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平侯府南苑

    宣寧正在給趙承希擦拭手臂，一邊香玲和碧翠小心侍奉著。

    宣寧知道趙承希一直在暗暗減肥，也勤奮刻苦地跟全姓兄弟習武。

    這些日子以來，這個小胖子看起來似乎又瘦了一大圈，不知不覺褪去了憨傻的模樣，軟嫩白胖的手臂已經看得見肌肉分明，再仔細一看，連下頜角都清晰可見，濃黑英氣的劍眉，卷翹濃密的睫毛，高挺的山根，棱角分明的唇。

    素日裏還不覺得，如今看起來還真是個俊秀的少年呢！

    她歎了口氣，替他掖好被子，又替他擦去額角的細汗，低聲輕語：“趙承希，姐姐忽然發現你長得很俊秀啊，不知以後會便宜哪家姑娘。”

    這時，奇桑已經換了一身黑色短打進屋，向宣寧稟告：＂小姐，青朝和青豐求見。＂

    宣寧停下動作，將巾帕遞給香玲，看向奇桑：＂讓他們進來。＂

    香玲猶豫著提醒：＂小姐，萬一侯爺那邊…＂被宣寧冷眼一掃，她頓時噤聲。

    青朝和青豐風塵仆仆而來，見到宣寧麵露愧色：＂屬下見過小姐。＂

    宣寧驚訝挑眉，不解道：＂你們兄弟這是何意？＂

    青豐誠懇拱手一禮：＂小姐那日救命之恩，屬下沒齒難忘，若小姐不棄，我們青龍派五兄弟誓死效忠小姐！＂

    宣寧覺得青豐腦子被門夾了，挑眉嗤笑一聲：＂青豐，那日你們是為了幫我救人身處險境，何來救命之恩。＂

    ＂小姐此言差矣，小姐與與吾等銀貨兩訖，無需對吾等生死負責。＂

    宣寧沒心情跟他們談人生大道理，＂你們先起來。＂

    麵帶愧色的青朝之前從宣府暗衛手裏逃脫，他沒想到那張衡小小少年，竟是心狠手辣陰險狡詐之輩，暗恨自己低估了人心，沒有聽從宣寧的警告，一直覺得沒臉見她。

    今日前來，受人之托。

    他此刻站在這裏，根本不敢再小瞧眼前這個女孩，＂小姐，舒大哥讓我帶話給你，市麵上銀絲炭的買賣，可能牽扯京中幾位大官，其中有宣府相爺的妻舅，也有杜府的管事，千絲萬縷，他不敢深查。＂

    他遞上一疊銀票，說：＂這是三日分的紅利。＂

    宣寧笑了，＂才三日？竟能有五千兩銀子？又不是黃金！＂

    ＂還是說，其中有貓膩？＂

    青朝搖頭：＂今年南洲水災，餓殍遍野，堵住了各方商旅，今年南方氣候又冷的早，銀絲炭走水路風險極大，若非是貢品，這一層層關卡下來，早就炒成天價。＂

    ＂你去查一查，永平侯府的陳龍是和誰做的買賣？＂

    ＂是。＂

    宣寧想了想，問身邊香玲：＂你以前好像跟我提過粉蝶，粉蝶是哪裏人？＂

    ＂回小姐的話，粉蝶是盛京人，她是慶姨娘從宮裏頭領出來的官奴。＂

    “什麽意思？”

    “慶姨娘的父親當初救駕有功，最後因為重傷不治死了，慶姨娘雖不幸淪為孤女，卻也頗受先帝看中，給了她一筆豐厚的陪嫁，將她賜給了侯爺做妾。這個粉蝶就是她從宮裏帶出來的。”

    ＂請青朝大哥帶話給舒大叔，讓他無論花多少錢，把慶秋萍和粉蝶的身份查清楚，馬上來告訴我。＂

    ＂是。＂

    竟敢對承希下毒，她不會放過那人，等查明身份，她會百倍還之。

    ※※※

    這一次沒有宣召，蕭明川徑自入了皇宮，來到了蕭皇後的鳳鸞殿。

    不待宮女進去稟告，蕭明川已經跟在宮女身後邁入殿中。

    蕭皇後正慵懶地臥在榻上假寐，聞聲看來，緩緩坐起身，撩起迤邐泄地的青絲，揮了揮手讓宮女退出去。

    “蕭明川，你真是越來越無法無天了。”

    蕭明川開門見山：“我要凝雪丹！”

    蕭皇後語氣一冷：“你要這個作甚？”

    “我有用！”

    蕭皇後眯起眼眸冷冷打量他：“你受傷了？”

    蕭明川冷峻的臉上蒼白憔悴，下巴泛出青色的胡茬，整個人看起來像是一隻受困的鬥獸，有著無處發泄的暴戾陰鬱之氣。

    這樣的情緒還是在一年前，他千裏奔襲回到盛京，看到那人殘軀時，也是這幅模樣。

    蕭皇後臉色漸漸凝重，清亮的明眸定定望著他：“明川？母親說，你突然對那趙三小姐特別上心！為了她不惜請出母親護送她回侯府？”

    “難道隻是因為她的名字裏有那人的影子？你才這般上心？”

    蕭明川清冷淡漠的神色驟然冰寒，略帶血絲的鳳眼顯得淩厲又無情，他濃長的眼睫揚起幾分譏諷，“你們不是要我娶媳婦麽？她難道不可以？”

    “蕭明川，難道我們姐弟就不能好好說話了？一年多了，你也該瘋夠了！”

    蕭明川冷冷瞧著高座上絕麗佳人：“我沒有瘋，我若是要發瘋，你就坐不穩這個國母之位，蕭家也早就倒了！”

    蕭皇後憤怒之色漸漸消散，她緩緩坐倒在禦座上，眉宇間染上濃濃黯然之色：“你告訴本宮，要去救誰？據本宮所知，那姑娘受的傷並未中毒！”

    蕭明川不予解釋，冷冷道：“十顆冰晶蓮子跟你換！”

    七年前，蕭明川中過火毒，玉羅刹特地從南嶽冰寒之地采得聖物冰晶雪蓮幫他解毒，蕭明川隻用過一朵，其餘五朵他用秘法種植培育，至今已經能結出蓮子。

    蓮子通體透明，放在琉璃缸中能綻放出幽幽藍光，且還能養顏美容，蕭明月早就覬覦許久，偏偏蕭明川六親不認，將其護的比性命還重要。

    如今竟然能大方拿出來獻給她，足以說明蕭明川的心中，對方比玉羅刹還要重要。

    蕭皇後扶額一聲歎息，不知道該喜還是憂，她喚來貼身女官：“月如，你去內殿，將那隻白玉雕花蓋的寶盒取來。”

    月如驚訝一瞬，目光若有所思地看了眼蕭明川的方向，應聲匆匆進了內殿。

    蕭皇後目光落回蕭明川身上，凝視著他愈發清瘦的剛毅臉龐，語氣沉重地說：“蕭明川，若是你還顧念父母親恩，請你三思而行，隻要不是武將世家的千金，你娶誰，本宮都不會阻攔！”

    她斬釘截鐵地補充道：“趙家小姐，她不可以！”

    蕭明川接過宮女遞過來的寶盒，緊緊握在掌中沁冷入骨，就像此刻的心一樣，悠悠蕩蕩沉入深淵。

    軒轅訣，熟悉的身法招數，低眉抬眼間熟悉的小動作，隻有寥寥幾人知道的秘密…

    他不敢細想，可控製不住去想…

    他，應該是瘋了

    蕭明川收緊寶盒，朝鳳座上的高貴女子深深一躬，轉身快步離開了鳳鸞宮。

    宮外趙承毅已經找到了薛禦醫所需要的藥材，早急得在原地跺腳，深恐蕭明川取不到‘雪丹’。

    蕭明川一路行來已經收拾好了情緒，見趙承毅拉著他恨不得馬兒長了翅膀飛奔回府的樣子，心生出了疑惑：“趙承毅，你對這個庶弟是不是太上心了？”

    趙承毅氣得一甩馬鞭沒好氣地說：“就算是陌路人，現在人命關天，難道還慢悠悠的跟你走回去？”

    蕭明川不以為然：“你從北邙回來，變了很多。”

    “你也是，自從你從津南回來大病一場後，我們幾乎形同陌路。明川，我沒想到今日你竟會這麽幫我，今日我欠你的，來日必定相報！”

    蕭明川蒼白地唇扯起一抹苦笑，一夾馬腹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