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莫離叫了一聲，“我阿爹的屍骨現在何處？”

    丁容生搖了搖頭，說：“我們都是罪臣家丁，哪裏有什麽屍骨？聽說那些人帶著你阿爹的屍骨去找皇上領賞了。”

    莫離心裏百感交集，有失望，是悔恨，曾經她那樣同情李恒，如今他於李恒有什麽區別？一個認賊作父，一個盡心侍奉。還真是造化弄人。

    “對了，阿離，你現在在宮裏還好麽？”

    “嗬．．．”莫離苦笑著，“我好，好得不得了，是禦前當紅的女官，皇上都青睞有加，怎麽能不好呢？”

    丁容生明白莫離的意思，心疼地說：“阿離啊，你父親隱姓埋名這麽多年，在有危險的時候選擇自己去麵對，也沒告訴你們真相，就是不想你活在仇恨當中。是師父不好，葬送了你原本應該美好而安逸的生活。”

    莫離擠出一抹笑，說：“師父，你知道我為什麽這麽了解懷親王的事麽？”

    丁容生不明所以地看著莫離，“我們父子倆，在選擇上都這麽如出一轍。”

    丁容生吃驚地看著莫離，問：“你．．．在幫助懷親王？”

    莫離點點頭，說：“我進宮之前偶然的機會認識了王爺，後來在宮裏他幾次出手相救，原本我們的目標是太子，他逼死了我最要好的朋友。可自從王爺知道真相以後，我能感覺到他對皇上感情的變化，於是我想盡辦法去到禦前。可我要是知道皇上是我的殺父仇人，我說什麽都不會去伺候他的。師父．．．你信我！”

    “師父信你，阿離。”丁容生看著這個二十出頭的姑娘，眉眼間的愁容比曆經滄桑的婦人還要多，他已經開始後悔告訴她真相了。“阿離，對不起。”

    “可能是天意吧！”莫離擦了擦眼淚，堅定地說：“我一定會為我父親報仇的！”

    丁容生擔心地看著她，說：“阿離，你不要衝動，想想阿棄，想想你娘。人不能一直向後看，我告訴你這些，是怕真相被我帶到棺材裏，不是讓你去報仇的。以前想讓你想辦法找到王爺的遺孤，可既然現在找到了，他還過得很好，一表人才、文武雙全，我就是以後到地下見到王爺，也有個交代了。”

    莫離不說話，若有所思地盯著一處出神，“阿離，要不這樣吧，懷親王不是要拿回皇位麽？你們還是按照原先的計劃來，我明日去見他，有什麽需要幫忙的，我也能出一份力。等到你二十五歲，不管成沒成功，你都出宮。剩下的事情交給師父，師父替你完成。”丁容生是怕她一時衝動，搭上自己的姓名，連帶著她們一家三口都命喪黃泉，這樣他有臉麵對舊主，也沒臉見他的老友了。

    莫離還是不出生，這是她應該做的事，不像假手於人，“你要是不答應，我現在就死個你看！我是沒臉去見你阿爹的，死了以後就讓我變成孤魂野鬼，用思不得超生！”

    “師父！”莫離終於有所動容，“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我也算您半個女兒，您說這樣的話，不是拿刀子劃我的心麽？”

    “那你答應師父，好好當差，不要把他當成殺父，隻要你平平安安出宮，師父再也不說了。阿離，人生下來個人的命數就是上天注定好的，你阿爹注定陪不到你們長大，我注定要當你的師父，王爺注定得不到這天下。你跟天鬥，不是自找苦吃麽？”

    “那我們就這樣看睜睜看著這個弑兄篡位的人享受世人愛戴，坐擁江山麽？”莫離幾乎是怒吼著的。

    “阿離，你冷靜一些。雖然我說這是上天注定好的，可沒說我們就這樣放棄了，咱們盡人事聽天命好不好？隻是你答應師父不要衝動，硬碰硬我們是吃過虧的，王爺當年作為太子都不是他的對手，你硬來不是去送死麽？”

    勸人冷靜是最容易不過的事，她以前也勸過迎夏要冷靜。可怎麽到了自己身上，她就什麽都不明白了呢？

    “師父知道這件事對你來說太殘忍了，可是阿離，咱們不能去送死，也不能讓你阿爹的犧牲付之東流啊！他的夙願就是讓你們娘仨好好的活著，你一時衝動，害死的不光是你自己！”

    弟弟稚嫩的臉和阿娘溫柔的呼喚忽然出現在莫離的腦海裏，阿爹失蹤前確實有點反常，他反複確認莫離能照顧好母親，還抱著弟弟去了趟鎮裏，買了很多吃食，還曾經對莫離說過，如果有一天他不在了，要心存感激地活下去，不要帶著仇恨，隻要她們三個人都能平安喜樂，這就足夠了。

    那時候莫離也小，不明白父親話裏的意思，直到見到師父之前，她都不知道這一切。莫離歎了一口氣，捂著臉哭了起來。

    丁容生知道她這是答應了，站起身走到她身邊，輕輕地拍打著她的後背安慰著。

    時間確實不早了，晴柔敲了敲門，說：“姑娘，咱們該回去了。”

    莫離不得已於師父告別，有把禦膳房的小福子的行程告訴師父，如果有什麽急事，也可以讓李恒幫他傳話。交代好一切，莫離才戀戀不舍地離開。

    晴柔是個會看臉色的姑娘，雖然莫離紅著眼睛出來，可她不說話，她就當從沒有過這回事。

    可她怎麽可能不說，回去的路上莫離特意叫晴柔跟她一塊坐馬車，莫離開口說：“晴柔，今天咱們遇見的這個老丈，是我進宮之前的師父，我很多年沒見過他了，沒想到他現在靠給固政王看院子為生。”

    晴柔眼睛大大的，看著莫離說：“姑姑跟我說這個做什麽？是擔心我會亂說麽？”

    莫離笑笑，晴柔又說：“姑姑自打來了養心殿就是奴婢伺候，奴婢進宮的日子比姑姑還長呢，自然知道一心不侍二主的道理。姑姑放心，晴柔不會亂講。”

    莫離又是掩麵一笑，說：“原本沒什麽怕你說的，可是師父看的院子是固政王的舊居，固政王又和皇上．．．．．．”

    “姑姑話說得不用這麽詳細，晴柔不知道什麽固政王。”

    晴柔跟著她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平日裏從不多說一句話，可辦事倒是盡心，天一冷，就給莫離加衣，隻要莫離口渴，茶碗裏一定有茶，她也留意著莫離愛吃什麽不愛吃什麽，每次有她愛吃的，必然會盛滿滿的一碗端過去。隻是做了這些，她也從來沒邀功，衝著這個，她就該相信晴柔不是個貪圖小利的人。

    隻是沒經曆過風雨，不敢輕易交心。(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