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三十八章 抄家之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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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若是以此事降罪,這天下無罪之人,還剩幾何呢?”魏國公表現的非常不服氣,此事這位中山王之後,哭的脖子發紅,一點也沒有先祖那種統帥三軍,威懾邊關的氣質,反而像極了演藝圈的演員,用那種無辜的悲傷,來掩蓋身體裏無邊的憤怒。

    徐梁看著感覺非常好笑,怎麽,總公司的董事會連董事長都換人了,你一個子公司的小股東,也想跳腳麽?

    “別慌,上天有好生之德,爾等先祖為大明立下了赫赫功勳,朕不會隨便開殺戒。此次先誅首惡,再論其從,寬宥無知罪輕的庶民,我大明素來施行仁政的。”

    徐梁道:“若是魏國公以為高利貸還不足以讓世人心服口服,那麽蓄養家丁死士,這就足夠了吧?你要是還不服氣,朕還有很多罪名等著你呢。說實話,朕是實在人,若不是爾等罪過,天怒人怨,罄竹難書,朕何苦為難爾等?”

    魏國公等人心裏卻清楚,徐梁看的根本不是他們的罪過,而是他們家裏的金銀財寶。

    可是他們在此時的新朝,除了這些金銀之物,還有什麽呢?

    不過他們心裏也清楚,皇帝要治他們,借口實在是太多了。

    大明允許奴仆的存在,但不允許家丁的存在。

    有時候其中界限很難劃清,因為家丁也常做奴仆的事,甚至還要擔負農業勞動。如果硬要找出個標準,那麽勉強可以用軍籍來區別家丁與奴仆。

    無論是地方衛所還是京營之中,服役的軍人首先都在軍籍。嘉靖以後的募兵製大行其道,正是軍籍軍人不堪用,不夠用的問題。

    不堪用是因為沒有操練。這些軍人不操練又在幹什麽呢?答案很簡單,在為軍官幹私活,當家奴。

    不夠用是因為人不在了。軍戶是世襲製度,父祖在籍則子孫都在籍,以開枝散葉來說,隻會人滿為患,為何會發生人數縮減的事?答案是衛所、京營的軍官將領將軍戶視作自家奴仆,直接拉跑了。

    這些軍戶服從度高,地方衙門管不著,戶籍直接歸屬於衛所、都司、五軍都督府這一係統,屬於免費的人力資源。像魏國公這樣每代都有人出領督府,提督京營的人家,自然不會放著這麽大一塊肥肉不吃。

    即便外麵的奴仆已經賣得極低賤,但總比不上免費的好。何況拉跑之後一樣要占著籍,好名正言順再領一份軍餉

    這些軍戶之中,家族基因好,身胚都不錯,更有些還會家傳武藝,用來保家護院何其放心!

    在這條罪名上頭,任何一個出任過五軍都督府都督職位。以及提督過南京京營的勳戚家族,都不可能洗脫。

    “敗壞太祖製定的衛所根本,這罪名夠不夠?”徐梁朗聲問道:“不說話?朕再說說爾等超額蓄養奴婢,以至於引發奴變的事情。這事怎麽論?”

    魏國公沒有準備,被徐梁連珠似的發問堵得有口難言,一時間竟隻能瞪著徐梁。

    “還瞪我?你這是要造反嗎?”徐梁怒斥道。

    “陛下這是要興大獄麽?我等與國同休,隻以此等小罪來陷害我等,天下何人能服!天下的將士何以信服?”

    徐文爵已經不抱希望,放聲喊道。他雖然看似氣急敗壞,但常年的身居高位,家教熏染,終究不是個會被自己情緒左右的庸人。

    忻城伯趙之龍落後徐文爵半身,清楚地看到了魏國公的手勢——這是真的要造反兵變啊!

    ——若是真的發動南京京營嘩變,如何善了呢?若是尋常督撫,說不定殺了了事,這可是皇帝啊!

    上一次金陵事變還在眼前,這是又要血流成河嗎?

    忻城伯心中暗道。

    “你們真的在考慮兵變?”徐梁笑了:“不是朕說爾等廢物!要動手就趁早!磨磨嘰嘰何以成事?”

    趙之龍剛剛吐出一個“啊”字,就聽見一陣鐵甲摩擦之聲響起,一位跛著腿的將領手單手持著紅纓槍,氣勢洶洶的帶著三隊鐵甲戰兵進來,人人手中捧著一個托盤,上麵覆蓋了紅布,紅布之下卻是圓嘟嘟一坨。

    “職部錦衣衛副指揮使陳文慶,奉命平定南京京營嘩變,斬嘩變軍官三百三十四員。首級在此,特複命!”

    眾人一聽,負責此事竟然是有著赫赫威名的白馬鏽槍陳文慶,昆侖奴大黑側立身旁,渾身征袍浴血。

    陳文強依然是那杆鏽槍,跛著腿上前,單膝跪地,回了差事。

    朝廷自然不會真的派小魚小蝦調遣奴變之事,真的在後麵調查的,則是一直隱匿於幕後,以至於很多人以為已經戰死在疆場的陳文慶。

    如今正是奉命領了部下衝入京營大營,凡是阻攔將校一律就地斬首,震懾得京營再無人敢違令出帳。

    適才的炮響就是信號。

    眾勳戚看著一個個排列整齊的人頭,著實認出了幾個熟人,驚駭莫名。

    “我用三百人平了京營,五百兵接手了皇城防禦,這裏大約有二百餘兵。你們猜猜,我帶來的另外一萬人馬在哪裏?”

    徐梁動用的都是精兵,調動起來聲音小,動作快,效果彰顯,根本吃著空餉的老弱殘兵能夠抵禦的。

    話說回來,現在還留在軍中的老弱也並不想抵禦。他們知道誰克扣了自己的口糧,哪裏還會願意為這些貪婪的上司擔上謀反罪名?

    朱國弼掃了一眼這些威武雄壯的戰士,卻發現沒有一個高級軍官。尤其是當日陪在皇帝身邊,號稱新一師師團長的徐敬業。這些高級軍官不在場……那是去了哪裏?

    朱國弼的心口沒來由一緊,閃過一個念頭:抄家!

    人同此心,心同此理,有如此念頭的人自然不止朱國弼一個人。

    “先不要哭。”

    徐梁抬了抬手:“朕還不至於喪心病狂地明火執仗搶你們的家產。實際上我還是很想與諸位勳戚同甘共苦,以全祖宗君臣之義。你們乖乖將家產都寫出來,違反國法的地方,咱們商討著獻金贖罪,對吧?都是些笞杖的小罪,何必因此傷了體麵呢?”

    魏國公徐文爵一見皇帝打完棒子又給了棗子,心知這是皇帝耍無賴要錢,當即就坡下驢,道:“此事原無不可,既然皇帝有令,臣也就顧不得家醜了。其實我魏國公府早就入不敷出,連年來變賣家產,就是五萬兩都未必能有。”

    徐梁取了一柄如意,往案幾處一指:“據實寫來。”

    徐文爵也不再死強,帶頭過去跪坐地上,提筆便寫。其他跟在魏國公身後的勳戚自然也過去,不甘不願地寫下家產。其中靈璧侯寫得最快,隻有四行十六字,卻是:“破屋容身,舉家慘淡。祖宗所遺,止存禮器。”

    徐梁從邵一峰手中接過掃了一眼,道:“讓他落款,貼出去。”

    靈璧侯置氣一般在這供書上寫下了大大的名諱爵號,讓人貼了出去。其他人見還要貼出去,更加不肯多寫。有的寫了三萬、有的寫了五萬,有寫多些的,卻要說明自己如何四節施粥,贍養孤苦,修橋鋪路,開支巨大。

    朱國弼等先過來的,也等著看其他人家寫多少,自己好酌情修正,不至於迥異旁人。

    邵一峰到底拿過朱國弼的孝敬,陛下也有意饒他一條狗命,所以走過他麵前時,故意負手而立,暗中露出食指交叉,比了個“十”字。

    朱國弼心中暗道:這是要我報十萬兩?還是多報十萬兩?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供述,已經寫了十六七萬兩了,看來是讓我再多報十萬兩。唉,皇帝心中早存了一筆帳,此番非得割塊肉不可啊。

    邵一峰回頭看了一眼朱國弼的供紙,心中卻是搖頭,終於不敢再有所行險,將供紙傳了過去。

    徐梁照例看了看,道:“貼出去。”

    所有寫完了家產供述的人,竟然獲準離開回家。等他們出了長安門,登時被一幹文臣圍住,詢問貼出來的家產清單是真是假。那些貴戚自然不會承認自己造假欺瞞,有些人甚至還說這是刀兵之下,迫不得已多說的。

    文官其實更關心的是南京撤製的事,誰知道這些勳戚進去,該說的還沒說,自己反倒成了過江的泥菩薩,死得更慘。這事看來也隻有去北京那邊再想辦法,若是實在沒有辦法,隻能看新立兩省的職司之中能否撈個好些的。

    徐文爵報了五萬兩的家資,沒想到自己竟然安然從宮裏出來了。隻是他回到府上,卻見府門口站崗的錦衣衛換了人,都是清一色的戰兵。這讓他有些不祥的感覺,但是不回去又能怎麽辦?現在恐怕整個南京城都在皇帝的掌控之下。

    果不其然,徐文爵回府之後就聽得老管家來報,說整個國公府被不知哪裏來的戰兵團團圍住,隻準進不準出。

    “那買菜買糧呢?”徐文爵本還想轉些家中金銀珠寶、古玩字畫出去,誰知道皇帝下手卻是環環相扣,滴水不漏。

    “都不準去。”老管家哭道:“他們在門口畫了一條紅漆,但凡敢有邁過的,當即射殺。是真的殺了人了啊!老爺!”

    徐文爵心中冷了一半,突然道:“鴿子!還有鴿子!準備一隻飛鴿,我要寫信出去。這是要翻天了!”

    鴿子的確能夠飛出去,因為徐梁並不擔心這些勳戚傳出什麽消息,他關心的隻是財物。