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血光之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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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麵空寂的禪房裏,供奉著一座靈龕,爐香嫋嫋燃盡,餘香經久不散。
一個年逾花甲的老和尚盤膝坐地,身穿紫衣袈裟,手中撚著佛珠誦經。
他是五靈大佛寺的方丈慧空,也是當今天子欽點的國師。
屋中還有一個人,男子身形修長,背影孤傲又寂寥。
他站在靈牌前默然許久,輕聲說:
“三年前你我中秋一別,沒曾想竟是再見無期。”
“你說你無意皇後之位,卻一心為他算盡人心謀奪皇位,到頭來你求得了什麽?”
“當初你若是聽我一言,事成後離開這是非之地,也不會落得如此下場。”
“如今,也隻有我陪著你了,我會留在這裏陪著你,看著你與他籌謀的江山,如何一步步分崩離析,看著你心愛之人,被那些人從帝座上踢下去。”
“你知道嗎,前幾日有個小丫頭竟會用陰鬼手,招式淩厲不輸你當年風采,你是不是當時在外麵偷偷收了個我不知道的徒弟?”
男子唇角噙笑,側顏鋒銳淩厲,濃麗長睫輕輕一瞥,又似妖魅蠱惑人心:“大師,你說無間地獄,能聽見人間的聲音嗎?”
慧空手中撚珠動作微頓,緊閉的雙眼睜開看向那人背影,歎息一聲:“施主,回去吧。”
“大師,你每日誦經念佛,與神鬼共存,可能聽見地獄裏的悲泣之聲?”
“你聽到她後悔了嗎?”
慧空蒼老又澄明的雙目似看盡世間悲涼,無悲無喜,無欲無求:“阿彌陀佛,施主,請回吧!”
“都說大師德高望重,知過去通未來,為何不回答我?”
“阿彌陀佛,施主,眾生皆苦,唯放下執念,才得大自在。”
“嗬,也罷,你也不過是個沽名釣譽的老禿驢罷了,何苦為難你。”
“世間哪來什麽救苦救難的佛祖,更沒有什麽索魂拘鬼的修羅夜叉,人死如燈滅,消散天地間。”
慧空緩緩閉上雙眸,繼續撚動佛珠默誦佛號:“阿彌陀佛,所見非所見,得非求所得,明心見性,所見及是焉……”
※※※
“小姐,奴婢剛才好像看到身後有人跟著我們!”碧翠皺著眉狐疑地往後瞧。
“不用管他們,你都能發現,那些人不足為懼。”
碧翠翻了個白眼,忍不住又往後瞧了瞧,見那些人忽然又不見了才鬆了口氣。
她好奇地問宣寧:“小姐,我們要去哪啊?”
倒不是她多嘴,主要是近日裏侯府明令不準出府,可她家小姐卻桀驁不馴我行我素的做派實在令她有些佩服又有些惶恐,究竟是什麽事值得冒著被侯爺責罵的風險跑出來閑晃?
宣寧淡笑不語,閑庭信步熱鬧街頭。
今天是三日之期最後一天,經過之前火漆密信的事,她想到與卞浩然的三日之約,決定還是去見他一麵。
隻是今日她帶了碧翠,跟了樊嬤嬤,身後兩個護衛,遠處不遠不近地還跟著一群身份不明的‘尾巴’,屬實有點頭疼。
碧翠見宣寧不回答,也不在意,她左顧右瞧,忽然指著前麵不遠處那宏偉高聳的五層寶塔說:“小姐快看,那就是五靈大佛寺的鎮妖塔!”
宣寧順著碧翠指的方向看去,隻見遠處人聲鼎沸,香煙嫋嫋,寬敞的大街盡頭香客雲集,車馬騾子絡繹不絕。
一人黑騎如電白衣翩然,由遠而近颯踏而來,俊美至極的臉色一雙鳳眸在與宣寧擦身而過的一瞬,閃過一抹寒冷銳芒。
蕭明川?
宣寧撇嘴嘟囔:“妖孽也拜佛?看來這大佛寺也不過盛名爾爾。”
一直甘做隱形人的樊嬤嬤聽了,嘴皮子動了動,最後還是忍不住提醒:“三小姐慎言,舉頭三尺有神明。”
碧翠這次幫著樊嬤嬤說話:“小姐,你還不知道吧,聽說前幾年我們大燕之所以內亂外戰不止,都是因為吞吐皇室氣運的惡鬼在攪風攪雨,當今皇上登基後,手持寶劍親手斬殺了這惡鬼,將它壓在了鎮魂台下,日日夜夜請高僧門超度,大燕現在才風調雨順,百戰百勝呢!”
宣寧秀眉高高揚起,露出一個誇張的驚訝表情:“碧翠,身為侯府的丫鬟,你竟然這麽糊塗,百戰百勝難道不是守護邊關的將士功勞嗎?關那群禿驢什麽事兒?”
“啊!”碧翠捂住嘴,矛盾又尷尬,“小姐我錯了,可是…”總覺得哪裏不對。
宣寧哼了一聲,轉身正要朝一處茶樓走去,忽然被一個舉著道幡的黃衣道士攔住了去路:“這位小友…”
碧翠一見,急忙攔住他:“你這人好無禮,小友喊誰呢?”
黃衣道士有模有樣地朝三人行禮,雪白的頭發,花白的眉須給人一眾飄然出塵的仙氣:“貧道觀姑娘有幾分道緣,故而上前見禮,貧道有幾句話,不知道姑娘可願一聽?”
“不願,你別擋著路!”碧翠對這個無禮老道很沒好感,不客氣地攔在宣寧身前嗬斥。
宣寧拉開碧翠,漠然打量了這個須發皆白的老道士一眼,總覺得他眉目之間有幾分眼熟,卻說不上來。
她挑眉問他:“本小姐不信天命不信佛,更別說什麽道心了。老道長既然這麽誠懇,我姑且一聽,若是說了我不愛聽的,別怪我翻臉無情,把你送到京兆府去!”
老道神秘一笑:“老道剛才遠遠一觀,見姑娘眉宇間黑起縈繞,現今細看,才覺黑中帶紅,紅中透青,恐有血煞之氣啊……”
就知道這個老道要騙錢!碧翠和樊嬤嬤終於忍不住——
碧翠雙手叉腰,凶悍地罵道:“你這老道,怎麽說話呢?我們小姐素來與人無爭,哪來的血煞之氣?”
隻是話一出口,她忽然有點心虛。
樊嬤嬤沒想這麽多,經過前幾日的較量,她知道這三小姐是個厲害的主,夫人根本鬥不過,她也想安安穩穩的在紫園養老。
這會兒被一個老道士觸黴頭,哪怕說的不是她,她也覺得晦氣!
她看了身後兩個護院:“還愣著幹什麽,還不快把這胡言亂語的老道士給抓起來!”
宣寧突然開口阻止:“哎,樊嬤嬤不必動氣,且聽這道長說完。”
她笑盈盈地看向縮頭縮肩的老頭,說:“道長既然能看到我眉宇間的不祥之兆,可見是開了天眼的,那麽你可看得見這五靈大佛寺中那抹惡鬼的魂魄,還在不在?”
見正主不打算拿他怎麽樣,老道士瞬間又滿血複活,拿著那畫著鬼畫符的道幡朝鎮魂台的方向比劃了一下,還裝腔作勢地捋了捋白須,言語間卻透著幸災樂禍的暢快之意:“小友此話問得好,實不相瞞,老道也是聽聞那惡鬼傳說,慕名而來,可惜來晚一步,見不到那惡鬼的醜惡嘴臉!”
“原來是這樣,為何道長不自省修為不夠,所以才看不見那惡鬼呢?”
宣寧淡淡一笑,衝樊嬤嬤和碧翠說:“你看,不過信口胡說罷了,何必當真,走吧!”
“這位小友!”
在眾人繞開老道走向茶樓,那老道不甘心地吐了一句話:“這世間六根盡斷的有兩種,一種是死人,一種是神,可你兩種都不是!為何流連不去?”
宣寧淡然地臉色倏然沉了下去,莫非這個道士真有幾分真本事?
但她還是腳下不停地走進了茶樓,甩掉了身後那道隱晦難測的陰冷目光。
“小姐,我們就這樣放過他!這人神神叨叨胡言亂語,氣煞奴婢了!”
樊嬤嬤也勸:“小姐,今日街上人來人往,若是被有心人做文章,有損小姐名聲。”
宣寧意外樊嬤嬤這麽識趣的倒戈,不過這總是好事,“嘴長在人身上,不必管那些有的沒的!”
她推開門對幾人說:“你們守在外麵,我想一個人靜靜。”
碧翠和樊嬤嬤以為宣寧是被那胡言亂語的老道氣著了,隻是嘴硬不顯露,於是恭敬地站遠幾步點頭應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