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是說給王穩婆和女大夫聽，實際上更是在寬慰袁氏。

    盡管平日裏袁氏懼怕關老太這位惡婆婆，可這種時候，她的安慰，反倒令她感覺特別的安心。

    對上她看來的目光，她點了點頭。

    季月荷這才拍了拍她的手，邁步出了屋子。

    屋外已經擠滿了一大家子人。

    事發到現在，“老關家兒媳婦摔了一跤，流了滿地的血，瞧著人就要不行了！”的閑言碎語早就傳開了。

    人們都伸長了脖子，試圖查看院子裏的動靜。

    甚至還有些婦人打著來幫忙的旗號，擠到了老關家的院子。

    嘴裏卻不依不饒的說著一些晦氣話。

    季月荷出來時，看到的就是外麵這一堆人，忍不住一聲怒吼！

    “都閉嘴！”

    場麵頓時一靜。

    “這是我老關家，不是菜市場！”

    她拉長著臉，薄唇緊抿，目光輪轉間，來看戲的村鄰都紛紛打起了退堂鼓。

    “那個我想起來，我地裏的草還沒拔。”

    “我家正做著飯，水燒幹了，就先回去了。”

    “我孫兒醒了……”

    “……”

    等這群好事者一走，季月荷“嘭”一聲掩上院子的門，並插上了門削。

    回頭順勢擰起一旁的大掃帚指著眾人：

    “說，是怎麽回事？！”

    明明她離開時還好好地，她去摘菜才多久，一轉身就出事了？

    要說沒鬼，她還真不信了！

    一屋子的大人小孩齊齊一抖，都盯了眼劉氏，齊齊往後退誰都不敢說話。

    劉氏見勢不妙，試圖偷溜。

    卻被季月荷叫住了：

    “劉氏，你說！是怎麽回事？”

    “那個，這個……娘，我也不知道二弟妹在這邊，這真的不關我的事啊！”

    劉氏的眼珠子轉得飛快，一看就不老實。

    季月荷就知道，袁氏出事，劉氏肯定是主因。

    她當即眉一挑，眼一豎：

    “你最好趁老娘沒發怒之前，把事情經過一五一十說出來。否則，等老娘自己查清楚，就不是這麽簡單了！”

    這話讓劉氏渾身一抖。

    她懊惱地咬咬牙，到底不敢挑釁老太婆的權威，支支吾吾的說了事情經過。

    事情說起來也很簡單。

    劉氏收攤回來，隔壁劉嬸兒喂豬碰到她，便問起昨兒袁氏抓藥的事，她便順口說了幾句。

    “媳婦當真是順口一說！

    我就說了幾句。我、我也沒想到，二弟妹就站在我身後。

    我也不知她咋地就要跑，就、就自己摔了一跤……

    真的！

    我沒說半個字的假話！娘您要是不信，我可以詛咒發誓：我要是說了半個字的假話，就讓我也摔一跤。

    二弟妹這事兒，真不賴我啊！”

    劉氏哭喪著臉詛咒發誓，還不住地抹淚。

    她也沒想到，袁氏會摔得那麽實在。那血，一下子就從她腿間噴了出來！

    血流了一地，大家都嚇壞了……

    “你說什麽了？”

    季月荷沉著臉追問。

    “真沒說什麽？”

    “再不說，我就問旁人！想必那姓劉的也不敢隱瞞！”

    她作勢往外走。

    關劉兩家原本就有舊怨，劉嬸兒肯定不會隱瞞，相反，她會為了替自己脫罪，肯定會將所有事情都推到劉氏身上。

    這種事，孰真孰假，隻要一對照就原形畢露。

    劉氏瞬間慌了！

    她趕忙拉住她：

    “娘，其實真沒說什麽！就是、就是……我昨兒不小心偷聽到的，那些話……”

    嗬！

    季月荷倒吸一口涼氣。

    氣得忍無可忍，到底沒忍住，抬起手就是一巴掌甩了過去。

    啪！

    她重重一耳光，刮了劉氏一個大耳瓜子：

    “你當我老太婆是傻子，還是當世人都蠢笨如豬？

    啊！

    劉氏，我不管你心頭有什麽算計。

    可袁氏到底是你嫡親的二弟妹！你就算不看在她的麵上，也該看在你尚未出世的侄兒的麵子上。

    不說讓你幫扶，你別落井下石就好。

    可你看看，你都做了什麽？

    你對得起你二弟嗎？

    啊？

    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

    這一巴掌，季月荷用盡了全身力氣。

    劉氏的臉當即浮現出一個明顯的巴掌印，捂著臉大哭起來。

    “我沒有！娘，您怎麽能冤枉我？！”

    “冤枉？我冤枉你？！

    嗬！

    這種話，你還是仔細想一想，想明白了，怎麽對你家小舅解釋吧！”

    季月荷冷笑連連。

    一把推開了大哭特哭的她。

    豬肉榮那殺千刀的東西可不是好糊弄的！

    劉氏自詡聰明，卻聰明反被聰明誤。她那點小心思，幾乎就擺在眾人眼前，無遮無掩。

    但凡眼不瞎的人都能看明白。她就是想狡辯都狡辯不了。

    恨恨地瞪了劉氏兩眼，回頭又衝關老大吩咐：

    “杵在那幹啥？

    還不趕緊把你媳婦拉出去，給我關起來！

    沒有我的吩咐，不許放出來。

    這一個兩個的，就沒有一個是讓人省心的！”

    劉氏打什麽主意，眼下，都不是追究的時候。袁氏能不能順利生產，才是最關鍵的！

    她吩咐寶珠走一趟，把豬肉榮請來。

    又責令任何人都不許在呆在院子裏，哪裏涼快到哪去，以免影響袁氏生產。

    這邊又去了廚房，燒開水，還親自動手煮了滿滿一大碗紅糖荷包蛋。

    紅糖足足的，荷包蛋足足有八個。

    此外，還有替王穩婆和女大夫準備的各自一份。放到托盤上，都端進了屋裏。

    屋子裏的空氣充斥著一股濃重的血腥味兒。

    袁氏已經連嚎都嚎不出來了。

    剛剛的那波陣痛耗盡了她的體力，眼下，她依然渾身都止不住地顫抖著，那是痛到極致後肌肉留下的振顫。

    “來，兩位。我煮了點雞蛋，你們都過來先吃。今兒還有得忙呢。”

    王穩婆和陳大夫都滿頭大汗，見季月荷不但沒生氣，還送了吃食來，都忍不住暗中鬆了一口氣。

    趕忙客氣幾句，洗了手走到一邊吃著。

    “娘……”

    這邊袁氏虛弱得很。

    她這一摔不但摔垮了身子，更把她的精氣神都摔沒了。

    “我的孩子……”

    “別慌！還早呢。”

    季月荷把碗放到凳子上，攙扶起袁氏的上半身，後麵塞了兩個枕頭墊好。

    “這生孩子嘛，哪個不是這樣？

    你前頭生大丫和二丫的時候，也沒少吃苦。這一胎也一樣。

    來，趕緊吃！

    你吃飽了，才有力氣為你的孩子掙一條活路來。”

    “嗯！”

    袁氏點點頭，一口咬掉了大半個雞蛋。

    一滴淚，卻滑落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