子不停地向前走著。他們身後，傻子的兩條腿逐漸適應了，雖然沒有什麽力氣，但是已經不再發軟，亦步亦趨地跟著爺孫倆，在山路上走著。

    順著崎嶇的山路，一直走出好幾裏路，爺孫倆來到山坳間的一個小村子。拐過幾條小巷，來到一間石頭砌成的小院子前，這裏就是小冬爺倆的家，房屋很簡陋，除了屋門、窗戶是用紅磚砌成的，牆壁一律是用大小不一的石塊壘成的，是山區典型的石屋。石屋帶著一個不大的小院子，碎石和一些半截磚頭雜亂的堆積起來，形成了一道圍牆，有的地方幹脆就是用枯樹枝架起的一道籬笆。

    小山村叫石溝，隻有十幾戶人，六十多口人，是小冬家幾代人居住的地方。爺孫倆走進院子，小孫子在院子裏玩兒，爺爺則走進了屋子。

    傻子跟著爺孫倆走到院子外麵，輕輕地坐在大門口的石墩上，靜靜地看著小孫子在院子裏玩兒。

    “爺爺，傻子跟到咱家裏來啦！”小孫子對屋裏的爺爺說。

    爺爺走出來，手裏拿著一個又幹又的饅頭，交給小孫子，又指了指門口的傻子。小孫子立刻會意，他拿著饅頭跑到門口，遞給傻子，說：“你吃！”

    早已饑餓難耐的傻子立刻搶過饅頭，也不管手髒不髒，直接把饅頭塞進嘴裏，狼吞虎咽地吃起來，一個饅頭三口兩口就進了他的肚子。小孫子說你慢點兒吃，話音沒落，或許是吃得太快了，傻子就被噎住了，不停地打嗝，“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一副難受的樣子。

    “來，喝口水就好了！”說著話，拉著傻子來到水缸邊，用瓢舀了半瓢水，遞給傻子。傻子立刻“咕咚咕咚”地一陣狂飲，喝完後抹抹嘴，對著小孫子傻笑。爺爺從屋裏走了出來，看著傻子憨厚的樣子，說：“小冬，看他這樣子也不知道家在哪兒，就讓他現在咱家住下吧，等他想起家在哪兒，或有人來尋找他，再送他走吧！”

    “太好了，爺爺，讓你住下了！”小冬興奮地拉著傻子的手，用力的搖著。人和人之間就是一個緣分，不知道為什麽，從小冬看到傻子的那一刻，他就感覺跟傻子非常親近，舍不得讓他走。

    傻子好像聽懂了，也“嗬嗬”地傻笑著。

    “小冬，你打盆水，給他洗洗，他的身上太髒了！”爺爺又說。

    小冬高興地舀了一盆水，幫這傻子洗臉、洗手、洗身體。

    當傻子徹底洗幹淨後，望著年紀輕輕的傻子，小冬再一次被驚呆了，他喃喃地說：“傻子，你可真夠黑的！你不會是從非洲來的吧？”

    “非洲？”傻子癡癡地說。

    “爺爺，你快來看呀！傻子是從非洲來的黑人！”小冬快活地叫著。

    爺爺聽到叫聲也走了出來，看到傻子的樣子也笑了，說：“還真是黑，跟剛從煤礦礦井爬出來的一個樣。”

    “傻子，你叫啥？總叫你傻子也不好聽。”

    傻子搖搖頭，依然是一副迷惘的樣子。

    “總得有個名字吧，要不就先叫你大黑吧！”爺爺說。

    “大黑……大黑……”小冬嘟囔著，“跟屎蛋家的狗一個名字！”

    “這孩子，不許欺負大黑，以後你要叫大黑叔！”爺爺故作嚴肅地訓斥小冬。

    “大黑？”傻子也在嘟囔著自己的這個新名字，努力搜尋著記憶中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