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九十章 寧遠之戰(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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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耀兵之前就知道,所謂的軍用熱氣球,就是可以居高臨下的偵查敵情,這點軍事常識他還是有的,不然他也做不到營長。
但他多少感覺師座有點敷衍他,要知道寧遠城相當於新一師在遼東紮的根,根若是紮不牢靠,你前線怎麽打仗?
拿頭去撞嗎?
咱們新一師的頭鐵,也不該這麽霍霍啊!
誰料熱氣球的功能不僅僅局限於此,而且秦監的的飛行證也不是白白瞎來的,人家是真的有本事。
熱氣球的軍事價值被開發到了極致。
他非但畫出了韃子退出來的攻城器械,更是找了一條從寧遠城到八裏鋪的路,將沿途各處冒出來的伏路兵標記出來。這些伏路兵在晚上就是暗哨,監視通路,一旦有人夜襲就會舉火報信。然而白天時候,他們的警惕心實在不強,哪裏會知道頭頂上有人看著他們呢?
隻要探馬局順著這條路摸過去,伏路兵來不及報信,夜襲清軍營寨的事就已經成了大半。
此時此刻的八裏鋪還在準備第二天的強攻,一應衝車、盾車都裝配妥當,停在寨中靠前的地方,也不用再收起來,以免拖累了進攻時間。索海和圖賴更加好奇寧遠城上出現的奇怪“圓球”,以為明軍是在搞什麽邪法,為此還找遍十裏八鄉,尋來了些黑狗血。
他們經常讀三國演義,裏麵就有黃巾軍使用妖法,用黑狗血破掉的劇情,他們對此倒是非常熟悉。
他們怎麽都想不到這上麵還能吊個人,而那個人正專心致誌地盯著他們。
李敢從遼東到北直隸,再到山東、北直,乃至於如今成了新一師第三團第二營探馬局排長,人稱探頭。
作為一個從小生活在馬背上的老探馬,他從小聽到大的故事是:爺爺曾經帶著三個手下,四人六馬偷襲了一處上百人的韃子營地,搶了五六十匹上好的良馬……
當然,故事的結局是良馬被軍中高層無恥的收走了,功勞被上司瓜分了,而他老人家隻能繼續給圍爐夜話的子孫講述當年的故事。
哎,老子當年也曾光榮過。
雖然軍功不在,但是當時酒肉可是管夠的。
沒有真本事,老子能現在坐在這裏跟你們講故事嗎?
李敢的爺爺輩的大明探馬,那是真的很強的。不然怎麽會打的蒙古抬不起頭來?
要知道,大明的九邊,一直不弱於蒙古,不然蒙古早就進關了。
從李敢十六歲殺了第一個寇邊的韃子之後,他爹給他換上了磨得光亮的馬鞍,那是故事中至今尚存的唯一證明。
隨著年齡的增長,他越來越不相信爺爺的故事,直到今夜,他突然發現,或許爺爺的故事可能是真的。
今夜,全排的探馬都匯聚到了一處,銜枚裹蹄,靜靜地朝清軍大營摸去。
身手最好的小夥子潛伏在寒氣未盡的林木之中,以最快的速度解決掉伏路兵,然後繼續前行。
整整四裏路,清軍設了三處伏路兵,還有兩處遊動的明哨,都被輕而易舉地從這個世界上抹去。李敢已經過了自己動手的年齡,看著手下的小夥子如此利落,他心中更是比自己得手還高興些。
尤其是這些小夥子中還有他的兩個兒子。
走在前麵的探馬越過溝壕,挪開拒馬,摸到清軍營寨之外。在這種天光之下,很難看清裏麵是否停放著攻城器械。也很難判斷是否有人挨著這些衝車、盾車睡覺。
“探頭,怎麽辦?”回報的探馬退回來找到了李敢。
“寨牆多高?”
“一丈多,有箭樓。”探馬道:“就跟圖上一樣。”
“要是實在不行……”李敢道:“混進去!”
“萬一被發現了呢?咱們又不會說滿洲話。”斥候摸了摸腦袋,尷尬道:“我連頭都沒剃呢。”
“出息!打了那麽多年的仗,怎麽一點本事都不漲!”李敢啐道:“就不會換個地方先放把火麽!”
清軍臨時營寨是用原木搭建出來的,雖然有一定的警戒防禦的作用,但這些原木並不防火。甚至因為裏麵混用了鬆木,一旦被人放火還會產生大量的濃煙,也不容易被澆滅。
更為悲催的是,索海和圖賴找到了一條小河作為飲水地,但那條河距離八裏鋪營寨還有一裏之遙,短時間內根本救不了火,隻能看著火借風勢,越燒越大。
明軍探馬看著煙火衝天,也聽到了裏麵的慌亂喧嘩,這才選了個沒人的角落,拋出鉤爪,派了個身手最好戰士抓著繩子爬了上去。隻要有一個人上去,便有五七條繩索垂下來,不一時功夫便已經翻過去了十餘人。
李敢帶著其他人在外麵接應,另外又分出三五人去火上澆油,引起更大的混亂。他雖然麵子上看似鎮定,心中卻恨不得飛進去看看,看看那幫猴崽子怎麽過了這麽久都沒動靜!
足足過了一盞茶的功夫,清軍營寨之中終於傳出了動靜。
一團團火光接連騰起,登時將寨牆上的光芒搶奪過來,照亮了整個夜幕!
——得手了!
李敢重重往地上一錘,低聲道:“去兩個人接他們。”
果然不出片刻就有兩個黑影出現了寨牆上,卻不肯下來,示意戰友將更多的猛火油送上去。
這是找到了大魚的跡象。
李敢的心越發緊張起來。
終於,當清軍營寨內騰起一股更大的火光之後,潛入其中的探馬終於翻了出來。除了一人被火焰燎去了眉毛,並無半點受傷。
“你們燒了啥?”李敢劈手抓住一人,正是自己的大兒子。
“是個糧倉。”大兒子也很興奮:“二狗見裏麵出來的人扛著糧包,說順便給燒了。”
李敢頗有些失望,放開兒子,對左右道:“原路,咱們回去。”
在李敢才回到寧遠城的時候,廖耀兵已經拿到了戰果清點的報告。
秦監就連晚上都沒有從熱氣球上下來,非要重頭到尾看探馬局大顯身手。
“報告營長,不負使命。”李敢報上了戰果,比秦監報的還少了一具衝車。應該是在點算上有些差錯。
廖耀兵本來是抱著“試試看”的態度安排這次夜襲,沒想到一擊得手,欣然道:“幹得好!本官這就為你部請功!”
“營長,還有一事,卑職有個想頭,不知該不該說。”李敢是在回來的路上才萌發了一個主意。若是說了,不知道會有什麽結果;若是不說,又憋得心裏發脹。
“盡管說!”廖耀兵正在興頭上,大手一揮,高興道。
“千總,我部為啥自己不弄個特戰隊呢?”李敢道:“孩兒們身手又不弱。也不用像特戰大隊那麽大張旗鼓,就在部裏挑挑人,自家的參謀給上上課,講一講。像今晚這種事咱們不也能幹麽?參謀們可都是在軍校學過特戰那一套的!”
廖耀兵一愣,心中倒是認同了一大半。他知道在特戰大隊出現之前,夜襲、偷襲也都沒少過。這種事往往臨時拉一隊死士就做了,至於那些探馬夜不收,更是幾代人幹這活計,哪裏就比特戰大隊差了?
“這個有道理呀。”廖耀兵斜著眼望向天花板,道:“就說提高斥候的戰鬥力,改進作訓方式。”
李敢心中一樂,連忙道:“營長,那這事成麽?”
“我看成。”
“能按特戰大隊的本色發錢麽?”李敢聞言,老臉一紅,但依然厚著臉皮問道。當兵要有思想,但是當兵打仗,吃皇糧,想找找銀錢,也是正常滴。
“這個啊……這個我先跟營部談談。”廖耀兵的底氣瞬間不足了。新一師的月銀,已經夠高了。再漲,參謀部和後勤部不得來新一師砸場子。
要知道出了殺俘這件事情,雖然全軍都幫著新一師說話,但是那是衝著老袍澤的恩情,但是對於殺俘這件事情,很多將軍都是不同意的。
這個時候,新一師就要埋頭打仗,將功贖罪,實在是不宜特立獨行。
……
“我看行。”高燕站在帥纛之下,“特戰大隊好用是好用,但不歸我們管啊!要是自己弄一個就好了。”
“你知道特戰大隊花多少銀子?”參謀長道:“特戰大隊,特戰大隊,那就是當一個團在養。你養得起?”
高燕砸了砸手,暗歎自己還真是養不起。
“弄不出特戰大隊沒關係,弄個厲害些的探馬營總沒問題吧。”高燕退了一步:“把本色給提上去三成,這沒問題吧?”
“你先呈報大都督府,看能不能批吧。天天就愛瞎做夢,特戰大隊,那是在站火裏挑選出來的全軍的尖子,一般人也幹不了這貨。”參謀長心思不在這上麵,指著前麵的陣列道:“你發現韃子有何不同了不?”
“不還是一群土雞瓦狗?”高燕大手一揮,毫不介意道。
“他們的陣列。”參謀長道:“這幾天打下來,明顯是從最初的橫陣在轉向方陣。他們在學咱們。”
“給你這麽一說倒真有點那個意思,但他們的方陣也太好破了吧。”高燕嗬嗬笑道:“我都沒認出來他們就散了。”
“我說你裝什麽裝!適可而止吧。”參謀長轉過頭去,啐了一口,回過頭來看著對麵似是而非的方陣道:“他們沒有火炮火銃,戰意又不堅定。你看,前排還沒死完,後麵就有人逃了……嘖嘖,這方陣還沒跟咱們相接呢,就被自己人砍散了。”
打著正白旗的清軍的確在研究明軍的戰術,並有樣學樣地列成了方陣。方陣並不比橫陣難列,問題在於方陣也是需要訓練的。如今明軍的方陣可以做到行進時腳步同一,絲毫不亂,而清軍臨時組建起來的方陣隻要往前驅動,登時就有快有慢,陣型變形。
而且橫陣衝鋒後就如同散兵,包衣有足夠的空間裝死、磨蹭,但在方陣之中,一眼就會被後麵的督戰隊發現。督戰的甲兵可不會憐惜這些衝在前麵的包衣,當然是一手一個砍翻在地。
往往明軍一個排射,清軍方陣就潰散了。
“你沒想過?如果韃子腦子反應過來,不用包衣頂在前麵,改用甲兵,甚至是白甲兵,到時候組成的方陣是否能跟咱們的拚一拚了?”參謀長略有憂慮道。
“我覺得你這個想法很有道理。”高燕點了點頭:“但是狗能改得了吃屎麽?他們搶包衣是幹嘛的?是為了保住包衣姓命的?”高燕搖頭道:“除非把他們逼上絕路,他們肯定不會自己站在前麵的。”
“他們跟我們不一樣。”高燕最後總結道。
參謀長沒有反駁,他現在更希望想找到一個攻破韃子大軍的“點”,徹底結束這場伏擊戰役。對於一個萬人級別的戰役,持續時間越長,對於人數少的一方就越發處於劣勢。就算明軍的戰鬥力是韃子兵的五倍,但人體的生理、精神負重卻沒有如此之大的差距。
實際上這支韃子展現出的戰鬥力已經讓高燕和參謀長刮目相看。他們的將領非但想到了學習明軍的方陣,甚至還在劣勢中尋求戰勝的機會,發動夜間佯攻,想用人多的優勢拖垮眼前這支明軍。
這位虜將正是多爾袞在軍中的心腹,武拜。
武拜雖然聲名不彰,卻從父親身上學到了用兵之法。
其家族本屬於海西女真。當時奴兒哈赤起兵後,武拜之父武理堪前往投奔,屢立戰功。初定八旗製度時,武理堪被任命為正白族第一甲喇所屬第八牛錄額真。武理堪死後,長子武拜襲管本牛錄,次子蘇拜成了奴兒哈赤和黃台吉的侍衛。
入關之後,武拜留在多爾袞身邊,兼領正白、鑲白兩旗軍務,授巴牙喇纛章京。蘇拜則跟著阿濟格一路往西,現在已經退到了關外蒙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